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道謝
與趙晉桓說完話,蕭長恭打起精神,先讓穆鴻漸帶穆婉寧歸家,然後親自送鐵英蘭回統領府。
「鐵統領,今日多虧了鐵姑娘,日後姑娘若有差遣,蕭某義不容辭。打擾了,告辭。」
蕭長恭說完,轉身就走,他還要去穆府見穆鼎,只留下一臉震驚的鐵詩文。
盛京城裡炙手可熱的鎮西侯,突然間給他女兒這麼大的保證,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英蘭,這是怎麼回事?」
鐵英蘭也沒想到蕭長恭會這樣,整個人有點懵。「爹,我們進去說。」
後院中,鐵詩文吃驚地聽著鐵英蘭講述馬場上的事,說到救人時,鐵詩文一把抓住鐵英蘭的手。
「英蘭,往後再不可以這樣了。萬一,我是說萬一,妳讓爹怎麼活?」
鐵詩文早年喪妻,只有鐵英蘭這一個女兒。
這會兒,鐵英蘭也後怕起來,再次回想起救人時的情形,的的確確是千鈞一髮。稍有差池,她也要被踏在馬蹄之下。
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父親,鐵英蘭的嘴不由哆嗦起來,臉也發白。「爹,當時我只想著救人,到現在才覺得害怕。」
鐵英蘭說著,突然哇一聲哭出來。「爹,以後我不逞強了,我怕再也見不到您了。」
鐵詩文被女兒哭得紅了眼眶,知道女兒怕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乖,不哭,有爹在呢。來,摸摸頭,嚇不著;摸摸耳,嚇一會兒。」
鐵英蘭抱著鐵詩文哭了好一會兒,直到哭累了,才被鐵詩文的順口溜逗笑。長大後,有兩、三年沒聽到鐵詩文這麼念叨了。
她早年喪母,又生長在武將之家,遇到害怕的事情,在外人面前不敢哭,只能晚上躲進父親懷裡。
那時,鐵詩文念叨最多的,就是這句「摸摸頭,嚇不著;摸摸耳,嚇一會兒」,一邊唸、一邊摸摸她的頭,揉揉耳朵。
每每只要鐵詩文唸上一遍,無論遇上多怕、多難、多委屈的事情,鐵英蘭都覺得沒什麼,都能跨過去。
「瞧瞧妳,都快嫁人的人,還又哭又笑的。」鐵詩文用粗糙的大手幫鐵英蘭擦眼淚,心中不由感慨,一晃眼,女兒就長這麼大了。
鐵英蘭平復了心情,想到蕭長恭的承諾,遂又興奮起來。「爹,您說鎮西侯的保證,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認真的,不過嘛,咱們可不能亂用。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用。」鐵詩文也回神,恢復了統領九城兵馬司的精明。
「不用?」
「對,不用,就是認認真真地交朋友。唯有真心相交的,才能算朋友,那個承諾也才有意義。以後妳繼續和穆家姑娘交好便行,別的都不要想。」
鐵英蘭想了想,道:「嗯,女兒明白了。咱們不是挾恩圖報的人,就算沒有鎮西侯的事,女兒也喜歡婉寧,我倆很投緣。」
能跟一個侯爺交好,在滿是權貴的盛京城裡,相當於有了護身符。
鐵詩文不想升官發財,只希望這個護身符能保鐵英蘭一輩子平安無憂。
宰相府裡,穆鼎沈默地聽完了穆鴻漸的敘述。
包括吳采薇的眼神,以及本該盯防穆婉寧的簡月婧偷偷繞到穆安寧背後之舉,也當然少不了鐵英蘭救人,以及蕭長恭的霸氣回應──提親。
雖然對穆婉寧和蕭長恭的事,穆鼎始終有些放任,算是樂見其成,可今天鬧出這風波,吳采薇還當眾說蕭長恭是她選定的駙馬,蕭長恭再想上門提親,怕是沒那麼順利了。
承平長公主寡居多年,又是皇帝的親妹妹。若她拚著讓皇帝生氣,也要為女兒求來這門婚事,那還真不好辦。
畢竟,沒人敢拒絕皇帝的賜婚。
穆鼎正沈吟間,下人回報,鎮西侯到了。
「請他到書房來。」
「是。」
不一會兒,蕭長恭大步走進來,見到穆鼎,躬身行禮。「小婿見過岳父大人。」
穆鼎差點被口水嗆到,伸出手指虛晃兩下,又放下來。「你還真直接。」
「既然決定要娶,早兩年喊沒什麼差別。」蕭長恭非常恭敬,規規矩矩地擺出女婿見岳父的樣子。
穆鼎撫了撫胸口,幫自己順氣。
「我還沒答應呢,你先跟我說說,和靜縣主那邊,你打算如何處理?別說我沒提醒你,承平長公主可是皇帝的親妹妹,若她求賜婚,你怎麼辦?」
蕭長恭搖搖頭。「和靜縣主被我臉上的傷嚇了一跳,當場大叫著讓我走開。相爺說的這種情況,可能不會發生。」
提到臉上的傷,穆鼎也有些遲疑。「你的傷……」
「婉寧已經看過。」
穆鼎點點頭,緊接著又皺起眉頭。「萬一和靜縣主回頭不在意了,死活要嫁給你,你待如何?」
「我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待會兒,我直接進宮,讓陛下為我作媒,同時辭去西北大營總統領之職。」
穆鼎挑眉,蕭長恭剛剛建功,前幾日還為西北獻策,聲望正高,此時居然要請辭?
「你捨得?」
「沒什麼捨不得的,那位置,本也不是我現在坐得住的。回京以來,相信已經有不少人向陛下遞摺子,要求換人了。」
穆鼎微微點頭,他雖為文官之首,一向不插手軍中事,卻是知曉內情。如果蕭長恭能主動請辭,皇帝心中愧疚,婚事上必定會予以補償。
承平長公主那邊,再怎麼求,也求不來賜婚。
蕭長恭見自己已經說動穆鼎,道:「如果相爺沒有其他要交代的,長恭就進宮面聖。」
穆鼎想起,方才蕭長恭提到要皇帝作媒。「陛下向來不替臣子作媒,你倒是膽大。」
「萬事都有第一次。有了陛下作媒,日後便不怕長公主與和靜縣主再起心思。」
「話雖如此,不過要陛下破例並非易事,不可強求。但此事確實要稟報陛下,就算不防著承平長公主,文官與武官也向來極少聯姻。老夫忝為百官之首,難免有人說閒話。」
穆鼎說到這裡,忽然一愣。「你主動辭去西北大營統領之職,也有這層意思?」
「文武不聯姻,是防陛下忌憚。我既請辭,就是一無實職的侯爺,自然沒了這顧忌。」
穆鼎坐在椅子上,撫著鬍鬚,沈吟不語。即使蕭長恭辭了西北大營之職,也一樣是武將,變不成文官。日後若北狄犯邊,該用他,還是得用他。
不過,那時不再是文武勾結,而是皇帝用人不疑,恩由上出。
蕭長恭此舉,是把權力交給皇帝,以證明自己沒有私心。
身為武將,尤其是能守邊的武將,會打仗是必要的。但看得清形勢,懂得急流勇退,更加要緊。
「好。」穆鼎點頭,第一次用打量未來女婿的目光看蕭長恭。「你既有打算,我也不多說了。不過,今天不宜進宮,我知你以退為進,但太急了,有逼迫之嫌,明日再去吧。」
「好,就聽相爺的。」
「婉寧在後院,你去看看她。她回來時特意讓人帶話,說如果你上門,務必去見她。」
蕭長恭點點頭,想起穆婉寧,嘴角浮現笑意。「是,小婿告退。」
穆鼎眉頭一挑,覺得看蕭長恭又不那麼順眼了,開竅不到半年的四女兒,就這麼讓眼前的人訂下。
幸好穆婉寧及笄之後才出嫁,還能在家待上一年。不過到今年十月末,穆婉寧就滿十四歲,明年十月便及笄。
現在已經是七月。穆鼎忽然覺得,時日太短了。
這是蕭長恭第一次正兒八經地進穆婉寧的清兮院,上一次是在夜色中摸進來的,心思全在防人上,並未注意院子的景色。
這回一打量,他不由覺得這裡的裝飾實在太簡陋了,院子還好,有些花草,屋內卻是無甚擺設,想來因為穆婉寧是庶女,之前不得寵的緣故。
院子裡,墨香正在煎藥,看到蕭長恭走進來,趕緊行禮。剛想進去通報,蕭長恭擺了擺手,讓她不要出聲。
蕭長恭一路進了主屋,走進內室,便看見穆婉寧穿了件常服,倚靠在床上,右腳架起,檀香正在幫她塗藥。
平時,美人露腳絕對是香豔至極的一幕。可惜穆婉寧現在的腳腫得跟豬蹄似的,還有瘀血,與香豔實在沾不上邊。
穆婉寧不想讓蕭長恭看到她的狼狽樣子,趕緊讓檀香拿布蓋上。
蕭長恭阻止道:「別蓋,藥膏還沒乾呢。」又扭頭看檀香,後者便知趣地退出去。
蕭長恭摘下面具,對穆婉寧露出真心的笑意。「妳不嫌棄我,我也不嫌棄妳。」
每次看到蕭長恭的臉,穆婉寧都忍不住心疼,不由想伸手撫平他臉上的傷疤。
「以後不要再拿自己的臉嚇人了,你一點都不醜,也不嚇人,是那些人有眼無珠。」
蕭長恭心中感動,伸手握住穆婉寧微涼的手。「好,不嚇。」
想到薛青河給他的承諾,蕭長恭心情激動,或許到那時,他想嚇人也嚇不成了。不過,這個消息還是先不要說,正式提親時,再給穆婉寧一個驚喜好了。
穆婉寧享受著自己的手被蕭長恭握住的感覺,他的手很大、很硬,掌心還有些薄繭,摸起來粗粗糙糙。不柔軟,卻很暖,讓人安心。
蕭長恭被穆婉寧的手鬧得心癢癢的,覺得心跳都加快了,輕咳一聲,說起別的。
「和靜縣主的事……」
穆婉寧搶先道:「就這樣過去吧。我想過了,如果她咬死了是失手,我們也不能拿她怎麼辦。驚馬的是我三姊姊,雖然肯定有人故意陷害,多半就是簡月婧,但未拿到實證,也是沒辦法。你不必在意,以後我不與她來往就是。」
蕭長恭一愣,他本是想告訴穆婉寧不要心急,會慢慢替她出氣,孰料卻被她安慰了。而且,他沒想到穆婉寧能這麼快就放下,之前的事實在太凶險,可是在閻王殿前走了一遭。
「這件事是不宜鬧大,但也不能這麼過去。既然她敢對妳下手,自然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妳且放寬心等著,我肯定會讓她長個記性。」
「可是……」
「沒有可是。」蕭長恭的聲音一下子嚴肅起來,看到穆婉寧渾身一凜的樣子,馬上放軟語氣。「別在意,我在軍營裡這麼說話習慣了,以後對妳肯定不會這樣。」
穆婉寧心裡暖暖的,點點頭。想到蕭長恭說的以後,又想到他今天的承諾,臉上不覺浮現笑意,面色微紅。
這樣的笑容讓蕭長恭的心更熱切了些,扭頭往門外瞅瞅,見沒有別人,便湊近穆婉寧,壓低聲音開了口。
「今天在吳采薇面前表現得不錯。來,再叫一聲長恭哥哥。」
這下,穆婉寧是真的臉紅了,佯裝生氣,把手抽出來,扭過頭不看他。
蕭長恭哈哈大笑,把她的手抓回來,放在手心裡捏了又捏,才戴上面具,開心離去。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4/6上市的【文創風】943《迎妻納福》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