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幼金又上山回來啦?揹這麼重的竹筐,也不怕把個子壓壞了。」
背上揹著裝滿豬草的竹筐,聽到有人叫她,原還埋著頭走路的月幼金便抬起頭笑著與路旁的婦人打招呼。「五嬸嬸。」
瞧著她瘦弱的身板,被喚做五嬸嬸的中年婦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心疼道:「妳阿奶又打發妳出來幹活了?」
對於村民們的憐憫與同情,月幼金早就習慣了,笑著點點頭。「阿奶說家裡豬草都沒了,今年的盼頭可都在幾頭豬身上了,得伺候好了才有銀子給我娘生小弟弟。」
「是了,妳阿娘這回肚子瞧著倒是與前頭不同,要是能生個兒子,妳們幾個姊妹的日子也能好過些――」想到月家那一團糟的日子,五嬸嬸不禁嘆了口氣。都是可憐人啊!
「五嬸嬸,我不與您說了,出來時阿奶說家裡的豬都快頂翻豬圈的門了,我得快些回去才行!」見她還想說什麼,月幼金趕忙打斷她的話頭,揹著重重的竹筐往家裡走去。
想到老陳氏對這幾個孫女一個比一個狠心,五嬸嬸便不再攔著她。看著揹著竹筐搖搖欲墜的瘦弱身影,五嬸嬸嘆了口氣,這都十一歲的姑娘了,瞧著卻跟六、七歲一般,這月家人的心也真是夠狠的!
從村子的主道拐進月家所在的路口,距離月家院門還有好幾戶人家,月幼金便瞧見幾個村民站在自家院門外探頭探腦地打探裡頭的情況,而院子裡傳出月幼金聽了十一年的尖銳女聲――
「不過幾個賠錢貨,還想叫郎中?還想要粳米粥?」
伴隨著尖銳女聲的,還有一片細細的小姑娘的哭聲,然後一道有些像母鴨子的聲音響起,明著安慰、實際上煽風點火――
「弟妹可趕緊讓幾個孩子別哭了,這要是把咱們一家的氣運都哭沒了,那可就……」
聽到她這麼說,尖銳女聲更加暴怒了。「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哭!再哭看我不打死妳們幾個賠錢貨!」話音剛落,便傳出虎虎生風的揮鞭子聲音。
幾個小姑娘被打得厲害,也只能咬著乾裂開來的雙唇,不敢再發出什麼聲音。
聽到家中的動靜,月幼金趕忙穿過人群,推開留有一絲縫隙的院門。「阿奶,我回來了!」
打得正起勁的老陳氏被打斷,利眼十分不悅地瞪了過去,卻瞧見外頭擠著往裡看的村民們,心中更是不悅,示意小陳氏去把院門關上。
月幼金趁老陳氏不察,趕忙走到被打得縮成一團、衣裳上全是灰的幾個小姑娘面前,假斥道:「妳們幾個,姊姊才出去一會兒,又惹奶生氣了是不?都給我回房裡跪著去!」趁眾人不察,朝著二妹月幼銀使了好幾個眼色。
月幼銀接收到姊姊的眼色,忙拖著兩個妹妹跑回西廂房,留下月幼金一個人面對老陳氏。
老陳氏見那幾個賠錢貨都跑了,便把不悅轉到月幼金身上去。「讓妳去割豬草,怎地這麼久才回來?又跑到哪兒野去了?」手裡拿著的竹鞭彷彿只要她有一句錯話,隨時都要往她身上招呼過去。
月幼金忙笑著走到老陳氏身邊扶著她。「山上近來豬草少,便走得遠了些。阿奶您快回去歇著,我這便去把豬給餵了。」
瞧著她一身破舊的衣裳還沾了不少泥印子,再看看自己身上半新乾淨的細棉衣裳,老陳氏一把將人推開。「去去去,別在我這兒礙眼!快去把豬給餵了,那豬都快把豬圈門給頂破了,要是豬跑了,妳就給我等著吧!」說罷,氣哼哼地帶著看熱鬧的小陳氏等人回了正房。
看著老陳氏等人走了,月幼金才重重地吁了口氣,然後趕忙揹著豬草往豬圈去了。
翠峰村大姓為月姓,村中約莫有七、八十戶人家,月家在村中雖然比不過冒尖的那幾戶,倒也不算太窮。月家老爺子月大富在外頭跟著行商跑了許多年,攢下家產便回翠峰村置辦了三十餘畝良田,蓋了一幢又大又寬敞的青磚瓦房,在村中也算是有些臉面。
月大富一生算得上十分順遂,要說這輩子有什麼執念,無非是兩件:一是大孫子科舉。大孫子自幼聰慧過人,月老爺子把舉家興旺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了;二則是二兒子家始終沒能生下個兒子來。老大家三兒一女,老三家也有兩兒一女,偏只有老二家連著生了七個女兒,硬是生不出兒子來!如今蘇氏肚子裡又懷了一個,月老爺子也是盼著能生出個帶把的給老二家傳承香火。
因著二房成家已經十四年,卻連著生了七個女兒,是以月長祿夫婦在家中地位十分低下。月長祿因沒有兒子,連頭都抬不起來,動不動就打老婆和孩子出氣;蘇氏雖有心護著幾個女兒,無奈自己也是自身難保,只盼著自己肚子裡這胎是個大胖小子,讓她與七個女兒都能過得好些。
大房所出的幼婷為長,三房所出的幼荷為次,然後才是二房的金銀珠寶綾羅綢七個女兒,因此幼金雖然是二房長女,不過卻是行三。
前世出任務時突遇雪災,英年早逝的優秀女軍官再一睜眼就變成了翠峰村月家二房剛出生的長女月幼金。這十一年來,她從嗷嗷待哺的幼兒長成能保護六個妹妹的姊姊,這一雙手早就習慣了各種粗活。月幼金動作俐落地將剁碎的豬草倒進豬食槽中,餓得不行的豬立即拱著鼻子就呼啦啦地圍過來吃起豬食。
等月幼金餵完豬回西廂房時,幼綾、幼羅已哭著睡著了,幼銀抱著才兩歲的小九,邊哄邊擦眼淚,想必是方才被老陳氏打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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