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暑熱漸去,秋意襲來。
一場秋雨降下後,京中貴女們又開始了往日的交際走動,只是從入秋開始,聚會間的話頭翻來覆去就只有一件——謝三郎要娶妻了!
說起謝家三郎謝珣,那可是京城最出類拔萃的少年郎。父親是謝國公,外祖是太子太傅,家世、相貌樣樣出眾,曾外出遊歷過,身上有著長安公子哥兒少有的瀟灑氣質。又是天子欽點探花郎,文韜武略,俊逸非凡,從長街上策馬而過,引得多少貴女們芳心暗許。
在眾人心中,以他的風姿才華,哪怕是配公主也是綽綽有餘的。
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被不要臉的姜舒窈給賴上了!
那姜舒窈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物,不過全都是臭名。分明出身襄陽伯府姜家,卻沒有半點貴女的樣子,腦中空空,草包一個,還因偷看俊俏公子鬧過幾次笑話。
前一陣子長公主設宴,她想摘花枝卻不小心落水,被正在岸邊的謝珣救起,自那之後就嚷著自己沒了清白,非得讓謝珣娶她。
這就是為何眾人說她不要臉了,失了清白便絞了頭髮做姑子去唄!居然還賴上謝三郎?
大家本來都以為這事成不了,沒想到謝國公府居然點頭同意了。
知道內情的小娘子便透露,原來那姜舒窈回家後又鬧了幾次,最後一次更是懸梁自盡,救下來後已是出氣多、進氣少。這事傳到了設宴的長公主耳朵裡,她進宮時就順嘴把這事說給了皇帝聽,而襄陽伯夫人的親姊林貴妃正巧在場,怎麼都得幫幫自家外甥女賣賣慘,硬是把這事說出了花來。
皇帝不清楚姜舒窈的草包名頭,只知道她是襄陽伯的嫡女。
襄陽伯的子女運不旺,眼看年紀大了,嫡妻還是沒動靜,最後好不容易懷上了卻生了個閨女。其間也納了好幾房妾室,依然一個兒子也沒生出來。
他對襄陽伯挺同情的,順帶讓他對姜舒窈有了點好感,在聽到林貴妃美人含淚講述姜舒窈上吊「以證清白」後,頗為感嘆。恰巧,謝珣在東宮見太子,他便把謝珣叫來問了幾句。
當時的情景,謝珣如今想來仍覺得奇怪,一向簡居深宮、寡言沈穩的皇后居然在場,話裡話外竟有幾分想要為兩人指婚的意思。
謝珣聽出皇后話中之意,回家和爹娘討論,雖然十分不情願,但還是上姜家提親了。
姜舒窈坐在床邊,被勒傷的喉嚨依然微微泛癢,她很想伸手去撓,但想到現在的場合,連忙忍住了。
別人穿越的套路都是一睜眼就找人套話,三言兩語摸清楚情況。而她一睜眼,成了個暫時性啞巴,將養了一段時間,只弄清楚事情的大概,就被塞進花轎嫁人了。
喧鬧聲由遠及近,姜舒窈知道是謝珣進來了,乖乖坐好。
隨著全福人高聲唱詞,蓋頭被挑開,姜舒窈眼前驟然一亮,抬頭正巧對上一雙好看到過分的眼眸。
看到謝珣的臉,姜舒窈就放心了。
未來夫君果然如傳言般俊美,毫不誇張的說,他就是那皚皚山上雪,皎皎雲間月,是常人無法妄想的存在,而這種級別的美人,要不是遭算計,肯定不會碰她這般名聲的人,她接下來的日子安全了。
看著姜舒窈那張粉厚到似戴著面具的臉,謝珣微微皺眉,臉上露出不加掩飾的嫌惡。他才回京不久就聽過姜舒窈的臭名,卻沒想到自己有天會被此女賴上,逼不得已娶她為妻。
雖說傳聞不可多信,但想到那日救她起來時,死死貼著他,上岸後更是不顧廉恥高喊她失了清白,人品可見一斑。
他渾身冒著冷氣,屋內氣氛頓時僵硬了不少。
接下來的流程走得十分敷衍,喝完交杯酒後,全福人端起盤子,餵姜舒窈吃湯圓。
一般的新娘子都是象徵性咬一口,在全福人問「生不生」後,低頭羞澀地回答「生」。
而從早晨起就粒米未進、又沒弄清楚狀況的姜舒窈哪知道這點?一口氣全吃了,嚼了一下,差點噁心地吐了出來。
全福人傻眼了,結巴問道:「生、生不生?」
姜舒窈嗓子剛剛好沒多久,吃東西不嚼碎就吞嗓子會疼,她尷尬地鼓起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臉皺成一團,毫無形象道:「太生了。」
謝珣坐在她身側,嫌棄的情緒到了頂峰。
他在外遊歷時見過人世百態,也曾想過將來妻子的模樣,或是溫柔賢淑,或是端莊大方,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娶了這麼一個人回來。
全福人唱完唱詞後,謝珣就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除了挑蓋頭那一眼,再也沒有多給姜舒窈施捨一個眼神。
屋內女眷交換了眼色,一句吉利話也沒說,不約而同地沈默著離開。
第二天清晨,全府下人們都知道了大婚當晚三爺睡在了書房。
眾人都在等著看姜舒窈的笑話,而處在八卦中心的本人,卻一點也不像他們想像中那樣悽慘。而是舒舒服服地睡醒後,等丫鬟們上前伺候她梳妝打扮。
原主長了一張非常明媚嬌豔的臉,但這種長相放在這個時代是不討喜的,別人嚼舌根時都是罵她「狐媚子相」。
男人娶妻,都要娶賢淑溫婉、端莊大方的,只有納妾時才會刻意挑選顏色豔麗的女子。而襄陽伯夫人平生最看不慣襄陽伯房裡那一群嬌嬌媚媚的小妾們,所以在見到自己女兒的嬌豔長相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刻意把原主往柔弱風打扮。
因此,原主每天被親娘餓得吃不飽飯,只為往弱不禁風的方向靠攏,前凸後翹的身材硬是被餓成了乾癟的瘦猴。
她的一雙柳葉眉被刮去大半,畫成了一皺眉就成倒八的平細眉,終日敷著厚粉以掩蓋臉上朝氣十足的紅暈,再配上一身素色衣裳,樣子不倫不類,十分滑稽。
如今,脫離了襄陽伯夫人的魔爪,姜舒窈制止了丫鬟給她抹粉的動作,自己動手上妝,將好不容易養回來點的眉毛畫成劍眉,嬌媚明豔的面容瞬間增添了幾分英氣,減弱了臉頰過瘦所帶來的妖媚感。
再在唇上抹點口脂,今天的妝容就完成了。
姜舒窈滿意地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她總算是實現了審美自由,再想想以後沒人管,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日子,她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喜意。
雖說襄陽伯夫人管得嚴,但原主是府中唯一的嫡女,仍是很受寵,是個脾氣大的,身邊的丫鬟們一個比一個怯懦,即使今日是新婚第一天,也沒敢把她早早喊起來。
所以謝珣來的時候,姜舒窈剛剛梳妝打扮完,還沒用早膳。
謝珣對此略微不滿,但冷靜了一晚,設想昨日自己未回房,姜舒窈獨守空房暗自流淚的場景,責備念頭頓時散開了。
「時候不早了,該去上房敬茶了。」他突然出聲,讓圍著姜舒窈的丫鬟們嚇了一大跳,紛紛回身行禮。
姜舒窈趕忙從梳妝凳上站起來,小跑到謝珣身邊。「我收拾好了,走吧走吧。」
結婚第一天,她心情特別好。
有容貌、有嫁妝,還沒有催婚壓力,老公等於擺設,這不就和現代說的「人生三大樂事,升官、發財、死老公」差不多嗎?真是神仙日子!
看她這副因雀躍而失了禮儀的樣子,謝珣忍不住皺眉。
她就這麼心悅他嗎?光是見到他就開心成這樣。也是,如果不是如此心悅他,又怎會不顧禮義廉恥,甚至以命要脅非要嫁給他呢?
謝珣個子高,腿也長,心裡想事的時候步子邁得很大,姜舒窈要小跑才能跟上,幸虧她今日打扮得簡單,頭上戴的首飾少,否則不一會兒就能累出汗來。
走了一段路,謝珣才想起身邊還跟了個人。
他突然頓住腳步回頭,悶著腦袋追人的姜舒窈差點撞在他身上。
姜舒窈連忙收住腳步,恰好在距離他半步的地方停住。
她頭上的掐銀絲紅瑪瑙步搖大幅度晃動著,日光從步搖墜子穿過,折射出絢爛的光芒,謝珣忍不住瞇了瞇眼。
眼前人紅唇微張喘著氣,雙頰因剛才的跑動泛起了紅暈,鼻尖上冒著細微的汗珠,嫵媚中透著嬌憨。一雙眸子透著水氣,清澈又明亮,驚訝地張大眼看他。
謝珣感覺自己被穿過她首飾的日光刺了一下眼,猛地別開頭。
方才沒仔細瞧姜舒窈,如今細看,他不禁為此驚豔。記憶中除了挑蓋頭時那張大白臉,就是落水那日她妝容狼狽的臉,原來卸下濃妝的她長這樣。
他退開幾步,將手背在身後,沒敢再看姜舒窈,直視前方道:「以後妳也這樣打扮吧,母親不喜濃妝豔抹的女子。」
姜舒窈本就是這樣打算的,她應了聲道:「嗯,知道了。」
謝珣有些意外,沒想到她如此乖巧,和那日哭天抹淚撒潑時判若兩人。
他心裡莫名有些愧疚,能夠與他攜手度餘生的妻子應當是和他兩情相悅的,而不是姜舒窈這樣以死相逼強嫁給他的,這樁婚事注定不會有好結果。
即使她如此心悅他,在他面前柔順安分,也永遠換不來同等的心意。
他這樣想著,不知不覺中放慢了腳步配合姜舒窈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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