三分野（中）

第七章　心跳函數

他微垂的眼，看起來比平時更吸引人，向園被他瞧得心又忍不住怦怦跳，側開頭，不願看他的眼睛，「你不是想去總部研發室嗎？總窩在這也不是辦法吧？」
「再說，」他抱著手臂直起身，拖開椅子，雙手抄進口袋朝她走過去，「去了也不見得好。」
「為什麼？」她不解地看著他一步步走進。
沐浴乳的味道，似乎又濃烈了些。
他在她面前停住，居高臨下：「說不定我哪天就辭職了，去總部，沒那麼容易走人。」
「你要辭職？」向園抬頭看著他。
「也許。」他說。
他沒什麼情緒，眼神也很清淡，彷彿只是在說，明天出差兩天。會議室裡靜謐，靜得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向園下意識地以為是因為自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因為我嗎？」
徐燕時失笑，側開頭，語氣輕哧，似乎在笑她的自作多情，「妳想多了。」
向園低回頭，「哦」了聲，盯著腳尖，不知道怎麼接了。
聲音從頭頂響起，「暫時還不會走。」
在她低頭的瞬間，徐燕時視線轉回，垂著眼睨她，眼神終於露出些許不忍言說的情緒，深深地看著她。
他在跟自己較勁，腮幫子隱約是動了下，忍了忍，剛要開口。百葉窗外兩道人影倏忽閃過，徐燕時下意識抬頭，施天佑跟張駿一晃而過，緊接著會議室玻璃門被人推開，門外站著一臉陰騖的李馳。
向園還沒看清來人，已經被徐燕時單手拽到自己身後，高大的身影將她的視線擋住，完全看不到門口李馳的表情。
男性氣息結結實實攏著她，向園的心砰砰跳，窩在他身後想探出腦袋去看李馳想幹什麼，結果被他單手推回去，隨後，徐燕時有點不耐煩地掃了門口的李馳一眼。
向園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表情，平日是不太動怒的，即使不耐煩也透著些微懶洋洋的，看起來沒什麼攻擊力，這時候的徐燕時，卻狠厲的多，透著她未曾見過的男人的血性。
氣氛忽然有點緊張。
不過李馳用眼神凝視了徐燕時三秒後，被門口突然出現的陳書叫走了。
高冷在一旁氣得哇哇大叫，整個樓層充斥著他的怒吼聲，「妳跟他有什麼好說的，靠，陳書！他是不是私底下撩妳了？」
陳書胡亂把高冷推進辦公室：「你給我進去！」
向園還在吭哧吭哧擼袖子，如果真的打起來，她準備在一旁揪李馳的頭髮，正好試試賴飛白交給她的那點三腳貓功夫，結果陳書一句話就把李馳喊出去了。
正懵怔之際，徐燕時已經拍了下她的腦袋瓜，「走了。」
兩人出去，高冷冷著臉坐在一旁生悶氣，施天佑苦口婆心勸他，「讓陳經理跟他聊聊吧，當然了，作為男人，讓自己的女人去開解一個暗戀她的人，換作是誰都不會舒服的。但是，這不是說明你女朋友魅力大嘛……」
高冷顯然不是很高興，完全不理他，陰著臉罵了句：「滾。」
施天佑乾笑兩聲，果斷滾了。
向園跟徐燕時回到自己的座位，等她打開電腦才發現，剛剛在會議室他寄的那封郵件是給自己的——是下個月的新產品計畫書，包括展示內容。
兩人的座位背對著，一個在頭，一個在尾，向園回頭看了眼，發現他正窩在椅子上，電腦開著個表格，好像是出差事項說明書。
向園傳訊息過去。
『你什麼時候走？』
想想，又補了一句。
『發表會的事情我找誰討論？』
向園傳完，微微側頭用餘光瞥了一眼。
手機震動，他瞥了一眼，還是窩在椅子上，雙手搭在鼻尖，沒動作。
向園不知道為什麼，心跳比平時還厲害，比他昨晚表白時以及他說些不正經的話時還厲害。
明明是他被拒絕了，現在卻偏偏有一種她被拒絕的感覺，怕他不回訊息，怕他不願意跟自己說話了。
怎麼這麼被動。
她正胡思亂想呢，手機響了。
xys：『明天的飛機。』
xys：『陳書吧，她手裡有資料。』
向園：『好。』
向園沒回頭，卻聽見他把手機丟到一旁。
尤智不知道從哪滑著椅子過去，低頭對著手機跟他說：「老大，《卡佛里三》上映了欸，要不要一起去看啊？」
向園聽見他漫不經心地說了句：「看過了，普通。」
彼時，她面前的手機又響了一下，尤智在身後詫異地追問他跟誰去看電影的。
向園手機裡又躺著一則他的訊息，大概是一邊跟尤智聊天一邊傳的。
xys：『李馳的事，等我回來再說，妳別擅自做主，黎沁的後臺是楊總。』
向園回：『楊總？行銷部的楊平山？』
這個人她聽老爺子說過，算是「開朝元老」了，脾氣執拗，黎沁的後臺是楊平山，楊平山這個人就另說了，老爺子跟賴飛白偶爾提起這個人，一個很難搞的老頭。每年跟股東唱創收創收，改革改革，天天以為員工謀福祉為由，腐敗一把手。
她想不到一個西安的分公司，人脈網線都這麼大。
身後尤智還在追問徐燕時跟誰去看電影，徐燕時沒理他，低頭傳訊息。
xys：『連楊平山都認識？』
向園：『來得時候，看過公司的簡章和資料，主管都記下了，怕碰見了不喊人尷尬。』
她覺得自己這理由編得還挺充分的。
徐燕時笑了笑，把手機丟到一旁，沒再回。

※

第二天，徐燕時走後，向園幹勁十足，忙得四腳朝天，跟陳書把發表會的內容對了一遍，又去找老慶核對下個月比賽的事情，比賽跟發表會前後只差一個星期。不過應該不影響。
想到這，她打電話給許鳶，「對了，妳幫我找件晚禮服，我開發表會要用的。我好像上次提醒過妳，最近事多忘了有沒有跟妳說過了。」
許鳶正在趕稿，夾著電話，眼神專注地盯著電腦劈里啪啦一通敲，敷衍地說：『知道啦，大小姐，我保證寄過去給妳，今天是死亡截稿日，我先掛了啊。』
「那妳別忘了啊！」
向園沒喊完，電話已經迫不及待地嘟嘟嘟掛斷了。
她喃喃地罵了句，這小妮子。

※

上海有個車聯網科技國際會議，徐燕時跟陳珊代表東和集團參加，忙到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剛坐下，陳珊眼睛一亮，端著酒杯朝對面的幾位過去，徐燕時喝了不少，人有點疲，在位子上坐了一下，陳珊已經回頭盯他了，他無奈地扣上西裝釦子站起來。
等走到她身邊，陳珊說：「對面那個是凱盛科技的陳總和林總，他們跟我提過你。」
徐燕時端著酒杯，「什麼意思？」
陳珊一身水藍色晚禮裙，身材婀娜，收腰束身，近四十的臉，水光發亮地猶如三十左右，非常有風韻。
她食指輕捏著酒杯，端莊優雅地朝對面兩位老總舉杯示意，率先打了聲招呼，然後抬頭看了徐燕時一眼，微笑著看著四周的熟人，時不時舉杯打個招呼，低聲說：「出差前一天，楊平山在董事長辦公室，可以說是撕破臉了。這兩人都是老狐狸，說話夾槍帶棒的，雖沒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這麼嚴重，但是楊平山確實也放話了，說縱觀整個商界，還沒他年齡這麼大的董事長，都七十好幾了，還不肯放權，約莫意思是可以讓底下的人接手了。」
「老董事長年齡確實大了。」
陳珊：「他底下沒孩子，兒子兒媳都死了，只剩底下兩個孫女孫子，偏偏這兩個孩子對公司沒想法，一個打遊戲荒廢了好幾年光陰，還有個現在不知道還在弄什麼鬼飛行基地。老爺子這麼多年打下來的江山，肯定不甘心交到別人手裡。」
陳珊大概是總部裡唯一一個知道向園身分的，不過她沒點透，畢竟老爺子規定誰也不能說。
忽然問了句，「對了，你們那個新來的，表現得怎麼樣？」
「向園？」徐燕時說，「挺聰明的。」
「能帶起來嗎？」
「認真學，還是可以的。」徐燕時說。
陳珊嘆了口氣，「行吧，你多幫著點。」
「妳親戚？」
陳珊沒否認，說了句，「嗯，一個朋友的孩子，她媽媽是我的老師。搞GNSS方向的科學家，因為常年在實驗室，沒時間帶孩子，從小都是爺爺奶奶的帶的。她小時候很聰明的，我記得她五歲就參加過航太航空少兒組的知識競賽，把那些十幾歲的小學生搶答的一愣一愣的。」
航太航空知識競賽？少兒組？
原來是這麼個少兒法？
「那怎麼現在看起來資質有點普通？」徐燕時說得很直接。
陳珊笑了下，「我老師大概是因為自己為學術奉獻了一生，不想女兒再走她的老路了。反正她爺爺很有錢，也不在乎她賺不賺錢。」

向園此刻正抱著一本程式設計的書，還有GNSS定位測量基礎在看，她總覺得在技術部門，不學點專業技術不行。
於是很不自量力地從徐燕時的座位上抽了兩本書，一個人留下來加班學點專業技術，這樣等徐燕時從上海出差回來，他開會跟高冷對演算法的時候，她忽然講出答案，看到他驚訝的表情，想想都覺得刺激。
然而，這種專業技術並不是那麼好學的。
她看了一個晚上，連最基礎的演算法都沒搞定，心情崩潰之際，懶洋洋地往下一趴，下巴磕到了手機，正好，剛接了個外送電話，手機停留在通話那頁。
她一籌莫展地拿書本的角撓撓額頭。
結果，手機聽筒裡，忽然傳來一聲：『喂。』
向園乍然一愣，低頭一看，通話畫面顯示——隔壁組長。
她心下一抖，連忙接起來，「呃」了半天又不知道說什麼……
但是說自己打錯了，感覺好像在找藉口，那邊很耐心。沒說話，等她說，向園焦灼地拿書本角撓了撓自己的頭，半天憋出一句：「我拿了你的兩本書看看，不介意吧？」
徐燕時的聲音帶著一點沙啞，『什麼書？』
向園一聽他好像喝多了，她翻看一下手上的書，「程式設計基礎。」
那邊笑了一下，『妳看得懂？』
「誰不是從看不懂開始。」向園不屑。
徐燕時『嗯』了一聲，能想像到此刻如果人在她面前，一定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向園認慫，大神在這，趕緊討教，「你現在方便嗎？我問你兩個問題？其實我大學選修過一點點程式設計基礎，簡單的演算法能看懂，但剛剛想運行一個函數怎麼樣都不行。」
『在公司？』徐燕時反問。
向園點頭，「對。」
『妳用自己的電腦上，開螢幕分享跟線上會議室。』
「好嘞。」向園爽快答應。
向園把筆電搬到會議室，開了線上會議室等徐燕時上線，那邊很快就彈出一個窗口，邀請她遠端連結。
對話欄開著，方便過程交流。
輸入框裡，飛快閃出一串字，徐燕時說：『函數可以用參數變數，先從簡單的開始……』
徐燕時認真解釋，向園學過，很快就過，「懂。」
聊天室又顯示：『其實函數程式設計就是把圖表更立體化……』
他開了個軟體，幾乎不用思考地就打下一串代碼，『代數值，系統自動替換。』
圖表上，他寫完，突然出現一個滾動的抛物線，『然後把座標去掉，妳試下。』
向園照著他給的函數，對比剛才及書上的例子，自己依樣畫葫蘆寫了個代碼，發現居然還真的動了。
『真的可以耶！』
她有點激動。
那邊：『試試這個。』
緊接著，他傳了一串函數代碼過來。
向園一看好幾個冪函數，泄了氣：「你也太打消積極性了，我才剛學會走。」
那邊雷打不動：『試試。』
向園深深吸一口氣，「等等啊。」
十分鐘後，劈里啪啦一通敲，她咬牙，按下輸入鍵。
成功了！
她興奮地在聊天室裡打：『我好厲害！』
剛打完，她看著電腦上那個滾動的畫面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她忽然收了笑，呆愣愣地看著那個函數的運行。
其實跟剛才滾動的波浪線沒什麼差別，只是兩邊的埠被靜止了，中間的線條隨著此起彼伏的波浪線條不斷緊緊地湊在一起，最後慢慢地，拚成了一個——
線條堆成的愛心。
向園心跳砰然，滑鼠被人一動，聊天欄裡，有人不疾不徐地打字——
『晚安。』

第七章　心跳函數

他微垂的眼，看起來比平時更吸引人，向園被他瞧得心又忍不住怦怦跳，側開頭，不願看他的眼睛，「你不是想去總部研發室嗎？總窩在這也不是辦法吧？」
「再說，」他抱著手臂直起身，拖開椅子，雙手抄進口袋朝她走過去，「去了也不見得好。」
「為什麼？」她不解地看著他一步步走進。
沐浴乳的味道，似乎又濃烈了些。
他在她面前停住，居高臨下：「說不定我哪天就辭職了，去總部，沒那麼容易走人。」
「你要辭職？」向園抬頭看著他。
「也許。」他說。
他沒什麼情緒，眼神也很清淡，彷彿只是在說，明天出差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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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重拾
第九章　未來
第十章　十里洋場
第十一章　思念
第十二章　長夜將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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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思念
第十二章　長夜將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