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盤算
「這些自不用說,雖說上回杜家小姐送了不少東西,咱也分了,米糧、肉、菜還是得再買些送去,是個心意。」吳大爺接過話。
這些人情客往,老一輩總比她周到,蘇木沒有意見。
上午,三人歇息一番,下晌,蘇世澤駕著牛車,拉著吳大爺夫婦上鎮子採買。
蘇木上山時袖口沒紮緊,被螞蟻咬了好幾個疙瘩,又疼又癢,便沒一道去。如此便落得清閒。
她將一布袋的野茶葉拿出來,準備炒了。
以前上培訓班,專門有炒茶一課,備有烘乾機,也有大鐵鍋。學員分作兩組,一組用先進機器炒,一組用大鐵鍋炒,最後再來比較,竟是鐵鍋炒出的茶更加香醇。
雖說只操作了一次,蘇木還是將步驟記得牢牢的,便抱著茶葉進灶屋。
生火,鐵鍋燒熱,滴水不沾,將茶葉一股腦兒地倒進鍋裡,抄起鍋鏟,不停翻炒。
鍋鏟不似現代的木頭鏟、鋁合金輕便,那都是實實在在的鐵,柄把雖塞了木頭,蘇木還是揮得費勁。
翻炒片刻,嫩綠的茶葉發黃、打蔫,盛到事先準備好的簸箕,拿去院子晾曬。約莫一盞茶工夫,水氣蒸乾,又至大鐵鍋翻炒。
反覆幾回,茶葉已變暗黑,直接曬乾、曬透即可。
她將將忙好,聽見院子外頭傳來說話聲。
「木兒!木兒!」是文哥兒。
見他最先躥進院子,著青襟、揹布包,顯然一副剛下學的模樣。只是月餘不見,個頭躥不少,快趕上自個兒了。
「木兒,聽說妳調製了奶茶,快做給我嚐嚐!」
蘇木翻了個白眼。「合著巴巴跑來,就是討吃的!」
侯文撓著頭,咧嘴笑。「妳做啥呢?」
蘇木正搬來板凳,放在屋簷下,打算把曬茶的簸箕放到低矮的房檐上,那裡日照充裕。
「曬茶,來幫忙。」茶葉不多,簸箕卻重。
侯文從她手中奪過,站到板凳上,踮著腳往房檐送。
「小心些,放穩當。」
二人這處忙活,一眾大人也進了院門。
侯家幾兄弟、田家一行人,滿滿當當能坐兩桌,熱鬧非常。
蘇世澤和侯老么挑著擔子,把兩筐東西往灶屋送。
待侯文放好,蘇木到屋子把凳子都搬出來,長的、短的,高的、矮的。
「太奶、田大爺、么叔、叔、嬸……快坐。」一一招呼,無一遺漏。
不過,婦人們也就意思地坐了片刻,灶屋一堆活計,光吳大娘一人忙活兩桌菜,自要幫忙。
於是乎,一行人分作兩撥,當家的於院子落坐,談話。
廚房的事蘇木幫不上忙,便做起端茶遞水的活計。農村沒那麼多講究,一人一個茶碗,一旁放個茶壺,隨時添加即可;不飲茶時,茶碗腳邊地上一放,繼續嘮閒話。
說是茶水,卻沒有放茶葉,一般都是白水,家境好些的放點糖,卻放不多,只淡淡甜味即可。
「木丫頭,別忙活了,過來坐。」田大爺招呼她。
「誒。」蘇木將眾人的茶碗都添滿了,才挨在蘇世澤邊上坐下。
大家自然關心郡城開的鋪子,蘇世澤講得仔細。
一家子的辛勞看在眼裡,好在都值得,苦是苦些,到底把日子過起來了。
只是這木丫頭當真能幹,那些個古怪想法竟做成了生意。尤其田大爺,瞧蘇木的眼神熱切了幾分。
蘇木乘隙去屋子拿了兩個布包,給田大爺、侯老么一人一份。
「我家遭難,虧得兩家長輩幫扶,銀子如今賺回來了,悉數歸還。」
侯老么拿著銀子,滿是欣慰,關心道:「我們不急,方才妳爹給一家送了五斤豬肉、二斤白麵、一斤薯糖,真真見外。鋪子剛開月餘,哪兒都需要用錢,莫巴巴惦記著還我們。」
錢還了不說,這樣的禮著實貴重了,饒是嫁娶、辦席也沒得這般。
「說得是,郡城不比咱們小鄉鎮,各處打點,要不少銀子。」田大爺附和,他比侯老么想得多些。
「放心吧,一切都好。我本想著這冷飲生意做好了,咱三家再合夥。只是鎮上開銷不少,且過了季,冷飲也不好賣,也就作罷。」
幾人擺手,不甚在意。先前跟著在作坊賺了不少,至少比種田賣菜多得兩年的錢,已是滿足。
蘇木說著,起身朝屋簷走去,站在板凳上,自屋簷的簸箕抓了一把茶葉,分給幾人。「瞧瞧這茶葉如何?」
聞聞、嗅嗅,又放嘴裡嚐嚐,除了田大爺有幾分見識,大都不甚了解。
蘇世澤熬製奶茶,卻是見識過的,木兒炒的茶葉雖還有水氣,香味卻更濃。
他看向女兒。她何時學會炒茶了?莫不是那幾日天天往書店跑,就是為了學這個。「妳炒出來了?」
「是,第一回炒,也不曉得怎樣,預備帶回郡城讓人驗貨。若好,往後就是和官府打交道了。」
眾人面面相覷。賣茶?和官府打交道?那是他們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木丫頭,妳是打算種茶樹?」田大爺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蘇木點點頭。「我們這回回來得突然,就是得了好茶種。外公預備把茶種種在二灣,來春嫁接,到七、八月收成。這生意若成,大爺、么叔,咱地裡就種茶!比起糧食、菜,那是一本萬利!」
侯、田兩家長年買賣,哪會不知道茶葉的金貴,若真的做了這生意,發家致富指日可待。
只是這沒底的事,兩家人也不好這麼快下結論,畢竟身後一家子張嘴吃飯,出不得事。不過木丫頭周到,願以身犯險,若賠了,還有家鋪子撐著,當真精明!
「成,大爺往後跟著妳幹!」田大爺對蘇木豎起大拇指。
侯老么一家也紛紛附和。
侯家女眷自不懂這些生意之道,見他們談完正事,才關懷何時返回郡城。
蘇木只道就這幾日,畢竟放吳氏娘仨在郡城,也多有不放心。
蘇世澤又給田大爺講,良哥兒一切安好,有無東西捎帶云云。三家人安坐一處,相互關懷,堪比血親。
而那有血親的人,又處於何地呢?
在家住了三日,田地的事,蘇世澤同吳大爺都置辦好了。如今手頭寬裕,每月又有不少進帳,蘇世澤便作主不讓吳三兒去鎮上蹲活計,幫人打零工累不說,工錢又少。
如今田地多了,就跟著吳大爺侍弄茶樹,每月也給工錢。
吳大爺父子滿口答應,工錢卻咬死不收,每月用度夠一家溫飽即可。
一家人這般實誠,蘇木多給銀子,老倆口也是不敢收的,便打定主意銀錢不多給,每月從城裡捎米糧、豬肉等補給,省得二老太過節儉,不捨得花銷。
至於蘇家,回村那日請吃飯,蘇世澤是去叫了老爹的。可蘇家大門緊閉,壓根兒不搭理,倒是他二弟偷偷摸摸地溜出來說了幾句話,直至走的那日,蘇大爺都不曾露面。
對此,蘇世澤心裡很難受,蘇木卻不以為然。這般最好,巴巴地上門,她才頭疼。
不過,顧忌老爹的感受,也為免讓人說閒話,往後每月給吳大爺捎補給時,還是往蘇家帶一份。這好壞多少麼,得看她心情來。
初八的清早,回了郡城。
侯老么和田大爺都來送父女倆,別的拿不出,魚、菜、雞蛋、鴨蛋、滿滿兩擔,送到鎮子口,上了馬車才揮手離去,甚是熱情。
寬敞的馬車堆得滿滿的,父女倆縮在角落,滿是無奈。
想做的事正一步步完成,蘇木心情大好。
她緊了緊手上抱著的茶罐,尋思要不要藉此機會探探茶的銷路?細想又不妥,成茶要到明年這個時候,早早送上去,若出個什麼意外,到時候拿不出茶,就不光是買賣的事了。
若只獻茶,不談買賣,是否讓杜郡守刮目相看?
蘇木閉目養神想了一路,待車入城門,也沒個章程。
這會兒恰到飯點,路上行人不多,車一拐彎,便看到蘇記冷飲。
店裡沒客人,只有吳氏拿抹布擦拭櫃檯,不見她一貫溫柔的笑,眉心緊鎖,似有什麼愁事,連馬車停到門前,她也沒發現。
「娘。」蘇木跳下馬車,喚了一聲,吳氏未應,便提高了音量。「娘!」
吳氏一個激靈,抬頭見父女二人立在面前,綻開驚喜的笑臉。「可算是回來了!」
她忙出來幫著搬東西。「怎麼又帶這麼些,上回爹擔來的還沒吃完。」
「么弟和田叔送的,推脫不得。」蘇世澤笑著將筐子從車上端下來,筐子裡頭的活物似乎受到震盪,掙扎著動不停。
這時,蘇葉和虎子也出門來,喜氣洋洋。虎子更是圍著馬車轉不停,咯咯直笑。
蘇葉面子薄,吳氏便看店,讓她在後院做晚飯。父女二人回得突然,並未做他倆的,只好再烙幾個菜餅。
一番忙碌,一家人坐在院子吃晚飯。院子一角栽了石榴樹,飯桌便安置在其下,抬頭便是滿眼蔥綠和青白色拳頭大小的果實,再過一月才能熟透。
蘇木想起方才吳氏難看的臉色,開了口。「娘,這幾日我們不在,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蘇世澤雖念著媳婦兒和兒女,卻不若蘇木心細,並未發現吳氏有何不妥。聽見蘇木這般說,正色起來,關切地看去。
吳氏挾菜的手頓了頓,臉上一閃而過不自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一旁的虎子卻沒那麼多顧慮,噘著嘴告狀。「是小姑!喝咱的茶不給錢,還罵人!」
小姑?蘇世安?不提她都快忘記這家人了。怎麼,害了人還有臉上門占便宜?
吳氏瞪了虎子一眼,看看丈夫,見他臉色果然不好。
都是蘇家人,是他的至親,還有蘇老太爺在,縱使受了點委屈,也只得受著,不願讓丈夫為難。
只是那小妹,日日上門要許多奶茶不說,還嚷嚷不停,左鄰右舍、常來的幾位熟客如今都知道她二嫁。
她認命,卻不想讓丈夫臉上蒙羞、讓兩個女兒供人議論,這才愁苦不堪。
蘇木臉色沈下來。上回的事還沒算,如今又欺上門了!她別的不怕,唯恐蘇世澤夾在中間為難,於是冷冷道:「爹,自問咱沒有對不起蘇家任何一人,您且看他們都是怎麼待咱?這事不能就這般算了,娘如何自處?咱姊弟仨平白供人笑話?您又不知背地裡被人如何議論?且表個態吧!」
蘇世澤低著頭,瞧不清神色。他痛心疾首,這就是自己的家人,生他、養他,和他血脈相連的家人,背後捅刀,不讓人活啊!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9/17上市的【文創風】785《賴上皇商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