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的午後,無風,陽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村上的土狗趴在自家院門前懶洋洋打瞌睡。
整個村莊都在春日的暖陽中伸著懶腰。
蘇普陽家的柴門猛然被推開,兩個人急匆匆走了進來。
帶路的人是村口胖三嬸,身後跟著隔壁村前來求醫的中年男子江樹。
江樹一進門立刻撲上去,一把抓著院中老郎中的手,心急如焚地哀求道:「我兒嘔吐不止,都吐出酸水來了,渾身冒冷汗直哆嗦,被子都濕透了,眼一會兒睜一會兒閉……李郎中,你是咱們三山鎮最好的郎中,你快去看看,救救我兒……」
江樹是一名年近四十的莊稼漢子,此時掛著滿臉的老淚,哽咽得像個孩子,聲聲動容。
李長河一聽病情危急,急忙回屋拿了藥箱就讓江樹前面帶路,一邊走一邊細問病情。
「外翁,不能去!」
躺在東偏房木板床上的蘇荏,直直地瞪著房門,想喊住外翁,可她只是張著口,一個字也喊不出。
那一句話,好似卡在喉嚨裡,拚盡全力也吐不出來。
她想爬起來,衝出門去阻攔,但身上像壓著千鈞巨石,四肢像被繩索捆綁固定,一根指頭都動不了。
她能夠感受到周圍的溫度和聲音,能夠看到門窗和外面的暖陽,甚至知道外翁去給江家兒子治病會發生什麼……
但是,她除了眼皮子能眨一眨,除了能夠思考呼吸,此外,和死人沒任何區別,她的意識支配不了自己的身體。
她知道自己此刻被「鬼壓床」了。
拚盡所有的力氣和意識,她都無法支配僵硬的身軀,喉嚨間還在一遍遍無聲地吶喊:「外翁,不能去!」
江樹的兒子──江未歇,從小就體弱多病,一年有半載是在床上躺著,若非其祖父是三山鎮唯一的秀才,開個私塾有點進項,家裡又有點營生,手頭還算寬裕,勉強買得起藥,吊著他的命,否則擱在旁人家,以江未歇的身子,絕活不了這麼大。
前世的今日,就是剛剛的情形,外翁被江父拉去給獨苗兒子治病,因為開錯了藥方,差點要了江未歇的性命。
雖然江未歇最後保住了命,但是身體更差了,於是江家告到縣衙去。
外翁行醫救人四十多年,從未出現差錯,最後因為這件事,背上了「醫術不精,坑蒙拐騙,殘害病人」的罪名,並遭到鄉裡人的各種侮辱和指責,最後在縣衙大牢中鬱鬱而終。
蘇家父母為了補償江家,為了救外翁,變賣家裡所有的東西。
之後為了賺錢養家餬口,有腿疾的父親去南山打石頭,在危險來臨時躲避不及,死在山石之下。
緊接著村上的人又帶來大哥戰死的消息,母親承受不住父親、丈夫、兒子接連去世的打擊,不久就病終了。
而她,也被逼上前世那條暗無天日之路,弟弟、妹妹死的死,被賣的賣,再未相見。
想到這兒,蘇荏眼中的淚水已經打濕了雙鬢和枕頭。
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外翁給江家小郎治病,因為外翁一時開錯了藥方劑量。
她必須阻止這一切,不能讓蘇家再走上前世之路!
因身體還是動彈不得,她著急著,胸腔內的一口氣幾乎要衝破胸肺炸裂出來,可四肢仍是被死死地釘在床板上。
著急上火無用,她慢慢地閉上眼睛,調整呼吸,須臾手腳便能動了。
蘇荏坐起身就要朝外奔去,剛跑兩步到房門邊,頭腦嗡嗡作響,像石錘撞擊般疼得厲害。
忽地,眼前一陣暈眩發黑,她身子一軟,摔倒在地。
「荏姊姊?」一個脆聲傳來。
蘇荏抬頭望去,模糊地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朝她跑來。
是隔壁旺嬸家的三丫頭曉慧。
曉慧用力攙扶著她站起來。
蘇荏眼前慢慢清明了一些,但依舊覺得天旋地轉,頭疼難耐。
「妳昨天落了水,現在還發著燒呢,我扶妳回床上躺著。」
落水?
她想起來了,可不就是昨日嗎?
前世,她去南山的鹿鳴寺燒香,回來途經山下小河,聽到河中有人呼喊救命,一時救人心切就跳進去將人撈了上來,那也是她悲劇生活的一個開始。
怎麼就重生在今日今時呢?
哪怕是早一天,她絕不會跳下河去救那個帶給她一生痛苦、禽獸不如的渣滓。
她會站在岸邊,親眼看著他逐漸溺死在春日冰冷的河水中。
可想這些終究是無用,她遲了一天。
沒關係,就那麼看著他溺死反而是便宜了他。
當初他害死了她三個孩兒,總要讓他嘗盡痛苦死去才對得起她的孩子。
而現在,她要做的是阻止外翁接診!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5/5上市的【文創風】844《醫香情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