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意外
袁蘊寧與聶清柔進了正廳後,其他人早已坐定。
瞧見兩人,主位上的雲陽郡主沒有半分不喜之色,還微微傾身,親熱地對袁蘊寧招手。
「寧妹妹快過來這邊坐。」
雖是這般說,但雲陽郡主身邊早沒了空位。
袁蘊寧笑著搖頭,剛要拒絕,不想坐在雲陽郡主右側的胡敏君卻大方地站起身。
「今天可是郡主芳辰,如何也不能掃了郡主雅興。難得郡主跟袁姑娘投緣,袁姑娘莫要客氣,過來坐吧!」作勢便往旁邊挪。
而胡敏君隔壁的少女,家裡顯然也是太后一黨,極有眼色,連忙起身,把座位讓給她。
眾目睽睽下,若袁蘊寧再拒絕,無疑太不給雲陽郡主面子了。
好在聶淸柔看起來舒服多了,反正就在筵席上,有她瞧著,應該不會出事,遂不再推拒,點點頭,上前坐下,陸瑄派來的僕婦及兩個丫鬟也跟過去伺候。
見人到齊,雲陽郡主便命開宴。
很快便有束著桃粉色腰帶的丫鬟捧著食案,流水般上前,一一安置。
食案上,擱著六顆小壽桃。
早聽聞今日吃食多是宮中供品,還有御廚大顯身手。大家以為這些壽桃是御廚捏麵蒸的,拿到近前才發現,居然全是真的。每顆桃子大小均勻、白裡透紅,果皮上還有細小絨毛,頓時驚詫。
隆冬時節,加上之前的雪災,想吃蔬菜尚且困難,這桃子較之燕窩、魚翅,更是難得。
桃子之後,便是各種山珍海味,不僅味道鮮美,造型亦獨具匠心,既有飛魚又有展鳳,雕琢之精美,當真讓人嘆為觀止。
因自小對味道有著非同一般的敏銳,加上兩世經驗積累,袁蘊寧的廚藝自不在這些御廚之下,但所謂術業有專攻,她見識的較之御廚還是差些,遂頗有興味地挑了沒見過的菜細細品嚐,大多味道極好,也有比較古怪的,每樣都試了一點。
用罷,她正要放下筷子,一陣極為馥郁的濃香從外面飄來。
丫鬟端來盛在水晶大碗中的龍井竹蓀,湯色白如乳酪,竹蓀滑如游魚,再有翠色點綴,看了就讓人垂涎欲滴。
丫鬟放好碗,卻未退下,又取來精緻小碗,幫眾人一一盛上。
雲陽郡主既是主人,又是壽星,丫鬟自然先奉給她,再奉給年紀大些的姑娘們。
接著,丫鬟來到袁蘊寧身旁。
「手帕。」袁蘊寧忽然轉身,正好和她目光相對。
沒想到袁蘊寧有此一舉,丫鬟忙後退一步。
「不愧是王府下人,果然知禮。」袁蘊寧輕輕讚了聲,把手裡帕子遞給上前一步伺候的僕婦,眼神微閃。
僕婦接過來,麻利地從采蓮手裡接過一條刺繡精美的帕子呈上去。
看袁蘊寧這般講究,胡敏君有些不舒服。以為旁人不知道她的底細呢,聽說以前在小吏家,住的是破屋,穿的是爛衫,連飯都吃不飽,這會兒倒是裝起大家閨秀了。
「下人如何,端看主子怎麼調教,如貴府這般,把粗使僕婦當貼身大丫鬟用的,也算是僅此一家了。」
胡敏君這般說,僕婦頓時有些羞愧,囁嚅著道:「是奴婢無知,還請小姐原諒。」身子不住往後退,分明怕旁人會因為她而看輕了袁蘊寧。
不想,她這一退,擋住了丫鬟的路,丫鬟只得站到袁蘊寧和胡敏君中間。
「我們家下人如何,不勞胡小姐操心。」被胡敏君這般明裡、暗裡諷刺,袁蘊寧有些不悅。「胡小姐還是看好自家人吧,妳這幾個丫鬟,我瞧著,也就是長得伶俐些罷了。」
話未完,胡敏君身後的大丫鬟忽然呀了聲,竟朝剛為袁蘊寧盛好龍井竹蓀的丫鬟撞去。
丫鬟捧著湯,猛地被人一撞,忙抬高手,不想碗身太滑,居然從她手中滑落,不偏不倚,正好扣在完全沒有防備的胡敏君頭上。
湯料潑出,一塊竹蓀砸中她鼻尖,最後才掉落在地。
汁水流淌下,胡敏君終於體會到之前被雲陽郡主「請」出去的姑娘的悲傷絕望,真是滔滔江水都無法沖刷乾淨。
「袁蘊寧,妳該死!」
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定然是袁蘊寧從中作怪,不然才剛諷刺胡家丫鬟只是看著伶俐,她身邊伺候的人馬上應聲出錯,分明是這賤人想害她出醜!
不想,一句話出口,袁蘊寧還未出聲,主位上的雲陽郡主已是臉色難看地瞧過來,不獨對狼狽無比的胡敏君沒有一絲一毫憐憫之意,還揚聲下令。
「來人,扶胡二小姐下去!」
胡慶豐蠢,怎麼養出的女兒也能蠢成這樣?
以為她是傻子不成?方才臺階上的情形,那對主僕分明就是替罪羊。
一次不能得手,胡敏君分明要再來第二次啊!
但這樣一來,便生生毀了周瑉的計劃。
「郡主!」胡敏君太過憤怒,倏地站起來,一把推開準備「攙扶」她的兩名丫鬟。
明明是袁蘊寧出了陰招,害她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雲陽郡主不幫她主持公道不說,竟然要幫外人?還是雲陽郡主眼裡,已把袁蘊寧看成未來嫂子了?
「敏君!」坐在對面的胡敏蓉忽然站起身,聲音嚴厲。「快去把衣服換了,瞧瞧妳的樣子,成何體統!」
頂著一頭湯湯水水,頭髮上還掛著菜葉,這會兒的胡敏君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這句話讓胡敏君立時回神,畢竟是閨閣少女,立時羞憤交加,摀住臉,哭著跑走了。
雲陽郡主見狀,氣得心口發疼。今天可是她的好日子,卻發生這麼多晦氣的事,又瞄了袁蘊寧一眼,心裡有些狐疑。
袁蘊寧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先是胡敏君出手,結果被暗算的人沒事,動手的人卻摔斷了腿;再有方才那龍井竹蓀,水晶碗裡的,自是沒什麼問題,但幫袁蘊寧盛的那碗,卻是周瑉特意關照過的,即便不知動了什麼手腳,肯定對周瑉有利就是了。
結果倒好,袁蘊寧根本一口也沒嚐,全倒到了胡敏君頭上。
雲陽郡主思來想去,只能認定一切都是意外,只怪今天不該請胡敏君這個掃把星來。
而袁蘊寧垂下的眼裡,卻是一片凝寒之意。
本來想著,慶王府的人即便壞,也該光明正大,再沒想到,竟是準備那般歹毒的藥物。
前世生無可戀,終日與藥草相伴,還有誰比她更熟悉藥味?
方才那丫鬟一靠近,她就聞到天仙子的味道,天仙子能致幻,這根本是不安好心。
好在僕婦機靈,察覺她的暗示,幫她避開一劫。
胡敏君離開後,座席很快被清理乾淨。
這會兒,筵席也將結束,透過珠簾,隱約能瞧見梨園之人在外面等候,準備登場表演。
袁蘊寧起身時,往聶清柔坐的地方瞧了瞧,發現人竟是不在,不覺有些擔心。
看出袁蘊寧的心思,采蓮上前道:「小姐稍等,奴婢去問一下。」
袁蘊寧猶豫了下。這是慶王府,不好亂走,但聶清柔有心疾,萬一發作未及時施救,怕是麻煩,便點點頭,又囑咐采蓮別跑遠,在附近看看即可,真找不到人,趕緊回來。
但過了足足一炷香工夫,別說聶清柔,連采蓮都沒回來。
見歌舞已經開始,袁蘊寧坐不住了,索性繞過人群,帶著采英與僕婦往外走。
出了正廳,寸步不離袁蘊寧身旁的僕婦低聲道:「可要奴婢找人請主子過來?」
聽僕婦提到「主子」,采英眼睛一亮。請世子爺來,采蓮出事的可能定會大大降低!
「先找找吧!」袁蘊寧搖頭。畢竟此主子非彼主子,待會兒陸瑄趕來,該怎麼解釋?
主僕三人緊走幾步,下了臺階,袁蘊寧突然覺得手裡有些空,這才發現,用飯時,她把陸瑄特地派人送來的手爐放在一邊,方才出來得急,竟是遺落在廳裡。
若是其他東西,袁蘊寧自然不放在心上,但那手爐,看上面篆刻的字便知,是陸瑄親手做的。
僕婦見狀,立刻道:「奴婢腿腳快,這就幫小姐取來,您在這裡等著,哪兒都別去。」
「好。」袁蘊寧點頭,目送僕婦上了臺階,不知為何,心裡一陣陣的煩躁。
此時,兩個丫鬟從另一頭走來,邊走還邊竊竊私語。
「哎呀,可真嚇人,瞧著年紀也不大。」
「就是,嘴唇烏青、烏青的,不知還救不救得過來。」
袁蘊寧聞言一驚,忙上前攔住兩人。
「妳們說的是一位穿桃紅色斗篷的姑娘嗎?這會兒人在哪裡?」
「在水榭。」兩個丫鬟嚇了一跳,看袁蘊寧的打扮,知道是今天的客人,忙不迭地伸手往右指了指。
「采英留下,等采蓮她們過來。」袁蘊寧口中說著,腳下不停,疾奔而去。
片刻後,僕婦回返,瞧見獨自站在原地的采英,一哆嗦,差點摔了攥在手裡的手爐。
「小姐呢?」
「方才有人說柔小姐出事,小姐先過去了,咱們也快過去吧!」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妳怎麼讓小姐亂跑呢?」僕婦急得險些哭出來。她出門時,可是向陸瑄拍胸脯打了包票,有她瞧著,袁蘊寧必然萬無一失。
於是,僕婦隨手把手爐塞到采英手裡,腳尖一點,掠著臺階就「飛」了下去,留下傻在原地的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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