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華似錦（2）

第十四章　分家
榮家正房堂屋裡，黑壓壓坐了一大屋子人，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著榮耀祖。
此時大家已經吃過早飯，榮耀祖和王氏也都喝過藥了，所有人都在等他一個解釋。
榮耀祖作為一家之主，決定開誠布公告訴家裡人，他昨晚上究竟是為什麼自殺。
「大哥，現在人都到齊了，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好好的怎麼就想不開了呢？」
二嬸是最急的，她想知道究竟怎麼了。
榮耀祖虛弱地坐在椅子上，輕輕咳嗽一下，便覺得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王氏心疼他，看他這樣，立馬遞水過去。
榮耀祖喝了幾口溫水潤喉，才徐徐開口說：「昨晚上的事情，讓大家受驚了，我要向你們道歉，這件事是我的錯，對不起。」
他站起身，拱手作揖，隨後在王氏的攙扶下又慢慢坐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會這麼做，是因為昨天縣令召集所有的鎮長、鄉長、村長都去縣裡，說了一件事。他說朝廷下令，今年所有鄉鎮城池，都必須繳上糧稅，不僅如此，還要把以往所欠的糧稅全部補上。咱們筠州城內，糧稅都不知道欠了多少年，如今朝廷這麼做，這是要我們的命啊！」
榮耀祖捂住胸口大喘氣了一會兒，繼續說：「縣令說今年秋收時分，他必須要看到家家戶戶的糧稅，哪一個村沒繳上、沒交夠，村長就提頭來見，甚至還威脅說：『不僅村長提頭來見，連其家人也同罪連坐。』」
「嘶！」
房裡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看向榮耀祖。
他們本來有些不信，但是榮耀祖都為此自殺了，讓他們不得不信。
榮華聽到這裡時，眉心一動，抬眸望向榮耀祖。
「爹爹，所以說你昨晚上自殺，是為了不連累我們？」
榮耀祖低下頭，整個人縮在一起。
「我沒本事，給不了你們富裕生活，怎麼能連累你們和我一起受罪？朝廷的這個舉動，根本就是沒給我們留活路，我只能一死，最起碼保全了你們。」
原來如此！
榮華心裡有一些感動，對爹爹的氣也消散得無影無蹤，雖然他這個做法傻了一點，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這是他所能想到可以為自家人做的事情。
這是爹爹對家人最無私的愛。
他昨晚上看了娘和弟弟、妹妹那麼久，心裡肯定很不捨，但最後生怕自己連累了家人，所以才做出自殺的舉動。
榮華心底一軟，輕聲說：「爹，幸好你沒事。」
這是這麼久以來，榮華喊他爹爹，喊得最真情實意的一次了。
她在榮耀祖身上感受到父愛，即使爹爹平時不善言談，但是他的父愛是真實存在，只是平常沒有發現罷了。
榮耀祖含淚看向榮華，又看向王氏。他摸著榮嘉和榮欣的腦袋，絕望又無助地搖頭。
「可是華兒，爹還是要死，爹不能活著，不然你們就危險了，我怎麼能讓你們陷入危險中，你們跟著我吃了那麼多的苦，我真是對不起你們。」
「耀祖，你別這麼說，我們是一家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陪你一起。」
王氏柔聲安慰，她看向屋外還沒融化完的雪，聲音充滿了希望。「距離秋收還有半年的時間，我們這半年努力種地，說不定可以交上糧稅！」
「這根本不可能的。」榮耀祖的語氣裡充滿悲痛。
「咱們大煜的稅收制度分為戶稅和田稅，戶稅按戶繳納，每戶每年需繳納兩百銅板；田稅按畝繳稅，每畝土地需要繳納八斤稻穀。桃源村有人家兩百三十七戶，每戶兩百銅板，今年秋收時分，戶稅就需要繳納四萬七千四百銅板，也就是差不多四十八兩銀子。
「這兩百三十七戶人家，死的死，傷的傷，現在總人口是一千八百九十六口人。每人分得一畝七分地，咱們村子裡，共有三千兩百二十三畝地，每畝地八斤稻穀，那就需要繳納兩萬五千多斤稻穀。可是咱們桃源村乾旱哪！最近幾年收成都是顆粒無收，上哪裡弄來這麼多稻穀？」
堂屋裡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這些數字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所有人的身上，他們的表情都前所未有的凝重。
榮華其實並沒有很在意這件事情。繳稅這件事，其實挺好解決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站在榮耀祖的角度上，他覺得自己是活不成了。
可是榮華心裡如明鏡似的，朝廷這道旨意，不是頒布給筠州城這窮鄉僻壤之地！
筠州城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朝廷就是把所有人都給殺了，也沒辦法讓家家戶戶都交上稅。
朝廷這麼做，大概是雷聲大、雨點小，為的是警醒大煜王朝內那些富裕城池吧。
大煜王朝有筠州城這樣窮困潦倒的城池，自然也有極為富裕的地方。
榮華尋思著，朝廷這次的意思，就是為了讓這些富裕之地吐點東西出來，所以她根本一點都不擔心。
但是她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
看著堂屋內神色各異的榮家人，她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這或許是個機會，可以一鼓作氣，分家！
想到或許能順利分家，榮華有點高興，不過面上沒顯露出來，心裡在琢磨榮耀祖剛剛說的話。
榮華記得六國混戰結束後，其他村子死得只剩十幾戶人家，這些人就都歸到了桃源村，但她還是沒想到桃源村竟然有這麼多人。
一個村子，竟然有將近兩千人！
不過轉念一想，單他們榮家大大小小就有二十多口人，桃源村兩百多戶人家有差不多兩千人也不稀奇了。
現在這個時代，人口就是勞動力，每家每戶孩子都很多，哪一家走出去不是七、八個孩子？
桃源村現在這個人口數量，還是這幾年死了一批人後，才只剩這麼點。
人多是一回事，地竟然也那麼多。
三千兩百畝土地，整整三十多頃啊！這麼多土地種點啥不好，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這都是資源啊！人口、土地都是資源，就看如何將資源最大化了。
榮華在心裡想著事情。
沈寂了好一會兒的堂屋，突然發出了聲響。
二嬸的嗓音一下子拔高。「大哥，我現在才意會過來，那就是咱們今年必死無疑嗎？這麼多錢、這麼多稻穀，咱們去哪裡生啊？」
榮耀祖一口又一口的嘆氣，聲音無奈。「這僅僅是一年的稅收罷了，朝廷讓咱們補上以前欠的稅收，可是桃源村都十幾年沒繳過稅了。之前六國混戰時期，都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自然不提繳稅這一樁，可是沒想到，現在竟然要補啊！十幾年的稅收加在一起，我想都不敢想，那是多少錢、多少稻穀啊！」
「這可怎麼辦啊？這可怎麼辦？」二嬸絮絮叨叨。「不行，我可不想死。」
榮耀祖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縣令只說繳不上稅，每個村的村長都要死，包括其家人，我現在說不做這個村長也不行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我死。我死了，自然會有新的村長，你們就安全了。」
「不行！耀祖，我不允許你犧牲自己！我們只要想想辦法，總會有出路的。」王氏出聲制止。
然而她很快發現，除了她不同意以外，堂屋裡竟然沒有一個人說話。
他們好像都默認了，覺得榮耀祖的犧牲，是對榮家最正確的決定。
王氏心寒得無以復加，她半抱著榮耀祖，像個戰士一樣護在他身前。「我絕不同意！無論是生是死，我都和你一起，我們一起面對！」
「大嫂，妳這話，合著是想讓榮家斷根了？妳難道想讓我們所有人，陪著大哥一起死嗎？」三嬸一臉譏諷。「誰願意陪大哥一起死就去，我是不想死，好死不如賴活著，我還沒活夠呢！」
二嬸家的兩個小子，站在自家娘親身後，大聲嚷嚷道：「我也不想死，我還沒娶媳婦呢！」
王氏兩眼含淚，心痛不已。
「無論你們怎麼說，我都不會同意讓耀祖為我們死的！耀祖往常待你們不薄，你們現在就這麼盼著他死嗎？」
「大嫂，我們不是盼著大哥死，要是有其他辦法，誰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啊！但是妳看現在這情況，妳不至於看著我們所有人都死吧？我這兩個兒子可是榮家的根啊！他們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榮家可就絕後了！大嫂，我求求妳了，妳就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大家都不想死啊！」二嬸說著，還嗚嗚哭了起來。
王氏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一直重複著一句話。「還有半年呢……說不定會有轉機，我們再等等看。」
「要等妳自己等！別拉上我們！」
三嬸橫眉豎目，兩手抱著膀子，冷聲道：「看娘的意見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榮老太太。
王氏快步走到榮老太太面前，直接雙膝跪地，苦苦哀求。「娘，耀祖是妳的親兒子啊！這些年他一直都那麼孝順妳，妳不可以放棄他！我們總會有辦法的！」
榮老太太沒說話，沈思了一會兒，渾濁的眼睛看向榮耀祖。
「大兒，你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
榮耀祖抹了把淚，回答道：「其實這件事，前段時間我就聽到了風聲，只是當時我沒太在意。穆家那個去參軍的兒子，他不是成了大將軍嗎？我想著桃源村是他的祖籍，將軍總會庇佑我們，朝廷看在大將軍的面子，就算我們繳不上糧稅，應該也不會太為難。昨天縣令給我們下了最後通牒，我回來的時候卻聽說大將軍死了，這唯一的庇護不在了，我真的是心如死灰，一點辦法也沒有。」
原來這才是癥結所在！
穆良錚的死訊，是壓倒榮耀祖的最後一根稻草！
榮華忽然想起，穆良錚曾經讓她給爹爹帶過一句話，要他安心。此時想來，穆良錚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指的是現在這段時間，可是爹爹明顯誤會了，還是沒有沈住氣。
而且榮華知道一個天大的秘密：穆良錚沒死。
她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穿雲，兩人心有靈犀般對視了一眼。
榮華決定三緘其口。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觀察。
因為大煜以文治天下，崇尚孝道，所以大煜百姓除非特例，基本上都是不分家，必須要供養父母至死。如果孩子不孝，父母甚至可以報官抓自己的孩子。
所以榮華之前就很頭疼，怎麼才能保留爹爹孝道的名聲，並且順利分家呢？
那時候她沒有主意，現在機會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眼下這個時間發生這些事情，就是分家的最好時機！
不僅榮家其他幾房不會阻止，而且分家後，爹爹還會有孝順的美名，何樂而不為？
榮華樂見其成。
三嬸看著榮老太太，問：「娘，妳說怎麼辦吧！」
沈吟良久，榮老太太緩緩說：「都聽大兒的，他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堂屋裡的大部分人，都鬆了一口氣。
榮老太太這一句話，就給榮耀祖判了死刑，只要榮耀祖一死，他們就不用死了。
這對他們來講是一件值得開心的的事情，他們才不管榮耀祖的妻兒是否傷心呢！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8/18上市的【文創風】876《農華似錦》2。

第十四章　分家
榮家正房堂屋裡，黑壓壓坐了一大屋子人，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著榮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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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耀祖喝了幾口溫水潤喉，才徐徐開口說：「昨晚上的事情，...

第十四章　分家
第十五章　黑市
第十六章　說服
第十七章　好消息
第十八章　送貨
第十九章　穀場
第二十章　世外桃源
第二十一章　作妖
第二十二章　知縣
第二十三章　藺公子
第二十四章　楚行之
第二十五章　乞巧節
第二十六章　戒指

第十四章　分家
第十五章　黑市
第十六章　說服
第十七章　好消息
第十八章　送貨
第十九章　穀場
第二十章　世外桃源
第二十一章　作妖
第二十二章　知縣
第二十三章　藺公子
第二十四章　楚行之
第二十五章　乞巧節
第二十六章　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