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要娶妻（1）

第一章
一陣風吹過，夏日特有的汗臭味從後傳來，林卉皺眉，下意識抱緊包裹，加快步伐。
笑聲輕響，後面那人彷彿故意似地跟著加快腳步，兩人的距離愈發接近了。
林卉咬了咬牙，將包裹挪到左手，右手緊握成拳，後頭那人已黏了上來開口調笑——
「我說丫頭——」話還未說完，笑嘻嘻的聲音陡然一變。「哎喲，哪個瞎了眼敢打——嘿嘿嘿，熊哥，你咋在這兒呢？」
另一道低沈的嗓音傳來。「你在這裡做什麼？閒著沒事就跟我見里正去。」
「我沒事找他幹麼——哎、哎——熊哥，我去，我去就是了，你先撒手——哎哎哎——熊哥——」
聲音逐漸遠去，林卉鬆了拳頭，停步回頭。
不遠處，一名高大漢子正拽著那無賴的胳膊往另一頭走。那漢子足足比那無賴高了一個頭，拽著人就跟提溜小雞仔似的，看起來輕鬆無比。彼時他正側著頭說話，凌厲硬朗的五官盡收眼底。
林卉微微愣怔，繼而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繼續心事重重地趕回家。
話說回來，剛才那無賴口裡喊的是——熊哥？這熊哥，是村西邊那位熊哥嗎？
聽說這人兇得很，對鄉親也挺冷漠的，不曾出手幫過誰……看來傳言不太可靠啊。
半盞茶後，林卉回到村北邊一戶圍著柵欄的院子前。院子木門還維持著她離開時的合攏狀態，林卉胡亂抹了把汗，推開木門。
「姐姐！」
瘦小的身影呼地一下躥到她面前，仰著腦袋看她。「妳回來啦！」
林卉愣了愣，下意識掃了圈院子，視線在屋簷下那張小板凳上停留一瞬，再看小孩兒亮晶晶的雙眼，她心裡便軟了下來。「川川一直在等姐姐嗎？」
小孩兒是這具身體的弟弟，大名林川，兩月前剛滿六歲。大概是營養不良，六歲的林川看起來像三、四歲似的，又瘦又小，加上五官秀氣，說話細細的，乍看還以為是小女孩。
林川沒有回答姐姐的問話，只咧嘴笑笑，伸出瘦巴巴的胳膊。「姐姐，我幫妳拿。」
林卉騰出左手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這個有點沈，姐姐拿吧。」收回手，抱著懷裡的包裹率先往屋裡去。「走，姐姐做好吃的給你。」
林川小跑著跟上，道︰「姐姐，不用了，我煮了粥了。」
林卉嚇了一跳，忙低頭訓斥。「你怎麼——」對上林川的小臉，她話音一頓，趕緊換上笑容。「川川長大了啊，真懂事，都會幫姐姐幹活了。」
林川沒錯看她那一瞬間的驚嚇，他結結巴巴道︰「我、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我下的米很少的。」
林卉不忍，忙安撫他。「沒有，下多下少都沒關係，姐姐是擔心你年紀太小，自己在家燒火會出意外。」
林川鬆了口氣，笑道︰「不會的，我幫娘燒過很多回了。」
一提起娘親，他眼眶又紅了。
林卉心裡不忍，想起懷裡包裹，她忙轉移話題。「剛里正家的邱大娘給了姐姐一點麵粉，還有幾枚雞蛋，我給你烙個餅吧？」
林川拿手背擦了擦眼睛，搖頭。「不要了，姐姐，有粥就夠了，麵粉留著以後吃吧。」懂事得讓人心疼。
林卉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笑道︰「咱家川川還要長個呢，只喝粥哪裡夠。姐姐給你烙個香噴噴的餅，吃了你才能快快長高長大！」
林川似乎會錯意了，立即抓住她衣襬急急道︰「姐姐不要嫌我小，我能幹活，真的，我除了能燒火煮粥，我還會——」
林卉忙打斷他。「姐姐沒嫌你，川川現在就很好，能幫姐姐忙，讓姐姐省不少心。」
林川盯著她看了兩眼，慢慢放鬆下來，林卉暗鬆口氣。
領著林川去了廚房，看到那沒幾粒米的清水稀粥，林卉又想嘆氣了。
她放下麵和雞蛋，將灶台上的粥盛出來放到一邊，拎著騰出來的鍋到屋外隨意沖了遍，再回來，弟弟已經乖乖坐在灶台前了。
她剛到這兒沒幾天，這幾天都忙著殯葬事宜，吃的都是隔壁劉嬸做的饅頭。昨天她第一次碰灶台，就搗出滿屋子的煙。
現在林川坐那兒……是等著幫她燒火？
林卉哭笑不得，看著剛及她腰高的小林川眼巴巴看著自己，她抹了把臉，叮囑他注意著點，就開始搗鼓起麵粉準備做烙餅。
她先燒了點溫水和麵，家裡沒油，鹽卻少不了，瞅了眼快見底的鹽罐子，她咬了咬牙，抓了把鹽加進麵粉裡。
正在燒火的林川一抬頭就看到她這般大手筆，心疼地嘶了一聲。小小人兒一副大人心疼糧食的模樣，分外可愛，滿腹陰鬱的林卉都被他逗笑了。
和好麵擱在一邊醒著，她跟林川一起坐在灶邊喝完那一小鍋稀可見底的清粥，邊喝邊引著小孩兒說話，套了不少資訊出來。
粥喝完，麵也醒得差不多了，林卉麻溜地開始揉麵、擀麵，貼到燒熱的鍋裡，抽柴壓小灶火便開始烙，麥麵的香氣慢慢飄了出來，剛喝了一肚子稀粥的林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林卉勾了勾唇，打了個雞蛋到烙餅上，這下更香了，林川眼巴巴看著鍋裡的烙餅。
已經喝過粥，林卉便只烙了兩個蛋餅，瞅著火候差不多了，她忙指揮弟弟。「把火熄了，去洗把手。」
「哎！」林川麻溜地把灶台裡的柴抽出來敲熄，眼饞地看了眼鍋裡的蛋餅，一溜煙跑出去，緊接著就是舀水洗手的動靜。
林卉拿碗裝了個蛋餅，等他回來，塞進他手裡。「來，小心燙。」
林川畢竟還小，看到許久沒吃的雞蛋烙餅，迫不及待咬了一小口，嘴巴被燙了一下。
林卉摸摸他腦袋。「慢點吃，別燙著了。」
林川嗯嗯兩聲，對著烙餅吹了吹，又咬了一口。
林卉莞爾，端起自己的蛋餅，一口咬下去——眼淚差點掉下來，是燙的，也是心酸的。
她上輩子生活過得再艱難，也不至於連個蛋都吃不上，還是這種沒鹽沒油的蛋……
這日子真是，太苦了！
吃完午飯，把林川哄去睡午覺，林卉開始清點家當，看看僅餘的這些東西還可以勉強讓他們姐弟倆撐多久？
住是不成問題，他們現下住的房子雖有些年頭，也是能遮風擋雨。
衣服的話……林卉看了眼身上的補丁衣服，嘆了口氣，這個也暫且不急，最重要的是錢，若是不儘快弄到錢，接下來會是什麼情況，她壓根無法想像。
說起來也是莫名其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她不就是最近忙了一點，接連一個多月熬夜工作到凌晨兩、三點，怎麼就死翹翹、怎麼就穿越了呢？
上輩子母親早亡，忙碌的父親把她送回祖父母那邊，在她猶自沈浸在母親離世的悲痛中時，父親又再婚了，然後是弟弟妹妹的接連出生。
從此，她彷彿便是那多餘之人，除卻從祖父母身上分得一絲半縷的疼愛，再無人關懷。
等到祖父母離世，她更像是無根浮萍，無依無靠，工作賺錢便成了她人生的重心，不過別的不說，好歹還是掙了些家底的……
誰知，辛苦多年，一朝醒來，全部沒了不說，還面對一具瘦骨嶙峋、斷氣許久的女屍，旁邊還有嚎哭不止的小林川。虧得當年她給祖父母送過終……否則可能也要跟原身一樣，直接嚇死了……
翻了翻記憶，她才認出眼前的女屍是這個原身的母親。
因其夜半高燒甚至開始胡言亂語，林父不顧雨天夜路，摸黑進城，誰知卻在路上遇到意外，摔倒磕了腦袋死了，直至第二天才被路人發現。噩耗傳來，林母當夜便拽了條衣帶，把自己掛在床架上，走了。
雖情有可原，依舊是讓人唏噓。
林卉收起思緒，開始盤算起林家剩下的家當，原本家裡還有點碎銀，可林家夫婦的喪葬事宜辦下來，即便她一切從簡，這些錢也全搭了進去。
就這樣，家裡還欠著林家表舅家三兩。
三兩！聽說縣城米價不過幾文錢一斤，這三兩對現在的她而言就是天文數字了！
林卉愁得不行，錢是一碼事，農村人，有糧在手也不心慌。可看看這林家——田有三畝，卻是月前才剛下秧，收成少說要等到九月，就算把家禽全賣了，廚房裡也只剩下大概半斗米，以及快見底的粗鹽粒子。
林卉皺著眉頭來到後院，盯著牆根下那幾畦瓜菜發愁。
這幾日有賴鄉親們幫了不少忙，早上她將瓜菜收了一茬給各家都送了點，權當一點心意。這個時代沒有農藥化肥，下一茬收成也得等十天半月，這會院子裡已經沒什麼作物可收了，可家裡也掏不出銀子多買什麼菜，林卉舔了舔嘴唇，不死心湊近爬藤架仔細找著，說不定會有漏網之魚——
「啊——」
竹片搭的爬藤架竟然有毛刺，真是倒楣到家了。林卉氣悶，隨手將手指上的血珠往黃瓜葉上一抹——脈絡分明的黃瓜葉子彷彿海綿一般，瞬間將血珠吸收殆盡。
林卉愣住。
「林丫頭在家嗎？」有人在外頭喊話。「林丫頭！」
林卉回神，看了看那片正常無比的葉子，暫且放下狐疑，轉身往前院走去。
穿過堂屋，就看到柵欄外站著一行人，打頭兩位是她上午剛見過的里正鄭興為及其夫人邱大娘。
看到她出來，鄭里正笑了。「妳在就好，找妳有事呢。」
林卉詫異，快步迎到門口。「鄭伯伯、邱大娘，怎麼這會兒過來了？」大中午的，日頭毒辣著呢。
鄭里正擺擺手，先轉身招呼身後人。「走走，咱們進去說。」
林卉將他們迎進屋裡，同時不著痕跡打量被里正引進屋子的人，其中一名著文士服的中年人讓她格外在意——村裡人都是一身粗布短打，獨獨這人不一樣，而後頭的兩人則像是這人帶來的隨從。
邱大娘待文士服及鄭里正進屋了，湊過來安撫般拍拍她手掌，低聲道︰「是好事，別慌。」一行全是男人，她是被請來當陪客的。
有她這一句話，林卉微微放鬆了些。
進了屋，鄭里正先讓她給那文士服行禮，介紹道︰「這是咱縣裡的陳主簿，快來見禮。」
主簿？那也算半個官了，他來幹麼？林卉心裡嘀咕，面上不動聲色，乖巧上前行禮。
其餘人果然是陳主簿帶來的隨從，並不需要她多招呼，正好她家連杯子都沒幾個，林卉乾脆省了上茶的步驟，好在大夥似乎也不在意，坐下就開始說話。
鄭里正率先開口。「林丫頭，妳也知道，妳家這光景，咱們能幫妳一時，幫不了妳一世。」他語重心長。「妳已經及笄，也不要等明年了，恰好主簿今日過來，咱就把妳的事提前安排了吧。」
啊？林卉懵了。好端端的，她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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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道低沈的嗓音傳來。「你在這裡做什麼？閒著沒事就跟我見里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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