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柴福妻（上）

第一章
天上飄下細細的雪，隆冬季節的石門山上，除了長年青翠的黑松，剩下的是一片灰暗。
山腳下，坐落著一個小村子，名叫大石村，村中如棋子散布，住了二、三十戶人家。
此時正值做晚飯的時候，家家煙囪冒著炊煙。今日是冬節，一年裡白天最短的日子，當地有吃餃子的習俗。天冷沒什麼農活，村民早早上了炕頭。
張婆子坐在灶前，用手中的撥火棍挑了挑灶裡的火，火燒得旺了些，映出那張陰沈沈的臉，細小眼睛帶著精光，時不時看向裡屋。
正屋是廚房，灶通著裡屋的熱炕，既做了飯，又暖了炕。
裡屋，莫老漢坐在炕頭上，看著站在地上、一言不發的二兒子莫恩庭，皺了皺眉。
「人都帶回來了，這麼晚了，總不能再送回去。」莫振邦揉著膝蓋，白日走了不少路，現在覺得有些累。「再說，就算送回去，她爹還不是再把人賣掉。」
莫恩庭手中攥著兩本書，昏暗的燭光下，容貌竟是出色至極，細長的眼睛垂著，看不出思緒。
「人是買來的？」莫恩庭開口道：「家裡不寬裕，您為何這麼做？」
「你也不看看你的年紀，和你一般大的，都成家了。」莫振邦低著嗓子。「說起來，那姑娘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她爹好賭，才賠上家產。」頓了頓，道：「知道你眼界高，一般的姑娘配你，實在……」又嘆息一聲。「姑娘讀過書的。」
莫恩庭知道，今天莫振邦去了很遠的地方幫糧鋪東家辦事，人怕是從那裡帶回來的，到底不忍拂了長輩的意，沒再說什麼。
「今天過節，等餃子熟了，端一碗過去。」見兒子不再抗拒，莫振邦吩咐道。
莫恩庭點頭應了。

西廂房裡，趙寧娘看著面前一臉茫然的姑娘，心裡有些不忍，剛想說話，那姑娘就退到牆邊，一副提防的模樣。
「妳叫什麼名字？」趙寧娘開口，看著姑娘，一頭凌亂頭髮將小臉遮住大半，厚重棉襖卻掩不住高䠷婀娜的身形。「餓不餓？」
洛瑾緊緊攥著雙手，不明白為什麼睡了一覺，醒來就到了這裡？眼前的女人又是誰？
「大姊，這是哪兒？」洛瑾的頭還有些昏沈，心裡十分不安。「我要回家，今天冬節，我娘還等著我。」
趙寧娘嘆口氣。「可憐，妳什麼都不知道，妳爹將妳賣了。」雖然不忍心，可到底是花了銀子買回來的，不會把人放走。
洛瑾無力地倚在牆壁上，似是不相信地搖著頭。「妳騙人，我不信！」
「是真的，已經簽了契。」趙寧娘好生勸說：「其實我家二郎人很好，妳看過就知道了，方圓幾十里，哪個不知道莫家二郎，要模樣有模樣，要學識有學識。」
洛瑾哪裡聽得進去，只知道好賭的爹居然把她賣了，現在怕是拿著賣她的銀子，帶著他的相好去了賭坊。
「大姊，求求妳放了我，我家裡還有娘和弟弟。」洛瑾不知道說這些有沒有用，只希望眼前的人放她一馬。「他們會找我的。」
「傻姑娘。」趙寧娘有些無奈。「人就是從妳家裡帶出來的。」
洛瑾聽了，猶如五雷轟頂，頹然坐在地上。娘知道她被賣了，卻沒能救她？頓時失去力氣，再也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趙寧娘看著癱在地上的洛瑾，這姑娘哭得她的心都快碎了，她是一個母親，也是一個女人，明白那種說不出的苦。
天色已經全黑，趙寧娘看了看窗外，無奈地準備鎖門離開時，屋外響起腳步聲，這才舒了口氣，這樣糟心的事，她實在做不來。
她起身走到外間，來的人正是莫恩庭，見他手中端著一碗餃子，笑問：「下學了？」
莫恩庭彎腰。「是。嫂子，娘喚妳過去，說大峪肚子痛。」
「這小子該不會又喝了生水吧？」趙寧娘擔心兒子，用手指向裡間，輕聲叮囑幾句，便走出西廂房。
屋裡靜下來，洛瑾看著出現在視線裡的布鞋，以及一片洗得發白的黛藍色袍角，頓時嚇得發抖。那是個男人，他若要做什麼，她怎麼逃得過？
莫恩庭進屋時，就瞧見縮在角落裡的女人，抖得跟隻鵪鶉似的，渾身髒兮兮，怎麼看都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給妳的。」莫恩庭把碗放到炕頭上。眼前的事，他也不知道怎麼辦，買來的女人，他才不要。
洛瑾偷偷抬眼看他，站在炕邊的男人，打扮像個讀書人；再看那碗冒著熱氣的餃子，想起白日莫名睡去的經過，哪裡敢吃，又縮了縮身子。
莫恩庭沒勉強她，翻起今日帶回來的書，只一會兒，便把角落裡的女人忘個乾淨。
地上很涼，洛瑾腿腳有些麻，輕輕動了動，開口道：「我會還錢，還清了，能放我走嗎？」聲音怯怯的，生怕惹怒了他。
莫恩庭抬頭看她。「妳怎麼還？」
「我可以幫你們做事、幹活，我還會繡花，也可以幫你抄書。」見到轉機，洛瑾忙道。
聽見這話，莫恩庭重新打量起洛瑾，看來爹說的是真的，這姑娘讀過書。
瞧莫恩庭沒開口，洛瑾想了想。「我還會畫畫。」
「這裡是鄉下，妳說的這些，沒什麼用。」莫恩庭放下手中的書。他去上學，張婆子已經瞧不順眼，若她整天寫寫畫畫，他能猜到那時的場面，肯定不會太好看。
「我能洗衣服、燒飯。」洛瑾拚命想抓住一絲希望。這一年，洛家家境不比從前，她學會不少家務，雖然比起別人仍是差些，但勉強能做。
繡花和畫畫的手用來洗衣做飯，莫恩庭覺得有些可惜，倒不是因為眼前的姑娘，只是覺得，那般的女子應該好好嬌養著。
「先吃飯吧！」莫恩庭瞥了瞥放在炕邊的餃子，重新拿起書。
洛瑾不敢吃，慢慢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還清銀子，放我離開？」
「好。」莫恩庭的眼睛盯著書頁。「反正我也不習慣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
洛瑾眨眨眼睛，見莫恩庭心思全放在書上，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說的應該是實話，稍稍鬆了口氣。換成別的男人，她哪裡逃得過，看來讀書人還是講究禮法的。

一會兒後，雪下得大了，靜夜無風，似乎能聽到雪花落地的細響，剩下的便是莫恩庭翻書的聲音。
洛瑾站在牆角，身上厚重的棉襖，上面沾了灰塵，讓她看上去有些邋遢；一頭凌亂的髮，更是如門前梧桐樹上的喜鵲窩。
西廂房沒有燒火，一絲暖氣也沒有，放在炕頭上的餃子，很快便涼透了。
正當洛瑾不知道該做什麼時，外間的門猛地被推開，幾片雪花捲入屋內，跟著跑進來的，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莫大峪邁著小短腿，跑得比趙寧娘還快，竟是躲過她的拉拽，躥進西廂房，想看看被爺爺和爹買回來的女人。
「二叔！」莫大峪叫了聲，好奇地看著牆角。「她就是買給您的媳婦？」
童言無忌，莫恩庭看了看小姪子，不知該怎麼回他。「你的肚子好了？」
莫大峪嗯了聲，走到洛瑾身旁，瞪著眼睛，瞧得仔細。「妳身上怎麼有股雞屎味？」忙用小手摀住自己的鼻子，後退兩步。
洛瑾低頭看衣袖，上面黏著麩皮碎屑，是在車裡沾上的；又看向眼前六、七歲的孩子，小小的圓臉上，一雙黑眼珠骨碌碌轉著，閃著調皮的光芒，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我告訴妳，我二叔喜歡乾淨，妳太髒了。」莫大峪倚在炕沿，不喜歡髒兮兮的洛瑾。
喜歡乾淨？洛瑾垂頭，慌亂的心有了主意。
趙寧娘見狀，不好意思地走過去，將莫大峪拖出門，接著響起落鎖的聲音。
洛瑾一驚，屋門被上鎖了？怕她逃走？
果然，窗外傳來趙寧娘的說話聲。「二郎，今晚怕是雪要下大，明兒你早些起床，路不好走，和爹早點出門。」
莫恩庭瞥向窗戶，嗯了聲，隨即有些煩躁。把他和一個髒女人關在一起，當他是什麼？真把他當成村裡那些飢不擇食的男人？
「我要看書，妳去外間。」
洛瑾看了看莫恩庭，見他不再開口，便掀開門簾出去了。

外間沒點燈，隱約可以瞧見堆放了不少東西，足足占了半間，只剩一條供人走動的過道。
洛瑾站在那堆雜物前，心裡難受，輕輕挪出一塊小小的空位，眼中的淚還是止不住流下來，在髒兮兮的臉上沖出兩道痕跡。
被賣到山村前，她是洛家的第一個孩子，自小在祖母身邊長大，享盡疼愛；後來，家產被好賭的父親敗光，祖母一病不起，她的天就塌了。
洛瑾吸了吸鼻子，縮著身子坐下，抬起袖子拭去淚珠。以後的日子注定要過得小心翼翼，但還有希望，只要她賺夠銀子，只要她小心謹慎，總有一天會拿到賣身契，恢復自由身。
夜裡冷得可怕，她瑟縮著身子，抓了一條麻袋蓋在身上，可是根本不管用，冷風一直往骨頭裡鑽。
她抬頭張望了一下，見裡間的燈火還亮著。是那男子仍在苦讀吧！不由輕輕嘆息了一聲。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8/27上市的【文創風】778《廢柴福妻》上。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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