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色四合,天際最後一抹餘暉漸漸斂去。
白薇身上穿著紅布裁做的新衣裳,烏黑的青絲梳成一個整齊的髮髻,戴上一支銀簪。
盤兒靚,條兒順,俏立在桂花樹下,左顧右盼。
地裡勞作的大嬸扛著鋤頭,手裡提著竹籃,樂呵呵地走過來問道:「薇丫頭,在這兒等時安呢?」
白薇扯著頭髮,臉色緋紅,嬌嗔道:「嬸兒,我……我在等大哥呢!」
誰見哥哥穿著打扮得這般體面?大嬸心知小姑娘抹不開面,害臊呢!遂打趣道:「瞧我說的是啥話?得喊妳舉人夫人了!到時候擺喜宴,可得請嬸兒喝杯喜酒,沾沾喜氣!」
白薇羞答答地點頭,又甜蜜欣喜、又忐忑不安。
顧時安今年鄉試下場,榜上有名,今兒在家中擺酒宴,慶賀一番。
爹和哥哥一起去吃席面。原來是商量不論考中還是落榜,都將兩人的婚事給辦了,因此她便沒有跟去吃席面。
顧時安偷偷約她在這兒相見。
白薇早知道顧時安有大出息,她盼著他出人頭地,又極怕他功成名就。
他考上舉子,白薇替顧時安開心。但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又讓她心生惶恐,害怕顧時安會拋棄她。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安慰著她,說顧時安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他說喜歡她,方才娶她的,並不全是為了報恩。
「今兒地裡旱,豆薯清甜可口,妳拿一個去嚐嚐。」大嬸從竹籃裡拿了一個豆薯給白薇後,回家做飯去。心裡嘀咕著,這白家真是祖上積德,才有這麼好的福氣。
顧時安自幼父母雙亡,白啟複與顧時安的父親是好友,好心收留顧時安。
顧時安是個爭氣的,很會讀書,如今二十出頭,已經是舉人老爺。
為了報答白家恩情,考上秀才時,他主動提出要娶白薇。
村裡人誰不羨慕老白家?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白薇如何不知道村裡人嫉妒她家養出一個舉人?
當初收養顧時安時,她爹有一門手藝活,做石雕匠人,家裡生活寬裕,能送顧時安與她哥哥、弟弟一起去學堂讀書,她是唯一的女孩,也不用像村裡其他女孩一樣下地幹活,農忙時才要幫著家裡做飯。
顧時安和大哥一起考上童生後,爹給人送貨時遇上土匪打劫,傷著手,不能再做石雕。
家裡唯一的頂梁柱倒下,便負擔不起三個人的束脩費用了。
於是,她和娘給人洗衣裳縫縫補補,咬牙硬撐著送大哥和顧時安考秀才。
結果顧時安考上秀才,大哥落榜了。
後來大哥主動挑起家裡大梁,繼續讓顧時安和弟弟唸書。
背地裡不少人說閒話,說顧時安再能耐,畢竟姓顧不姓白,白家得了失心瘋,才捧著別人家的兒子,捨棄自己的兒子。
好在顧時安知恩圖報,是個有良心的人,自己提出娶白薇。
兩個人定下婚事後,村裡的人才不再說閒話。
但是顧時安也從白家搬出去,住回自己家的老房子。
白薇瞅著天黑下來,早就過了約定的時間,顧時安還不見人影,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
她準備去顧時安家中找他,剛邁開腳,就見顧時安朝她走來。
「薇妹,今日客人多,讓妳等久了。」顧時安穿著青色的布衫,溫文爾雅,白皙的面皮因飲酒染上薄紅,一雙眼睛格外清亮有神。
顧時安那雙狹長的眼眸裡,恍若蘊含著別樣的溫柔,白薇被他注視著,臉更紅了,心臟撲通撲通亂跳。
「我給妳的字帖,練完了嗎?」顧時安瞧了,微微一笑。
白薇捏緊手指,咬著下唇。「還……還沒有。」
顧時安臉色就變了。「是沒有練完,還是沒有練?」
白薇不安地看向顧時安。「你知道的,我笨得很,怎麼學也識不了幾個字――」你說等你將我娶進門,出仕之後,再手把手教我識字、練字的……
顧時安打斷她,失望地說道:「薇妹,我如今是舉人,今後會是進士,甚至入閣為相,會青史留名、光宗耀祖,絕不會止步於此。我的夫人若是一個大字不識的人,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這句話像一記悶拳砸在白薇心口,通紅的臉瞬間白了,桃花似的眼睛裡閃過慌亂。「時安哥,你想說什麼?我……我會努力認字,把字練好的……等你春闈回來,我一定能把字都認全了!」手指抓住顧時安的袖襬,彷彿只有這麼做,才能夠將他緊緊抓住。
顧時安看著她的五官,皮膚不夠白皙,穿著大紅的衣裳,顯得很俗氣,這張臉充其量算得上清秀而已。「解除婚約吧!」顧時安拉開白薇的手。「這些年我花你們白家多少銀子,我會全都算清還給你們。」
白薇懵了,眼淚大滴大滴往外掉,一顆心墜在地上,碎得稀巴爛。「時安哥,不要解除婚約……」白薇不想哭,可是眼淚已失控,不停地往下掉,她怎麼擦也擦不乾淨。「我不會答應的,是你說要娶我的,你只能娶我……我會練好字的,你相信我,一個月,我認全一千個字好不好?不要退親,我求求你……」白薇聲淚俱下,傷心欲絕。
她喜歡他,打小就喜歡,正好顧時安也喜歡她。當他說要娶她時,白薇不知道有多歡喜!此時白薇不願去想配不配的問題,只記得顧時安曾經說過,君子重諾。在顧時安面前,她沒有任何底氣,只能死死記住這四個字。當顧時安提出退親的話,從放榜以來積累的不安驟然達到頂峰,她幾乎要承受不住打擊而崩潰。
顧時安心意已決,將許婚書契拿出來。「薇妹,我知道妳向來善解人意,這次就由妳提出解除婚約吧。」
白薇就是不肯同意。只要她不鬆口,顧時安不會主動解除婚約。他不敢的!
如果他開口退親,名聲就全完了,會揹負上忘恩負義的臭名。顧時安最愛惜名聲了。
「我不會答應的!時安哥,你說考上舉人就娶我的,我這就回家找我爹,馬上給我們張羅婚事!」白薇不想面對顧時安,扭頭就往家裡跑。
顧時安哪裡能讓她這副模樣回去?只怕不消片刻,他要悔婚的事情全村鄉鄰都知道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2/17上市的【文創風】810《沖喜夫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