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太監認識的人多,消息不脛而走,不出兩天,滿京城的讀書人都知道應弈然看著清風朗月,卻是個甘心為岳家奔走的人。
而且,他岳家立不立世子,跟他有什麼關係?別是看中了岳家的家業,他這當女婿的,也想分一杯羹吧?
讀書人都是清流,生怕染上貴族的驕奢之氣。應弈然娶勛貴之女,本就讓不少人看不慣,如今還想摻和岳家立世子的事,一下子便成了讀書人調笑貶損的對象。
讀書人貶起人來最是刁鑽,什麼打油詩、小賦、文章都作了出來。
點應弈然進宮的上峰自覺做錯事,把應弈然調去和年過半百的老翰林入庫修書。
應弈然臊得沒臉出門,乾脆請了長假在家休息。
他待在家,對著姜萱的時候多了,本就不睦的兩人互相埋怨,姜萱怪他辦事不力,應弈然則怪她不將前情說清楚,連累了他。
爭吵變成家常便飯,姜萱又哭著跑回娘家。
寧北侯和容氏正焦頭爛額,挨了申斥和世子的事且不提,寧北侯謀的差事也成了空。
還有,容氏嫁妝鋪子的生意,本是做得還算不錯,一年進項有數萬兩銀子,經年累月,總算填上寧北侯弄出來的窟窿。
但最近不知怎的,常有流氓地痞到鋪子裡搗亂。
京城地頭蛇多,但從前怎麼也不敢到勛貴家的地盤上作怪,而且一出動就是一大群人,因此容氏嫁妝裡所有鋪子的生意一落千丈。
更氣人的是,即便掌櫃跟夥計當場報官,官差抓走那些人,隔天卻又莫名被放出來。
事關家裡的進項,寧北侯拉下老臉,去順天府問。
順天府尹長袖善舞,加上在京城沒什麼根基,從前慣是不會得罪人,如今不知抽哪門子風,擋了寧北侯四、五次,連見都不見,遑論出手幫忙。
寧北侯府雞飛狗跳,容氏察覺出不對勁了。
家裡的不幸,好像始於姜萱在宮宴上對姜桃的挑釁。
她生怕引出更大的禍端,在姜萱哭著跑回去的第二天,便押著她去沈家,向姜桃請罪。
不同於寧北侯府的噩耗連連,姜桃正是高興的時候。
日前,她收到蘇如是和姜楊的信,他們已經在黃氏的陪同下,結伴上京。
信送到京城要一段時日,他們在寫信隔天出發,算著日子,再一旬就到了。
她把消息告訴家裡人,蕭世南和姜霖都很高興。
蕭世南還道:「阿楊來得正好,十月小玨要去圍場秋獮,是一年中最好玩的時候。到時候我們兄弟齊齊出手,肯定把其他人家的子弟比下去!」
幾天前,蕭玨已經批了英國公府請封世子的摺子,雖然蕭世南早知道有這一天,但還是為此消沈了兩日。
見他終於高興起來,姜桃放心一些,答應到時候讓他們好好鬆散鬆散。
然而,在姜楊他們到達之前,容氏帶著姜萱上門請罪。
彼時,姜桃正派人幫蘇如是和姜楊收拾屋子,聽下人說她們母女過來,就說不見。
沒多久,下人又進來,說容氏不肯走,姜桃不肯見她們,她就在沈家門口跪著,跪到姜桃肯見她的那一日。
姜桃這才停下手,想了想,轉頭吩咐幾句,命人把容氏母女請進來。
隔了一陣子,再見到她們倆,姜桃差點認不出來。
太皇太后壽宴那日,容氏和姜萱精心打扮,衣裳首飾華美自不用提,人也看著有精神。
如今離壽宴不過一旬,兩人消瘦一大圈不說,還眼底發青、面色慘白,用脂粉也提不起半分氣色,渾像兩具行屍走肉。
容氏進屋就跪,還拉著姜萱一起,口中懇切地道:「日前在夫人面前失禮,我回去後,越想越是愧疚,寢食難安,今天特地上門請罪。」
姜桃捧著茶盞,看也不看她。
「侯夫人客氣,不過一點小事,如何也不值得您親自跑一趟。請罪就更別提了,我也沒放在心上。」
她是真沒放在心上,換了個新環境,沈家有許多事要她處理,她師傅和弟弟也要過來一家團聚,她還真騰不出手來為難容氏。
容氏聽了她的話,頓覺姜桃心機深沈。他們家的日子完全亂了套,這還叫不放在心上?難不成真要看寧北侯府家破人亡嗎?
「都是妳惹出來的好事!」容氏怒瞪姜萱一眼,逼著姜萱向姜桃磕頭。
姜萱快被最近的事逼瘋,又不甘、又屈辱,但還是聽她娘的話,真給姜桃磕了個響頭。
姜桃覺得這對母女的態度好得不像話,便問起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容氏總算有了吐苦水的機會,當即說了過去幾天的雞飛狗跳。
姜桃聽完,忍不住笑,大概猜到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了。
但她不準備插手,把寧北侯府的事當笑話聽完,就喚人送客。
容氏和姜萱一直跪著,被下人趕出去時,腳步都是踉蹌的。
姜萱知道這跟死鬼姊姊同名同姓的農家女不好惹了,到了門外就問:「娘,怎麼辦?我們歉也道了,罪也請了,方才她也沒給個準話,到底算不算完了啊?」
容氏心裡也沒譜,只覺得完全看不透姜桃。
「她沒給咱們準話,咱們就不走,繼續在門前跪著!但凡她還想要自己的名聲,自然不敢再為難咱們。」
姜萱拉不下這個臉,但容氏拉得下。
兒子的前程且不提,眼下最要緊的是家裡真金白銀的進項!
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這些年能坐穩侯夫人的位置,全是因為她嫁妝豐厚,靠著鋪子裡的進項,讓寧北侯高看她一眼。要是斷了進項,家裡亂了套,寧北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容氏直接跪下。
她一跪,立刻有數個家丁從沈家出來。
容氏心下一驚,以為是來趕她們的,沒想到家丁壓根兒沒上前,反而變戲法似的掏出響鑼、腰鼓等物,在旁邊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街上行人聽到這熱鬧的動靜,以為出了什麼事,立刻駐足觀看。
容氏再放得下身段,也是要臉面的,像耍猴戲似的被人看了半刻鐘,實在臊得不得了,灰溜溜地拉著姜萱離開沈家門前。
姜桃在府裡聽下人繪聲繪色描述外頭的情況,笑得肚子都痛了。
容氏不是愛跪著逼人給她面子嗎?她把排場弄大些,讓她跪個夠本!
此時,沈時恩下衙回來,看到自家門口的鑼鼓隊,頗為納悶,問了下人才知道,是姜桃想的促狹主意。
「妳啊。」沈時恩進了屋,跟著姜桃一道笑。「也不怕把人逼急了,做出什麼狗急跳牆的事來。」
「可惜工夫匆忙,只來得及讓人拿些鑼鼓,不然再雇舞龍舞獅隊,熱鬧個夠!」姜桃一邊笑、一邊斜眼看他。「你還說我?真當我猜不出是誰喊人去她家鋪子搗亂的?」
沈時恩收起笑,一本正經地問:「什麼鋪子?什麼搗亂?」
「你再裝吧。容氏的生意在京城做了好多年,早已打通黑白兩路。而且,她的鋪子雖然多,卻不算什麼打眼的大生意,會是誰特地派人去為難她?」
沈時恩聞言,也不裝了,點頭道:「好吧,是我幹的。我讓人先查清楚她名下的鋪子,然後找了地痞流氓,還跟順天府尹打了聲招呼。」
姜桃捂著嘴笑起來。「怎麼這樣記仇?宮宴的事,太皇太后都幫我討回公道了。」
沈時恩點頭。「對,我就小心眼,全都記上了。這才剛開始呢。」
姜桃被他這孩子氣的一面逗樂了,道:「那我可得提前讓家丁排練鑼鼓和舞龍舞獅,下回容氏再來,就讓他們去表演。」
兩人邊笑邊說,姜桃知道沈時恩替她出氣,心裡無比熨貼,很快把寧北侯府的煩心事拋到腦後。
十月初,蘇如是和姜楊到了京城。
因為姜桃他們身分已然不同,出門惹眼,遂在家裡等著,讓沈時恩派人過去接。
從早上等到快中午,接他們的馬車停到沈家門口。
姜桃迎出去,看著蘇如是先下了馬車。
「您總算來了。」姜桃趕緊賣乖,笑著伸手扶她。「身子好了沒有?路上辛不辛苦?」
蘇如是見姜桃這格外殷勤的樣子,就知道她心虛。
姜桃當然心虛,離開縣城時,她怕蘇如是擔心,什麼都沒說,只說要搬去沈家住。
直到和姜楊、黃氏碰面,蘇如是才知道沈家的真正身分。
蘇如是擔心得不得了,上京時一直打聽京城的事情,就怕姜桃再被捲入禍端。
不過,對上姜桃的笑臉,蘇如是生不了氣,回答道:「過了夏天,天氣沒那麼熱,身子也就好了。一路上,秦夫人照顧得十分妥當,很是順利。」
她們說著話,黃氏和姜楊也下了馬車。
黃氏讚嘆連連。「好氣派!瞧瞧這石獅子,這大門……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氣派的。」
姜桃笑道:「路上麻煩妳了。」
黃氏連連擺手。「一道上路罷了,哪有什麼麻煩。」
姜桃轉頭看姜楊,他還是穿著過去姜桃替他做的書生袍,沒什麼變化,只是看著好像又長高了些,本該長到手背的衣袖,眼下只能遮住手腕。
他身後,跟著一個個子挺高的書童,提著書箱和包袱。
姊弟倆不急在這一時說話,姜桃和他相視一笑,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姜桃引著他們進府,問黃氏。「怎麼不見你家子玉,他沒和你們一道上京嗎?」
黃氏正是瞧什麼都稀奇的時候,沈家的亭臺樓閣,讓她看花了眼,聞言一愣,真以為自己把兒子給漏了,隨即指著身後笑道:「阿桃慣會嚇我,我家子玉不是在這兒嘛!」
姜桃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見到的正是跟在姜楊後頭的「書童」。
他穿著普通的細布短打,腰間繫玄色布帶,頭上紮兩個小啾啾,手裡提著書箱和包袱,抬頭對姜桃苦笑一下。
「姨,我在這裡呢。」
姜桃憋住了笑,點頭道:「不好意思,沒認出你。」
秦子玉蔫蔫地說了聲沒事。
姜桃轉過臉,忍不住笑起來,邊笑邊瞟黃氏。
黃氏還在讚嘆著沈家的氣派,看得挪不開眼,完全沒發現姜桃在看她。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9/22上市的【文創風】886《聚福妻》5(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