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寄身在一塊玉珮中的楊小秀,覺得自己好像又聽到了她娘的哭聲。
「唉,又夢到娘了,好想她啊……」
有人噗哧一聲笑了。
「妳跟在我身邊這麼久,怎麼還這麼笨呢?妳一個孤魂野鬼,連睡覺都不能,怎麼作夢啊?」
男子的聲音動聽極了,可每次說出的話卻不怎麼動聽。
「唉,算了。用玉養了妳這小鬼這麼久,終於有一個契機能把妳送回去了。丫頭,這次別再那麼懶、那麼蠢了,要是再丟了我的臉,我就把妳捉回來丟給大鬼吃掉。」
楊小秀還來不及向這個男人道謝與道別,眼前一道光芒閃過,她已經從那塊古玉中脫身而去……
大慶朝十里屯,楊有田家
「娘,您快來幫我看看,小秀這孩子怎麼還不醒呢?」
再次被哭哭啼啼的二兒媳徐氏請來的楊老太太嘆了一口氣。
「順子娘,妳哭啥呀?我不是讓妳每隔半個時辰,就按照我教的法子,給小秀換額上的帕子,再擦擦身子嗎?妳照做了沒?」
徐氏連忙點頭。「娘,我都做了。」
楊老太太伸手試了試孫女的額頭。
「我摸著這溫度已經降下去了呀,妳還慌啥?妳就繼續按之前的法子做就行了,我估計小秀也快醒了。」
徐氏聽了婆婆的話,立刻有了主心骨,抹了兩把眼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娘,謝謝您。」
楊老太太看她這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從未後悔為二兒子娶了這樣一個傻媳婦,卻很後悔當年分家時,自己和老伴沒能堅持一些,跟二兒子一家過。
如果有她幫襯指揮著,老二一家的日子也不至於過成現在這樣。
唉,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看天色不早,楊老太太又叮囑徐氏幾句要注意的,留下一碗白飯和十個雞蛋,便起身回去了。
徐氏跟在婆婆身後,送她出了院門。
小秀聽到人都出去了,這才悄悄睜開眼睛。
映入眼中的,果然是她在娘家時住的那間小屋。
她狠狠地捏了自己一下,很痛。她又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身上的被子,竟然摸到了。
小秀一下激動的坐了起來。
她竟然能摸到東西了,她不是鬼魂了,那個人真的把她送回來了。
她重生了!
徐氏一進屋,就看到自家閨女傻乎乎的坐在炕上,正瞪著自己的手發呆。
「秀兒,妳醒了?妳怎麼不喊娘呢?要喝水不?娘給妳倒。」
小秀看著依然年輕好看的娘親,猛地撲了過去,一把抱住徐氏。
娘親溫暖而真實的懷抱,讓她忍不住大哭起來。
「哎呀,妳這孩子,該不會是燒壞了腦袋,和娘一樣變傻了吧?」徐氏急得也掉起眼淚來。
等小秀的爹楊有田帶著兩個兒子串門子回來,看到的就是娘倆抱在一起掉眼淚的畫面,楊家的幾個男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娘,我肚子餓了。」六歲的楊小虎摸了摸乾癟的小肚皮,可憐巴巴地道。
「小虎餓了?娘這就去煮粥。」徐氏擦去眼淚,穿鞋下了地。「我家小秀肯定也餓了,娘給妳煮白米粥去。」
聽到有白米粥,楊小虎的眼睛都亮了。「娘,咱們也吃白米粥嗎?」
徐氏嚇得連連擺手。「那可不行。你奶說了,這白米是給小秀熬粥喝的。」
小傢伙失望的撇了撇嘴,卻懂事的沒有吵鬧。
很快的,粥煮好了。
小秀的是大半碗白米粥,她分一些給弟弟,其他人則是一碗有些稀的雜糧粥。
楊家人搬了張小炕桌,擠在楊小秀屋裡,和樂融融的吃了晚飯。
小秀喝一口白米粥,再挾一口鹹菜,滿足得不行。
這種食物入腹的感覺真美好。要知道,做鬼的這些年,她可真是一直在喝西北風呀。最慘的是,她喝著西北風,還要看著那男人品嚐各種美食。
天黑得早,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說了一會兒閒話,便各自回屋,準備睡了。
徐氏不放心她,硬是要再陪她一晚,楊小虎也跟了過來,美其名曰保護她們兩個女人。
「姊,妳病著的時候作啥惡夢了?」
睡覺前,被小秀拉著聊天的楊小虎好奇的問道。徐氏聽到兒子問,也湊了過來。
「姊夢到被人關在一個奇怪的地方,回不來了。姊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你們,就嚇哭了。」
「那這惡夢是挺嚇人的。」楊小虎似懂非懂的感慨了一句,便翻身睡了。
小秀聽到身邊親人平穩的呼吸聲,偷偷嘆了一口氣。
她那糊塗又憋屈的一生,可不就是一場惡夢嘛!
她小的時候,老楊家還沒分家。奶奶理家是一把好手,把家裡的活計安排得井井有條,全家人都能勉強吃飽飯。
可自從分家後,她家的日子就一落千丈了。
她娘是別人口中的傻子,她爹和哥哥也都是老實沒主意的。她弟弟倒是聰明一些,卻整天和村子裡的壞小子一起偷雞摸狗不學好,後來,還跟人跑去鎮子上闖了禍,被人打斷了腿。
而她,膽小怯懦又懶惰。這樣的一家,想不窮都難。
等到她爺和她奶去世後,沒人幫襯著,她家就是村子裡最窮的人家了。
可即使這樣,她在娘家的日子也過得很幸福。家裡人都疼她,活不讓她幹,好吃的讓她先吃。
她喜歡上了村子裡的劉水生。可劉水生卻當著村人的面,嘲笑她又呆又笨又懶,跟她娘一個樣。後來,劉水生和大伯家手腳麻利又能說會道的大堂姊訂了親。
而她,則和那個外來戶家的病殃子兒子周文訂了親,卻又在人家病重時,不厚道的退親了。
之後,她又賴在家裡當了幾年的懶丫頭。
直到後來,她莫名其妙被喝醉的劉水生占了便宜,只得嫁去劉家,給劉水生當妾,過起了起早貪黑、當牛作馬還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最後,憋屈地死了。
死後的她,沒有被拘到陰曹地府,卻飄蕩到了一個奇怪的世界。
那裡的人出門不騎馬也不趕車,而是坐在一種叫汽車的小盒子裡。那個小盒子跑得飛快,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那裡的人住的房子很高,是一層一層疊起來的,聽說這房子叫大樓,高到她飄蕩半天都看不到頂。
她在外面飄蕩的時間久了,就學會了溜進那些人的家裡待幾天。
她最喜歡的,就是每天晚上跟著那些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婦一起聽小說。
那些小姑娘對著一個叫手機的東西點幾下,就有人開始說書。什麼重生、穿越、宮鬥,雖然好多她都聽不懂,可是,她都很喜歡聽。
她最喜歡聽的,就是種田小說了。
她總是一邊聽、一邊想,要是她還能投胎為人,也要像裡面的小姑娘那樣,勤勞致富,帶著全家人一起過好日子。
她就這樣飄蕩了不知道多少日子。
然後,遇到了那個叫周行之的男人。
他長得好看極了,說話的聲音也好聽。
小秀是被一陣抗拒不了的招魂香的香味吸引到他家的。結果,就被他關在玉珮中出不來了。
他後來總愛笑她,說從來沒見過這麼笨的小鬼。他不過閒著無聊,點了一支最普通的招魂香玩玩,就把她拘來了。
那個男人本想直接送她入黃泉,可看了她的前世,卻又改變主意,說什麼難得看到她這麼笨、這麼蠢的丫頭,他得養著樂一樂。
這個男人把她收在玉珮裡,帶著她滿世界晃悠,只有偶爾在家的時候,他才會把她放出來放風。
周行之每天除了笑話她的懶笨,就是逼她修練,可他教的那些,她真學不會。最後,他終於放棄了,放任她沈迷到小說世界裡去了。
直到她聽到她娘的哭聲,周行之竟然把她送了回來。
想到那些一人一鬼相伴的日子,小秀心裡怪怪的,想笑又想哭。
周行之,你還好嗎?謝謝你送我回來。你放心吧,這一世,我一定會好好過的。
小秀默唸著那個名字,慢慢進入了夢鄉。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2/10上市的【文創風】808《病夫不簡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