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這一關負責檢查的是個衙役。
看到鍾佳霖過來,一個青衣年輕人走過來,負手站在衙役身旁,打量著鍾佳霖。
衙役知道這位年輕人就是知縣的貴客胡大人,也不敢多說,對考生的態度也變得溫和起來。「鍾佳霖,把衣服脫下來吧!」
鍾佳霖脫下棉衣,露出穿在裡面的白綾中衣。
胡大人打量著鍾佳霖,心道:和陛下生得真像啊,怪不得周大人讓我再來看看,這眉毛、這眼睛、抿嘴時臉頰上的小酒窩……真是太像了!
可陛下的酒窩似乎更深一些。想到這裡,胡大人忽然開口道:「把中衣也解開看看吧!」
鍾佳霖抿了抿嘴,雙眼微瞇地看了這位胡大人一眼。
胡大人沒想到他這樣一瞇眼,居然更像陛下生氣的樣子,不由移開視線,道:「解開看看吧。」
鍾佳霖垂下眼簾,解開衣帶。
胡大人凝神看了過去──看的是鍾佳霖的鎖骨。
看到鎖骨上方那米粒大的紅痣時,胡大人眼睛一亮,背在身後的雙手緊握起來,竭力讓自己狂跳的心平靜下來。「好,沒有夾帶,穿上衣服吧!」
他舉步走開,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見鍾佳霖正專心致志繫衣帶,眉如墨畫、目若點漆,簡直就是少年時的陛下,不由悚然而驚,大步離開。
鍾佳霖繫好衣帶,這時候衙役檢查罷了棉袍,遞給他。
穿好棉袍,鍾佳霖提著書篋往禮房門走去,即將進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青衣年輕人早不見了,心裡思忖著:難道他就是為了檢查我一個人?
他進了禮房,和其他考生一起等待著。
考試前,虞世清就和他們說過,縣試開考之前,知縣大人會帶著大家祭拜,祭拜罷還要宣讀考場規矩,然後才會開考。
鍾佳霖剛站了一會兒,蔡羽就提著書篋大步流星地過來,道:「太陽出來了,今日還不錯,不算太冷。」
鍾佳霖抬頭看了看東邊,也笑了。「好兆頭。」
待一切齊備,終於開始進場。鍾佳霖拿著自己的號牌,在一排排連在一起的小號房中尋找著,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號房。
號房小得可憐,不過收拾得乾乾淨淨。他擦了擦桌子、凳子,坐下來打量四周,這才發現對面號房有些髒亂,上方甚至還掛著蛛網。再看看自己乾淨整齊的號房,他有些納悶。我這裡怎麼這麼乾淨?
他把青芷給自己準備的抹布遞了過去。「你先用吧!」
對面的考生聞言轉身,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生得濃眉大眼,爽朗一笑。「多謝多謝。」
他接了抹布打掃去了。
又看著自己腳下的地面,發現也很潔淨,簡直像用水洗過一般……
罷了。鍾佳霖端正坐著,不再想這件事。
這場考的是帖經,主要考察對四書五經的記憶力,他得先靜下心來。
試卷很快就發下,鍾佳霖把試卷翻了一遍,發現和上次在縣學的考試一樣,考題是摘錄經書的一句並遮去幾個字,考生需填充缺去的字詞和與之相聯結的上下文。
把試卷翻了一遍之後,鍾佳霖發現有將近二分之一的內容都摘自《孟子》、《大學》和《中庸》。
他想起上次祁知縣送他的那兩本書──《孟子》和《大學》。
鍾佳霖記憶力強,對他來說,即使祁知縣不提醒,問題也不大。
把試卷全都看了一遍之後,鍾佳霖心裡有數了,開始認真答題。答完題又細心檢查一遍,一直等到有人開始交卷離場,他才起來交卷。
一出縣衙,鍾佳霖就看到等在外面的青芷和虞世清。
青芷正蹲在那裡掐迎春花,聽到鍾佳霖的聲音,忙站了起來,笑著叫「哥哥」。
一看到青芷的笑顏,鍾佳霖整個人都溫暖起來,大步走了過去。
虞世清笑著接過鍾佳霖的書篋。「先歇歇吧,咱們等蔡羽和李真。」
青芷拉著鍾佳霖去一邊,掐了一朵迎春花拿在手裡。「哥哥,你覺得臘梅好看還是迎春花好看?」
鍾佳霖笑了。「都好看,不過臘梅更香。」他知道青芷喜歡臘梅。
青芷滿意地把玩著手裡的迎春花,絮絮說起了接下來的打算。
兄妹兩個正在喁喁細語,蔡羽和李真一起出來了,眾人會齊,一起往林家花園走去。
第二天考的是墨義,考官出十道和四書五經有關的問答題,五道全寫疏,五道全寫注,其實還是考察記憶力。
第三天考的則是算學。算學也是鍾佳霖的強項,他基本可以確定自己全對了。
一出縣衙,鍾佳霖才發現蔡大戶也來了,正與虞世清說話。他忙走上前去拱手行禮。「蔡大叔。」
蔡大戶擔心兒子,笑道:「唉,佳霖一定沒問題,只是不知道我家阿羽考得怎麼樣。」
鍾佳霖含笑道:「蔡大叔,您不用擔心阿羽,他這段時間複習算學很用心。」
正在這時候,蔡羽揹著書篋跑了出來。
他笑容滿面,先叫了聲「爹」,接著給虞世清行禮,然後攬住了鍾佳霖,笑嘻嘻道:「佳霖,多虧和你一起研習算學,要不然我自己還真不一定會做呢!」
這時候,李真也出來了。
中午,蔡大戶請虞世清他們在太白遺風樓的雅間裡大吃了一頓就回去──他做生意拉關係都很拿手,卻不懂科舉,因此不敢耽擱蔡羽考試。
第四天考的是策論,又是鍾佳霖的強項。
拿到試卷後,他先看題目,宣紙上只寫著一行極漂亮的隸書──「論百年盛世暗藏之危機」。
沒想到這次題目居然會這麼大,他深吸了一口氣,令自己先平靜下來,然後閉上眼睛默默思索著。
本朝立國已久,土地集中,貧富分化,軍隊軍閥化,朝廷黨爭,官吏腐敗……盛世之中潛藏危機,須得進行從上到下的改革,才能長治久安。
待心中計議已定,鍾佳霖開始磨墨,直到胸有成竹,這才提筆蘸了些墨水書寫。
今日,青芷沒有過去送考。
她先帶著春燕去了一趟街市,買了豬肉、菜蔬回家,和韓氏一起準備午飯。
韓氏有些不明白,便道:「青芷,昨日中午蔡大戶請他們在太白遺風樓吃了一頓,今日是最後一場,不如咱們也請他們去酒樓吃一頓好的吧!」
青芷親熱地挽著韓氏的手臂,笑盈盈道:「娘,您這就不懂了。他們整整緊張了四日,如今剛考完試,怕是想要先大睡一場,放鬆放鬆。中午咱們就做熗鍋麵,他們一人一碗熗鍋麵吃了,回房先睡午覺,到了傍晚起來再說吧!」
韓氏一聽,覺得挺有道理,便帶著春燕去灶屋和麵。
青芷又去後花園轉了一圈,考慮著用哪三間門面開香膏、香脂鋪子的事。
回到前院灶屋,她見韓氏已經把麵醒上,肉絲也切好醃上了,便道:「我去看看他們回來沒有。」
春燕也跟著過去。
她倆剛到大門外,就看到虞世清帶著蔡羽、鍾佳霖和李真回來了,四個人有說有笑,顯見十分開心。
見狀,青芷和春燕也鬆了一口氣。
青芷記得前世的時候,哥哥就是一舉考上的,可她還是怕發生什麼不同,如今見哥哥笑容和煦,放心多了。
反正哥哥才十四歲,今年不行,還有明年呢!
十天後,縣試錄取的榜單才會出來,因此虞世清不讓學生再討論,直接道:「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青芷笑吟吟道:「今天中午吃肉絲熗鍋麵,吃完之後都去睡午覺,睡醒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明天記得回學堂讀書。」
眾人都笑了起來,用罷麵,果真各自回房睡下了。
虞世清、韓氏、青芷和春燕這幾日也勞心勞力,便回去睡下了。
蔡羽一直睡到傍晚才起來,發現蔡福在廊下坐著曬太陽──原來家裡派了蔡福來接他。
大家便收拾了東西,李真隨著蔡羽去了蔡家在城裡的宅子,青芷一家則收拾一番,留下從蔡家雇來看宅子的蔡忠貴,一起回了蔡家莊。
虞家雇來的馬車一進村子,村裡的人就知道了。
馬車在虞家大門外停下,就有好幾個村民圍上來,笑著問:「鍾小哥,今日考得怎麼樣呀?」
鍾佳霖含笑回答。「現在還不知道,等十日後張榜就知道了。」
不管誰問,他都是這個回答。
村民們見問不出什麼,便纏著虞世清。「虞先生,若是鍾小哥的名字上榜,可得請咱們村人聽戲啊!」
南陽縣這邊流行越調和南陽梆子,有不少越調班子和南陽梆子窩班,各村大戶若是有些喜事,往往都會請來村裡給村民唱戲。
虞世清哪裡會答應,笑道:「咱們村有蔡大戶呢,你們且等著吧!」
作為先生,他清楚蔡羽的能力,如果不出意外,蔡羽一定能榜上有名,就看名次了!
聽了虞世清的話,村民叫起好來。蔡大戶絕對有錢請最好的班子的!
有村民開心地唱起了歌謠。「生娃喊一腔,迷了八道崗;男人不下地,女人不燒湯。」
生娃是南陽梆子的旦角王春生,生得俊俏,唱得也好,在南陽縣可是大大有名。
有村民更愛聽越調,用更高的聲音唱了起來。「捨得爹、捨得媽,捨不得彩娃的《打燈花》;捨得爹、捨得娘,捨不得彩娃的《三開膛》。」
彩娃是越調班子的旦角李彩娃,在南陽縣很受歡迎。
胡老娘聽了,插腰笑道:「你們在虞先生家門口唱什麼?去蔡大戶門口唱去!咱們蔡家莊,也只有蔡大戶能請得起王春生、李彩娃了。」
眾人一呼百應,浩浩蕩蕩往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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