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關將至,京城出了一件大事,國子監的一位學生被分屍,在豬舍發現時,屍體已經殘缺不堪。大瀚朝文啟帝震怒,下令大理寺協同刑部一起查案,七天之內必須查出結果。
國子監敬字型宿舍
顏末抱著足有半人高的木桶,跟在小司後面,去收宿舍門前掛出來的待洗衣物。
「咱們國子監浣衣舍只收敬字型監生的衣服,博字型和修字型那些監生大人們,他們的衣服從來都不用我們洗。」
啪嘰,又有兩件衣服被扔進了木桶裡。
顏末用腿將木桶往上蹭了蹭,蹭到只露出一雙杏仁眼的高度,問:「為什麼?」
小司嘖嘖兩聲,語氣微微上揚。「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也對,你才來不久,不知道也正常,咳,那我告訴你,國子監博字型宿舍是給皇族子弟住的地方,修字型是給官僚子弟住的地方,不過他們並不住在這裡,這兩個宿舍常年都是空的,至於敬字型住的監生,都是從各地選拔進來的……」
聽聽這未竟之意,顏末懂了。「平民?」
「那可不。」小司看了看左右,湊近顏末,小聲提醒。「博字型和修字型那些監生大人們都有專人伺候,用不著我們,所以我們浣衣舍就專門伺候敬字型住的監生,不過你可別小瞧他們,能進國子監的平民,才華學問,哪個不是頂尖的,未來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人家雖說是平民,有的可是富甲一方呢,就衝這個,博字型和修字型那些監生大人們,也和這些人交情不錯。」
「那家境貧寒的呢?」顏末想著這兩天蒐集的資訊,試探道:「會不會被欺負?」
宿舍劃分都如此階級分明,才華學問在這裡頂尖又有什麼用,沒背景還冒出頭,不就是個活靶子嗎。
「那肯定會被欺負,沒權沒勢的,在這裡可不就得……」小司反應過來,自知失言,連忙停頓下來,敲敲顏末抱著的大木桶。「你問這個幹嘛,和你又沒關係,不過話說回來,你一直抱著這麼大的木桶,不累嗎?」
「不累,我力氣大。」顏末雙手抱著木桶,又往上提了提。「小司哥,郭賓鴻家境並不好,他平日裡沒少受欺負吧。」
小司狠狠吸了一口氣,瞪大眼睛看著顏末,臉色都白了。「你突然說起……說起他幹什麼?!」
「我覺得他挺可憐的。」顏末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如果他沒有被人分屍,成績那麼拔尖,未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小司明顯忌諱這個話題。「人都死了,還死得那麼慘……」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明顯朝著敬字型宿舍而來,小司連忙扯著顏末走向角落。
從圓形拱門進來三個人。
「這裡就是敬字型宿舍。」說話的是國子監祭酒夏敏,五十多歲年紀,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國子監出了如此駭人聽聞的大事,他難辭其咎。「陸大人、鍾大人,郭賓鴻的宿舍就在前面。」
陸鴻飛點點頭,往旁邊看了一眼。「那兩人是誰?」
鍾誠均順著陸鴻飛的視線看過去,挑了挑眉。「呿,好一個小矮子,力氣竟然這麼大。」
顏末一聽臉都黑了。
大木桶遮住了顏末大半個身體,只露出半個腦袋和半截小腿,遠遠看去,活像個木桶人。這副造型,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夏敏皺著眉,沉聲道:「你們二人過來說話。」
小司何曾與這些大人物說過話,嚇得腿都軟了,不由自主的扯住顏末的袖子,被顏末帶著走了幾步,這才反應過來,偷偷看了顏末一眼,見他隱在木桶後的臉一點都沒有慌亂,不免有些佩服。
這小身板,不僅力氣大得驚人,膽子竟也很大,小司突然覺得可以放心依靠顏末……
如果他知道顏末其實是個女的,估計就不會這樣想了。
顏末不清楚小司的想法,她一番心思都在前面三個人身上。
這是顏末穿越到大瀚朝之後,第一次正式和朝廷官員有所交集,國子監祭酒夏敏,她認得,遠遠看過一次,夏敏旁邊兩個年輕男人,她沒見過,但對兩人的身分也能猜出一二。
如今國子監禁嚴,案件未查明之前,監生不得無故外出,外人自然也不能隨意進來。
在這麼敏感的時候,突然出現兩個生面孔,還要看死者郭賓鴻住的宿舍,那肯定是來查案的,所以這兩人應該是大理寺或者刑部的人。
而且看夏敏對這兩人略微小心翼翼的態度,就知道他們的身分絕對不低。
走近之後,顏末咚的一聲放下手中的大木桶,和小司一起行禮。
鍾誠均揮揮手,讓兩人起來,他有些好奇的伸手捏住木桶邊緣,往上提了提,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不由得嘖嘖稱奇。「還以為這木桶也就看著重,沒想到還真是實心的,你天生力氣這麼大?」
「回大人的話,吃得多,力氣就大。」顏末垂眸答道,更下定決心不能暴露自己是女人的事實。
「你們二人是浣衣舍的人?」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陸鴻飛打量著顏末,沉聲道:「是誰讓你們來這裡收衣服的?郭賓鴻的宿房在這裡,若有什麼線索被破壞,你們二人脫不了干係。」
「大人饒命啊!」小司嚇得立即跪了下去。「今天是給各位監生收衣服的日子,小人們只是按規矩辦事,絕對不是想破壞什麼線索。」
夏敏開口呵斥。「這不是你想不想破壞的事情,我不是已經下令關閉敬字型宿舍?連住這裡的監生們都暫時搬到了其他宿舍,你們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這……這……」小司猶豫的看了眼顏末,咬了咬牙,低頭回答道:「是……是我們看敬字型宿舍外面仍舊掛出了待洗的衣物,所以才……」
「大人,是我讓小司哥過來收衣服的。」小司跪下去的時候,顏末也跟著跪了下去,此時截斷小司的話,直言不諱道。「郭監生的屍體在豬舍被發現,第一案發現場就算不是豬舍,也絕對不是他住的宿舍,畢竟人多眼雜,殺人分屍動靜太大,凶手若在宿舍行凶,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第一案發現場?這倒是個新奇詞。」陸鴻飛清雋俊朗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但笑意卻並未達到眼底。「你的意思是,敬字型宿舍和郭賓鴻的宿房並不用在意,所以你們才無所顧忌的出現在這裡?」
「不是。」顏末搖頭。「小人的意思是,第一案發現場不在這裡,若從郭賓鴻的宿房下手查找線索,可能收穫不大,但凶手可能出自敬字型宿舍,可從衣物上著手,因為殺人分屍,凶手身上必定會殘留大量血跡,而各位監生們的衣物是統一訂製,且有標號,如果有人的衣物突然少了……」
陸鴻飛的視線挪到顏末旁邊的木桶上,微挑了下眉。「所以你來這裡收衣物,是為了找線索?」
顏末在心裡嘆了口氣,她在現代是一位警察,穿越到這裡遇上命案,實在忍不住想偷偷調查,但沒想到才開個頭,便被人揪到了小辮子,如今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大人,小人以為,身為國子監一分子,出了這樣的大事,自然也要盡一分力。」顏末神色認真,並未有一絲敷衍。「人命關天,儘快尋得真相,才能早日讓死者安息。」
陸鴻飛盯著顏末看了會兒,才繼續開口問道:「那你為什麼說凶手可能出自敬字型宿舍?據我所知,與郭賓鴻有恩怨的那些人,可都是修字型宿舍的。」
夏敏小聲抽了口氣,心想陸鴻飛這位大人可真敢說。
要知道與郭賓鴻有恩怨的那些人,身分可都不低,一個個還能牽扯出身分更高的人,甚至涉及皇親國戚,所以皇上才如此震怒,下令嚴查,限期揪出凶手,就為了讓案件快些解決。
否則這次案件拖得越久,帶來的動盪影響就越大。
郭賓鴻被殘忍分屍,大家最先想到和懷疑的,一定是與他有恩怨的那些人,但沒有切實證據,誰也不會多嘴,就怕引火上身。
可這位陸大人……
但也難怪,陸鴻飛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還是左相之子,後臺強硬,就算在當事人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估計也沒人敢給這位陸大人使絆子。
「大人,修字型宿舍的監生們,沒有理由這樣做。」
顏末閉了閉眼睛,道出殘忍的事實。「說是有恩怨,其實是單方面的,從郭賓鴻的角度來看才算,若是從……」
若是從那些修字型宿舍監生的角度來看,郭賓鴻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罷了,根本談不上什麼恩怨,更別說用殺人分屍這樣殘忍的手段去對付郭賓鴻。
但也不排除有某種變態心理的人,不過顏末從目前蒐集到的資訊來看,這樣的可能性非常小。
顏末的話沒有說完,但話中未竟之意都聽得明白。
夏敏驚詫的看著顏末。「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顏末點頭。「回大人,是小人自己想出來的。」
鍾誠均和陸鴻飛對視一眼,眼神交流間,不知交換了什麼訊息。
「將這裡的衣服全部收好。」陸鴻飛頓了頓,看向顏末。「然後你親自送到大理寺去。」
大理寺正廳,一件件白色學子服被整齊疊放,袖口標號全部置於最上端,清晰明瞭。
「隨衣服送來的還有一份核對名單,陌言,要看一下嗎?」陸鴻飛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忍不住露出一絲調侃笑意。「你讓我和誠均表面上去查郭賓鴻的宿舍,暗地裡不動聲色去收繳衣物,沒想到還是被人捷足先登,而且竟不是刑部那些人。」
鍾誠均補充道:「我們有派人暗中監視和觀察那個顏末,這人在收繳衣服的時候,確實一點小動作都沒搞。」
邢陌言伸手接過核對名單,一邊查看顏末寫的內容,一邊皺眉。「這是什麼字?鬼畫符般歪七扭八,還缺筆少劃,簡直不堪入目。」
「咳。」鍾誠均想起探子彙報時的描述,忍住笑意。「這已經是很認真寫的結果了。」
邢陌言不想再對這字作任何評價,將名單看完後,神色略有舒緩。「這個顏末的心思果然敏銳機巧。」
陸鴻飛點頭。「沒錯,他發現收繳的衣物和敬字型宿舍所有監生都能對得上之後,竟還能立即想到從郭賓鴻的衣物上著手。」
鍾誠均指著被單獨放在一旁的學子服。「這幾件是袖口標號有磨損的衣物,他在核對名單上也有標記。」
「去找老經驗的繡娘,看看這幾個袖口標號上的針腳走向有否差異。」邢陌言吩咐完,又將話題轉向顏末。「派人去調查他。」
陸鴻飛道:「已經叫人去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9/1上市的【文創風】878《野蠻娘子求生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