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煙霞山上,相對著枯坐了半晚上的人,也不由得有些疲乏。
「夫人倒是對令媛有信心。」戚長天將涼茶又喝了幾口,悠悠地道。
金氏一笑,剛要說話,就見門簾晃動了一下。
大嬤嬤快步走了過去,不一會兒就又回轉過來,悄聲對金氏道:「姑娘擒住了戚長天的嫡女。」
金氏一愣,這是什麼意思?怎麼還有戚長天嫡女的事?
大嬤嬤得意地瞥了戚長天一眼,附在金氏耳邊道:「錯不了的。」她將雲五娘的表現細細地說了,才道:「本來她已經要出手了,沒想到姑娘是個果敢的,也下得了狠手。」這個「她」,指的是守門的善婆。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婆子,卻是金家給小主子的護衛。
金氏挑眉一笑,淡淡地「嗯」了一聲,就又轉著手裡的杯子,不再言語。
戚長天皺眉,看著這對主僕的樣子,怎麼都讓人有種不妙的感覺。羅剎難道失手了不成?剛要說話,就聽見外面傳來金家下人的稟報聲。「有一自稱羅剎的道姑求見。」
金氏一笑,戚長天的心卻莫名的跳了起來。
羅剎進了煙霞山,就有一種被人盯著的危機感,渾身不由得緊繃、戒備了起來。越往莊子裡走,這種感覺越是強烈。她不知道暗處藏著多少雙眼睛,但僅憑著感覺,就知道這些人的身手絕不在自己之下。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腰上,那裡纏著她常用的軟劍。
戚家裡,能跟自己比肩的人物,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但是在這煙霞山,好似一步一崗,崗崗都是高手。她的心頭凜然,這就是傳說中的護金衛嗎?
還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寬敞的大廳,通明的燈火,主位上坐著的女人不過三十許歲,玄色的衣裙上繡著大朵的紅牡丹,金黃的花蕊是用金線攢成,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她身上無一點飾物,臉上更是脂粉未施,但自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威嚴。
想必這就是金夫人了。這樣一個母親,難怪會有那樣一個女兒。她朝金夫人欠身行禮,然後才轉身朝戚長天見禮。「主子,屬下來晚了。」
戚長天看了羅剎一眼,點點頭。
金夫人看了一眼羅剎,露出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來。她伸出手,對著戚長天和羅剎,然後就見她的食指虛劃了一個圈,小拇指在這個圈裡輕輕一點,接著拳頭緊緊一握。「能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嗎?」這番手勢,正是羅剎一進大廳就暗暗做給戚長天看的。羅剎的手垂在兩側,走路時又擺動起來,這點動作實在是很細微。
戚長天見這點小動作都被金夫人給看破了,就笑道:「要論起保密,金家才是真正的祖師。如今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讓夫人見笑了。」
這話倒也說得坦誠,金夫人一笑,道:「靖海侯有什麼話,如今倒是可以說了。」
戚長天看了一眼羅剎。
羅剎就站了出來,道:「還請夫人見諒,今晚是我帶人打擾了五姑娘,特來請罪。」
金夫人挑挑眉道:「那麼,妳將我女兒怎樣了呢?」
羅剎面色一變,道:「五姑娘無恙。但是我的幾個徒弟卻都在五姑娘的手上,還希望金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讓令嬡將我的人給放了吧?」
金夫人伸出小拇指,憑空點了點,問道:「這個小拇指代表了誰呢?靖海侯想必一定很清楚。羅剎什麼時候心疼過徒弟了?這倒是一件奇聞。」
羅剎知道,這是在諷刺上次在宮裡,她拋下不少弟子的事。那些個弟子,要嘛是外門的,知道的有限;要嘛是真正嫡系的弟子,但為了擔心洩密,她們的嘴裡都含著毒囊,被抓以後就都自殺了。這對於她來說,也是一件不能提的傷心事。
戚長天笑著站起身來,道:「這件事是我的過錯。夫人的一雙兒女真是讓人豔羨,相比,小女就遜色得多了。她頑劣不堪,如今在令嬡的手上吃了這麼大的虧,作為父親,我是既心疼又慚愧啊!還望夫人高抬貴手,夫人也是有子女的人,該是能體諒做人父母的心情吧?」
「這話說的好,說的真好!」金夫人面色頓時一寒,道:「這話正該我跟侯爺說才是!侯爺也是有兒有女的人,怎麼幹起挾持他人子女的事,就如此的順手呢?」
戚長天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不過瞬間就退了下去。「在下得罪了夫人,自是該請罪的。有什麼條件,夫人但提無妨。咱們合作的事情,今兒是談不成了,改天在下一定帶上誠意上門。夫人只說,需要在下做什麼,才能將我那不爭氣的女兒贖回來?」
「我想知道,雲家能跟成家比肩,憑的是什麼?」金夫人看著戚長天的眼睛,道:「這些,想必曾經是雲家主母的戚氏,一定知道的。」
戚長天一愣,笑道:「夫人說笑了,肅國公府乃是開國勛貴、國之柱石,能憑藉什麼?自然憑藉的是先輩的戰功、是皇家的恩寵了。」
金夫人挑挑眉,微微一笑,就對大嬤嬤道:「送客吧!」
戚長天真沒想到金夫人說翻臉就翻臉,站起身道:「不是我不想告訴夫人,而是這樣的隱秘事,我如何能知道詳情?還請夫人換個條件。」
金夫人起身,就要往內室去。
「夫人且慢!」戚長天嘆了一聲,就伸出手,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金夫人看了一眼後,不可置信地看向戚長天。
戚長天伸出手,又將兩個字抹去,桌上只餘下一灘水。
「將權杖給他。」金夫人對大嬤嬤吩咐了一聲,就抬腳轉過屏風。
大嬤嬤將自己腰上的一塊權杖遞給羅剎,然後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這就是要送客了。
羅剎陪著戚長天下了山,道:「我趕緊去雲家,在天亮之前必須把姑娘接出來。」
戚長天看著煙霞山,長嘆一聲,然後對羅剎擺擺手,讓她儘管去。
此時的雲五娘躺在炕上,三個丫頭在一邊緊緊地守著。
突然,春韭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人來了!」
雲五娘也馬上睜開了眼睛。
「是我。」
窗外傳來男聲,三個丫頭馬上戒備起來。
雲五娘心裡卻鬆了一口氣。「進來吧。」她還真是害怕羅剎沒有去煙霞山而再度返回來。見三個丫頭一臉緊張,雲五娘就道:「去外面守著,來的是自己人。」
三人這才對視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宋承明進來,就看見雲五娘半靠在軟枕上,手上纏著白布,隱隱有血跡在。他面色當即一沈,道:「動手了?」
「難不成要當俘虜?」雲五娘沒好氣地道。
宋承明有些氣虛,就道:「是我疏忽了。嚇著了吧?以後遇到這樣的事,妳不要反抗,不管對方提什麼條件,難道還能比妳更金貴?」
這話說的,叫雲五娘只想翻白眼。
「傷得怎麼樣了?我瞧瞧。」宋承明就要拉著雲五娘的手瞧。
「沒事。」雲五娘躲了開去,解釋道:「只是皮外傷。」又問道:「是我哥讓你來的吧?」
「妳哥本來要自己來,我想著他那邊說不定還有事,就主動要求過來的。」宋承明坐在炕邊的凳子上,道:「我也怕這邊是個陷阱,妳沒脫困,再把他陷進去。」
這是對的。雲五娘點點頭。「這羅剎到底是誰家的人?」
「戚家。」宋承明小聲道:「靖海侯也是一個心思極為詭詐的人。」
雲五娘就有些了然地道:「怪不得呢!」怪不得總覺得哪裡不對;因為明面上是太子和大皇子爭鬥不休,皇上也極力在擺弄兩人間的關係,卻都把皇后和六皇子給忽略了。她笑道:「靖海侯是詭詐,也自以為做得隱秘,其實還不是一樣被太子給利用了?可見,太子還是比他技高一籌。」
「這話也沒錯。」宋承明笑道:「妳說,將太子的利用告訴靖海侯,是不是一個好主意?」
「你是看著太子和大皇子爭鬥還不熱鬧,想再攪合進來一個?」雲五娘突然發現,宋承明很有些惡劣的因子。
「關鍵是大皇子即便有了皇上的偏袒,也不是太子的對手。這個戚長天倒是可以一用。」宋承明認真地道:「妳難道不覺得可行嗎?」
「我現在怎麼覺得,皇上未必就是真正的下棋之人?他倒更像是下棋的那隻手,而你才是操縱、誘導那隻手的大腦。」雲五娘認真地看了宋承明一眼。「這所有的事情,沒有一件裡面是沒有你的影子的,遼王殿下果然非同小可啊!」
「妳這是高看我了。這天下的事,概括起來就只有四個字——順勢而為。」宋承明嘆道:「我最多就是借了幾分情勢罷了。擺佈別人,我自認為還沒那個能力。」
雲五娘就不想說話了。周圍人都是聰明人的時候,往往叫人十分的挫敗。
宋承明看出雲五娘的疲憊,就道:「妳閉著眼睛睡吧。羅剎一來一回,也得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能回來。我就在這裡守著,妳放心安睡就是。」
雲五娘果然覺得迷迷糊糊,就要睡過去了。對三個丫頭,她十分相信她們的忠誠,但又對她們的能力不怎麼相信。可對於宋承明,雲五娘不管哪一方面都是極為信任的。
迷迷糊糊,覺得下一刻就要睡著的時候,突然之間,她腦子裡閃過什麼,然後猛地睜開眼睛,問道:「這雲家的護衛真的這麼不濟,什麼都發現不了嗎?」
宋承明眼神複雜地看了雲五娘一眼,嘆道:「妳也已經意識到了吧?」
怎能意識不到?這三番四次的,雲家竟然連一點察覺都沒有,要真是這樣,雲家早就垮了,哪裡還能是如今的雲家?
「我進來的幾次,確實是避開人了。但羅剎帶著的幾個人,功夫並不到家,雲家的侍衛該是察覺到了――」
宋承明的話還沒有說完,雲五娘就接過話頭,道:「但是,他們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並沒有動,而是選擇了旁觀?」
「是的。」宋承明安慰性地拍了拍雲五娘的胳膊。「沒關係,我不是趕過來了嗎?」
雲五娘的眼神卻變得更為冷冽,然後一言不發,默默地閉上眼睛。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15上市的【文創風】793《夫人拈花惹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