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社畜穿書
王翠花是個職場社畜,人如其名,土味中透著一絲幽默。入職兩年,飽受上司和客戶刁難,縱然有滿腔抱負也被磨平了稜角。
更何況,她原本也沒什麼抱負。她的人生信念是得過且過,唯一的愛好是看網路小說——與其說是愛好,不如說是條件所迫,畢竟上下班坐捷運的時間太長,沒別的法子打發時間。
兩年下來,王翠花閱文無數,基本上看三行就能預判接下來的套路。
今天下班路上,她點進了一篇無腦穿書文。
文名叫《穿書之惡魔寵妃》,聽名字就是垃圾。王翠花之所以看得下去,是因為這篇文的開頭跟她本人此刻的處境幾乎一模一樣。
──「馬春春是個平平無奇的社畜,這天在下班路上,她點進了一篇無腦宮鬥文……」
這是在寫我自己嗎?王翠花略微提起一點興趣,接著往下讀。
馬春春意外穿進了宮鬥文《東風夜放花千樹》裡,成了故事中的炮灰女。
這炮灰女的人生是個悲劇,身不由己被選秀進宮,又身不由己被捲入宮鬥,掌管她生殺大權的皇帝還是個蠻不講理的暴君。炮灰女為了自保,與人抱團迫害女主角,最後慘死於宮鬥之中。
☆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主角卻心機深沉,一面對暴君虛與委蛇,一面與某王爺暗通款曲,最後還幫王爺暗殺了暴君,你登基來我封后,走向了人生巔峰。
馬春春穿成了炮灰女,立即展開了逆襲事業,幾番算計,搶在女主角前面吸引了王爺的注意力,成功搶奪了屬於女主角的路線,在逼死暴君的同時還將女主角賜死陪葬,終於當了千古一后。
王翠花讀到此處,興味索然。她看文太多,同樣的逆襲套路已經看過至少十八遍。
她正想退出來換一本無腦爽文接著打發時間,只聽耳邊轟然一響,視野被白光淹沒。
天旋地轉間王翠花穿進了手機,一頭扎進了自己嗤之以鼻的穿書文裡。
王翠花醒來後十分冷靜,第一個反應是找鏡子,確認自己穿成了誰。
《穿書之惡魔寵妃》原文沒有插圖,但外貌描寫還算詳盡。炮灰女走的是寡淡小白花路線,被馬春春接管之後才靠一手化妝術驚豔世人。
王翠花望見鏡中那明顯未施粉黛、得天獨厚的豔麗臉蛋,瞬間陷入絕望。
想來也該知道,炮灰女已經被別人占了,不會再留給她。而她呢,穿成了那個註定要被炮灰女迫害而死的原女主角——庾晚音。
庾晚音一陣焦慮。
這篇文她看得一目十行,只記得人物大致的命運軌跡。
看自己現在的打扮,應該是剛入宮為嬪。
炮灰女與她同時進宮,此時已經被穿,很快就會遇到真命天子——出身低微卻文韜武略的端王。他們即將花前月下十萬字,然後情天恨海兩百章,最後運籌帷幄取暴君而代之。
暴君死後,庾晚音被賜了三尺白綾,從哭求到下葬一共只用了三百字。
庾晚音心知肚明,炮灰女只是名義上的炮灰女,在《穿書之惡魔寵妃》的世界觀裡,她才是真正的天選之女,而自己只是她天選之路上的絆腳石,根本沒有一搏之力。
自己想要活下去,最佳選擇還是搶在炮灰女之前去找真命天子端王。
但她憑直覺知道這不可行。
首先,炮灰女是個惡人。
文名叫「惡魔寵妃」,炮灰女的人設就是睚眥必報、心狠手辣,她一反傳統的真善美路線,憑著層出不窮的手段笑到最後。
現在炮灰女和女主角都被穿了,兩個穿書的拿了同樣的劇本,在搶奪同一條生存主線,說不定要為了端王互使陰招,殺得天昏地暗、九死一生。
其次,端王也是個惡人。
雖然原文裡對他的描寫是多謀善斷、膽識過人,但是視角決定立場,在如今的庾晚音看來,他就是個城府頗深的大反派。兩個穿越者在他面前殺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看在眼中,不可能不起疑。
自己就算最後滅了炮灰女,助他上了位,也會被他兔死狗烹、卸磨殺驢。
經過簡單的計算,庾晚音得出結論:自己只能另闢蹊徑。
在這個全員惡人的故事裡,她想殺出一條血路,就得當最大的那個惡人,先幫助暴君幹死端王,然後再幹死暴君,直接當女帝。
庾晚音思量的當口,一個俏生生的丫鬟走了進來,蒼白著一張小臉對她說出標準臺詞:「小姐,奴婢為您梳妝,今夜您可要好好服侍陛下,萬不可大意……」
「今夜?」庾晚音吃了一驚,明白過來。
她穿來的時機正巧,今夜輪到她侍寢。
瞧著這小丫鬟欲言又止、想勸又不敢的表情,便知道原主對此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按照原文劇情,她會因為心繫端王而對暴君百般推拒,最後實在推託不過,還在床上落下一滴絕美梨花淚。
暴君見狀笑了笑,一腳把她踹進冷宮。
端王進宮時原本會在冷宮偶遇她,卻在門前被炮灰女勾搭走了。失去與真命天子兩情相悅的機會,她將從此淪為與炮灰女爭風吃醋、暗中使絆子的跳梁小丑,命運就此滑向深淵。
庾晚音想要翻盤,今晚是最後的機會。她一定要打動暴君,跟他達成戰略合作,將端王和炮灰女摁死再說。
庾晚音對此志在必得。
炮灰女能憑化妝技術改頭換面,她堂堂女主角為什麼非要素面朝天?大家都是社畜,誰還不會拍兩句馬屁哄哄客戶?庾晚音早就看明白了,這種文裡的皇帝扮演的就是客戶的角色,要你陽光還要你風情不搖晃,看你癡狂還看你風趣又端莊。
她在公司被摧殘了兩年,早已經驗豐富,不信哄不好這個傳說中的暴君。
庾晚音笑道:「那個誰……」她回憶了一下,「小眉啊,妳幫我梳個髮型就好,剩下的我自己來。」
她研究一陣子面前的古代化妝品,傅粉描眉,抹了唇脂,貼了花鈿,將本就美豔無雙的一張臉修飾得宛如剛化形的狐狸精,在丫鬟震驚的注視下換好裝束。
「如何?」
小眉越發欲言又止,「小姐啊,這打扮會不會太過張揚?」
「問題不大。」庾晚音胸有成竹,因為在原文裡,暴君就吃這一套,炮灰女走上妖豔路線後還得了幾分聖寵。而以女主角的顏值基數,這一亮相的殺傷力只會翻倍增長。
既然橫豎躲不過,不如化被動為主動,以出征的心態笑對人生。
庾晚音一路沐浴在太監、宮女的注目禮中,被送去帝王寢殿。
一腳邁入殿中,只覺得氣溫驟降了兩度。
室內寂然無聲,透著一股死氣。暴君長期患有偏頭痛,正躺在床上讓人按著太陽穴,大半身形被床幔遮擋,從庾晚音的角度,只能看見從床沿垂落的一隻蒼白的手。
負責按摩的醫女戰戰兢兢,就怕哪下按得不合他的意,直接被拖出去埋了。
引路太監道:「陛下,庾嬪來了。」
庾晚音風情萬種地往床前一跪。
她能感覺到有兩道視線落在自己頭頂,然而等了半天,只聽見床幔中傳出一句:「滾吧。」
語氣冷淡中透著疲憊。
庾晚音震驚抬頭,原文裡絕對沒有這一齣!
暴君的侍衛也很暴躁,一聽這話,雖然不知她何處招惹了暴君,仍舊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擒住她,便要將人往外拖。
庾晚音:???
庾晚音還沒想好怎麼為命運搏鬥一下,侍衛的動作又停住了。
床幔中的聲音帶了一絲煩躁:「她不留下侍寢就得死嗎?」
侍衛:?
侍衛不解其意,總之跪地謝罪肯定沒錯,「陛下饒命。」
暴君更不耐煩了,庾晚音只看見那蒼白的手隨便揮了揮,所有宮人魚貫退出,偌大的殿中頓時只剩下她。
庾晚音跪了半天,見暴君沒有開口的意思,大著膽子伸手挑開床幔。
當朝皇帝夏侯澹,姿容絕世。
庾晚音看文的時候就在內心吐槽,原文作者肯定是個顏控,不僅將男主角端王的臉龐形容得天上有地上無,就連身為反派的皇帝都貌美得毫無必要。
此時近距離一看真人,衝擊力更大。
眉眼如墨,唇紅似血,長得沒有一絲正派氣息,陰沉沉的戾氣纏繞在眉目之間,像千年高僧都超度不了的妖孽。
庾晚音頂著個狐狸精妝容,跟他一打照面,就深刻地理解了「小巫見大巫」的字面意思。
對方沒想到她會湊過來,皺眉看著她,仍舊沒說話。
庾晚音被他的氣勢所懾,準備好的臺詞拋到了九霄雲外。
兩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四目相對,僵持半晌,夏侯澹薄唇一張,終於開口:「那個誰……」
庾晚音:???
庾晚音提醒道:「庾嬪。」
當朝暴君從善如流道:「庾嬪啊,妳自己打個地鋪湊合一晚吧。」
說完原地翻了個身,就想入睡。
庾晚音整個人都傻了。
她僵在原地,回憶著見面以來這皇帝的一言一行,仔細琢磨著那一絲詭異的似曾相識的感覺,終於忍不住試探道:「……陛下?」
當朝暴君再度不耐煩地轉過頭,「還有什麼事?」
庾晚音夢遊般地問:「How are you?」
夏侯澹沉默良久,眼眶一紅,「I’m fine, and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