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窈送上門（3完）

第五十一章
姜舒窈拍拍孫娘子的肩膀安慰。
「沒事的。下廚不應該是件有負擔的事，應該是愉悅的、安心的、有滿足感的。同樣地，美食也應當是治癒人心的。希望妳有朝一日可以體會到這些感覺。」
她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準備和管事商量怎麼收場，一個人的陰影，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擺脫的，她不想勉強孫娘子，可剛剛邁開腳步，背後就傳來了一聲強忍顫意的呼喚。
「大小姐！」
她轉身，見孫娘子紅著眼睛，對她擠出了個燦爛的笑容。
「我可以的。」
姜舒窈一愣。「……都說了沒事的，不必勉強。」
「不，大小姐，奴婢沒有勉強！」
她說完，恭敬地行了個禮，轉身走出堂屋，來到店門口。
爐火已燒起，火舌在空中搖曳，空氣也變得熱燙起來。
眾人一看出來的是廚娘，並不是廚子，頓時有些輕視，畢竟酒樓裡的廚師都是御廚傳人，從沒聽過哪個女廚子有本事的。
孫娘子聽到了他們的議論，本應該畏縮不前，可此時卻激起了鬥志。
炒飯是大小姐教她的，輕視她可以，絕對不能輕視大小姐！
她努力忽視圍觀者的眼神，想像自己這是在廚房。
搖曳的火舌，擺好的米飯、配菜……她掃了一圈，心漸漸沈靜下來，手握住鍋柄的那一刻，忽然就體會到了大小姐說的那句話。
下廚，本就應該是件安心的事。
眾人發現，那個看著怯懦的婦人，忽然精神一振，跟換了個人似的。只見她握住鍋柄，在火舌上滑動幾圈，燒熱鍋底，俐落地旋轉抹油，右手手腕一翻，舀一大勺米飯放入鍋內。
蛋炒飯用的是隔夜飯，蒸飯時要用紗布墊著蒸籠防止水氣太多，保證米飯溼度適中，這樣炒出來的米飯才會顆顆分明。米飯入鍋後，迅速壓散，力道要均勻，速度要快，不能將米飯搗爛或者切斷，這樣炒出來的蛋炒飯米粒會不夠飽滿。
接著就是翻炒，孫娘子已經駕輕就熟，翻炒時手臂用力，米飯在鍋中翻動跳躍，逐漸逸出淡淡的米香。看著米粒中的水分稍去後，她伸臂取來打散好的金黃亮澤的蛋黃液，流暢地在空中畫出圈狀，均勻地灑在米飯上，同時手腕不停抖動翻轉鐵鍋。
蛋液下鍋後孫娘子開始快速翻炒，她單手將鐵鍋端起，讓鍋底在火舌上不停旋轉，同時輕巧而均勻地用木鏟推動米粒。濃郁醇厚的蛋香味逐漸在空中散開，隨著她抖鍋的動作，空中跳躍的白皙米粒逐漸裹上蛋液，變得顆顆金黃、粒粒飽滿。
她做慣了粗活累活，這點體力消耗不值一提。
她端著鐵鍋，抖動翻炒，米粒在空中蹦跳翻轉，似乎是要從鍋裡逃出來，可卻每次都能穩穩地落回鍋中，看得圍觀食客眼花繚亂。
最後，她高懸著手往鍋裡撒下細鹽和蔥花，再次顛鍋後，米飯輕盈地在空中畫出弧線，勺子一磕，鐵鍋一翻，往大白瓷盤內倒入蛋炒飯，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人身心舒暢。
這番演出後，眾人不由得將目光投到那盤「簡簡單單」的蛋炒飯上。
炒飯堆成了座小山，金燦燦、黃嫩嫩，顆顆飽滿分明，在白瓷盤上恍若一盤泛著細碎亮光的碎金，襯得露出的白米飯更加白皙。深吸一口氣，只覺這盤炒飯香氣單純，沒有多餘的味道，將蛋香和米香詮釋到了極致。
孫娘子從專心狀態清醒，才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剛才心有懷疑的食客們全部噤口了。
簡單嗎？當然簡單，不過是蛋液和米飯罷了。可是為何眼前這盤蛋炒飯卻如此的誘人呢？

管事出聲道：「有客官願意試菜嗎？」
剛才炒飯的動作打消了人們對於「吃食不乾淨」的質疑，現在便是打消「味道平平」質疑的時候了。
站在前面的老爺子率先踏了出來。他是農家漢，靠賣苦力供么兒讀書，么兒爭氣，考科舉入朝堂，如今是朝廷戶部侍郎。兒孫孝順，知曉他就好一口吃的，整日搜羅些精細美食給他，但他們不明白，他這麼多年記掛的，其實是那口樸素純粹的飯食香氣，而不是珍饈美饌。他在眾人好奇地目光下接過調羹，舀一口蛋炒飯放入口中。
剛出鍋的蛋炒飯熱氣騰騰，蛋香四溢，一入口中，細膩醇厚的香氣頓時席捲整個口腔，外層的蛋液柔軟滑嫩，包裹在飽滿甘香的米粒上，嫩而爽滑，均勻細膩。
米粒飽滿鬆軟，炒去了水氣，使得米飯圓潤彈牙，粒粒分明的米飯在口中碰撞、跳動，伴隨著清新的蔥香和淡淡的油脂香氣，蛋黃的醇香和米飯的清甜交會融合，瞬間讓人的心情沈靜了下來，似乎這就是溫暖二字應有的味道，天然、純淨、平和。
老爺子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味道，此刻甚至有些激動。
「如何？」旁邊看熱鬧的食客見他久久不語，連忙追問道。
「好。」他先是輕輕點頭，隨即越點越重。「很好，就這個，給我來一盤！」他說罷，轉身踏入空無一人的食肆中。
「這……至於嗎？」有些人你看我、我看你，懷疑這老爺子是假扮的。
就在這時，剛吃完飯的書院眾人路過，擠了進來看熱鬧。
錦衣公子一向貪吃，聽到此處需要有人嚐味，直接衝到了前頭。「我來，我來。」
管事的見他身著錦衣，明顯不是普通百姓，不是食肆想要招攬的食客，有些忐忑的連忙看向遠處的姜舒窈。但姜舒窈並沒有搖頭，於是他收回目光，猶豫地為錦衣公子遞上調羹。
錦衣公子雖然嘴巴厲害，又很挑剔，但是明白是非，一盤食材只有米飯和蛋液的吃食，他又不會要求炒出龍肉味。
他舀起一勺放入口中，蛋液柔嫩細膩，薄薄地包裹著米粒，讓人有一種白米飯本身就帶有濃郁蛋香味的感覺。清甜的米飯彈牙有嚼勁，咬開以後，香氣更甚，精準的火候使得米飯鬆軟，蛋液也保有一股細膩絲滑的醇厚水感，類似於脂香味，在口中旋轉散開。
「味道簡單，只有蛋香和米香，卻將兩種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激發到了極致，看似簡單，但是卻蘊含了很多功夫。」他點評道，還想伸調羹舀，管事卻扯開了盤子。
幹麼呢？調羹上沾著口水呢！
「咳。」他只顧著品嚐了，忘了這事，道：「那什麼，給我們來個幾盤。」
身後的同窗戳戳他。「還沒吃夠嗎？」
「咱們帶回書院去，熬夜苦讀，你不吃宵夜嗎？」錦衣公子小聲道：「你難道還想去食堂偷乾饅頭吃？」
同窗們啞聲。
錦衣公子今天吃了好吃的，心情大好，對孫娘子讚道：「手藝不錯。」
孫娘子愣怔地看著他，然後把目光移到旁邊圍觀的食客上。他們聳動著鼻子，努力吸著香氣，嘴裡議論著吃食的味道，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猙獰惡意，只有對美食的嚮往與期待，平和又充滿善意。
進了食肆的老爺子拍拍桌子，他農家出身，嗓門也大。「別愣著啦！快給我炒一盤，老頭子我禁不住餓的。」
一些食客們爆發出善意的哄笑，老爺子整日在小吃街打轉，他們也和他有幾分熟悉，調侃道：「老爺子可小心吃撐嘍！」
「呸，你以為我是你啊，貓兒胃。」
孫娘子早已習慣了戰戰兢兢的人生，哪日不挨打都會謝天謝地感謝老天爺垂憐，身處這種和氣悠哉的氛圍裡竟恍若隔世。彷彿綠芽破土，內心深處某一處顫動著，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柔軟，她感覺自己忽然明白了大小姐說的那句話。
美食，是治癒人心的。
「哈哈哈，老爺子別因為這位嫂子手藝好就硬塞啊。」食客還在說話。
「不，不，這不是我的功勞。」孫娘子忽然抬頭，小聲地糾正道，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充滿了久久未有的活力與朝氣。「是大小姐，是大小姐教我的，我做出的炒飯遠遠不及大小姐做出的美味！老爺子別催啦，我現在就給您炒去！」
錦衣公子聽了一耳朵，看看同窗們，最後視線落到了謝曄身上。「大小姐？不、不會是姜大吧？」
謝曄翻了個白眼。「不然呢？方才不是都知道了。」
錦衣公子臉一垮，差點沒把手裡的調羹扔出去，先前即使有謝珣的話，他也只認為姜舒窈頂多就出點主意罷了。「不！我不接受！我不甘心！這、這——你們笑什麼？當日落水的又不是你們！」
他們動靜太大，眾人紛紛往這邊看來，這一看，就有人認出來他們身上的衣裳了。「這是青堂書院的學子吧？」
「咦？那可是最好的書院，裡面的學子非富即貴，絕不會是請來假扮的。」
「那……咱們進去嚐嚐？」
「好啊好啊，我聞著這香味也餓了。」
有一就有二，剛才存著看熱鬧心思的眾人紛紛進食肆，管事欣喜若狂，連忙讓小二招呼他們落坐，本以為接下來幾日會門可羅雀的食肆竟然比前幾日生意還要紅火。
小吃街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剛才的風波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這裡有的只有歡聲笑語和美食熱鬧，唯獨食客口耳相傳間，除了小吃街的美味新奇以外，還會加上小吃街、食肆背後東家的磊落坦蕩。
蒸騰的熱氣散開，小吃街飄香十里，食客或行或坐，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或喜或悲，但最終都會被一碗香噴噴的美食安慰，全身心融入這個普通熱鬧的夏夜。
街邊掛著的紅燈籠將長街點亮，似一條明亮耀眼的火龍，欲與星空比亮。
圍觀著熱鬧景象的謝珣側頭對姜舒窈說：「安心了？」
姜舒窈點頭，笑道：「安心了。」她轉身朝街頭走去。「這邊終於安排得差不多了。」
謝珣與她並肩而行，護著她躲過橫衝直撞的頑童，問道：「以後還常常過來嗎？」
姜舒窈對道歉的頑童長輩擺手表示無事，待長輩揪著小皮猴走開後，才繼續和謝珣往前走，答道：「不常來了。」
謝珣點頭。
她又補充一句。「以後常在家陪你。」
謝珣猝不及防地被點破心思，耳根迅速紅透，但他早已不是那個羞澀的、遮掩心思的少年郎了，他是姜舒窈親口承認的心上人。
於是，他翹起嘴角，開口道：「如此甚好。」
這副厚臉皮承認的模樣讓姜舒窈頓時笑彎了腰。
笑著笑著，謝珣忽然站定。
姜舒窈收住笑，以為他有什麼事，卻聽他問：「累著了吧？」
「是有一點。」姜舒窈不明所以地答道。
謝珣伸出手。「那我牽著妳回家吧。」
明亮溫暖的燈火灑在他的側臉上，讓他素來清冷的五官顯得柔和又溫暖，姜舒窈將手掌放在他的掌心裡，學著他的話道：「如此甚好。」
普通平凡又熱鬧的小吃街上，兩人手牽著手往街頭走去，時而靠近，時而為躲開人群而稍離，但十指始終緊扣著，背影消失在街頭處，漸漸融入了夏夜的人間煙火裡。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13上市的【文創風】892《佳窈送上門》3（完）。

第五十一章
姜舒窈拍拍孫娘子的肩膀安慰。
「沒事的。下廚不應該是件有負擔的事，應該是愉悅的、安心的、有滿足感的。同樣地，美食也應當是治癒人心的。希望妳有朝一日可以體會到這些感覺。」
她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準備和管事商量怎麼收場，一個人的陰影，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擺脫的，她不想勉強孫娘子，可剛剛邁開腳步，背後就傳來了一聲強忍顫意的呼喚。
「大小姐！」
她轉身，見孫娘子紅著眼睛，對她擠出了個燦爛的笑容。
「我可以的。」
姜舒窈一愣。「……都說了沒事的，不必勉強。」
「不，大小姐，奴婢沒有勉強！」
她...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九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一章
番外一
番外二
番外三
番外四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九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一章
番外一
番外二
番外三
番外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