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眼前的男人叫郝群,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儒雅持重。從外表看,像一位睿智多金的成功人士,而不是出身偏遠農村的央企小主管。
郝群點完餐後,把手裡的菜單遞給許蘭因,笑道:「許醫師還喜歡吃什麼?儘管點。」
許蘭因接過菜單看了看,加了一份鵝肝,六百五十八元。
郝群笑笑,對服務生說道:「可以了,就上這些。」表情溫和,沒有一點捨不得的樣子。
許蘭因內心暗道,這表現不錯,若是可以,就再談談。嘴上卻笑道:「我這人有個缺點,就是不太會生活。」
郝群笑得越發溫和。「妳是幸福嬌嬌女,日常散漫也正常。不像我出身窮苦,比較節省。」又趕緊解釋道:「雖然我平時較省,但該花的錢不會吝嗇,偶爾也會奢侈一下。」說著,一隻手放在了桌上的叉子上。
誠實、節儉,優良的品行。又懂變通,不是一味死摳。
許蘭因心下更滿意了,但還是忍不住伸手拿著桌上的杯子把玩,手碰到了那支叉子的另一端,不料卻聽見了郝群心裡的狂吼。
『這個老娘們,都三十幾歲了,比小姑娘還不會過日子!點了這麼多還要,怎不撐死妳!』
他強壓下心裡的不滿,朝許蘭因挑挑眉,賣弄了一下性感,心裡又盤算起來。
『還好妳掙得多,是獨女,家裡有三套房、兩輛車,存款怎麼著也有五百萬以上吧?喔,應該還有若干股票……』
許蘭因收回手。她只比這個死男人大一歲,水嫩嫩的正值韶華,怎麼就成了老娘們?這個男人,真他媽的會裝!
她閉了閉眼睛,睜開眼看到郝群依然笑得儒雅、真誠。許蘭因感到一陣反胃,收斂笑容說道:「郝先生,我覺得我們不合適,門不當戶不對,世界觀和價值觀也相差太大。這餐飯我們AA制!」說完便從皮包裡拿出七百元甩在桌上,起身走了,只留下不明所以的郝群。
出了餐館,許蘭因盲目地順著街道走著。
她今年已經三十三歲了,加上剛才這個男人,總共相了二十二次親。不是她太挑剔,而是她偏偏有聽心術的異能,只要有合適的導體,那些男人的內心話都瞞不過她。
正想著,突覺一腳踏空,整個人跌入一個黑暗的洞中……
不知過了多久,許蘭因覺得後腦勺痛得厲害,後背被石頭硌得生疼。她一下子坐了起來,發覺自己居然坐在一處山窪裡,滿目蒼翠,到處是喬木、灌木、石頭和青草,且此時不是晚上而是白天,跟閉眼前完全是兩個世界。
她眨了眨眼睛,定定心神,記起她跟一個鳳凰男相親後,掉進了路邊的一個坑中……她覺得她應該是掉進了無蓋陰井,怎麼會來到這裡?
她抬頭望望,藍天白雲,斜陽西墜,天空乾淨得就像剛剛被大雨洗滌過,而不像總被蒙上了一層霧的城市天空。
又低頭看了看身上,不是她今天出門前穿的那套藍色連衣紗裙和白色皮涼鞋,而是褪了色的藍布衣裙和舊布鞋,衣裳上還縫了幾塊補丁。
再看看手,不僅黑了,指甲縫裡有髒垢,手心的繭又黃又厚,這絕不是她白嫩嫩的手。
她一定是在作夢!
她的右手使勁掐了左手幾下,場景沒有變換。她的兩隻手又一起使勁掐了大腿幾下,場景依然沒有變換。
喔,媽的,她不會是穿越了吧?平時愛看網文打發時間的她想到了這種可能。
她晃晃腦袋,腦子裡嗡嗡嗡地叫著,真的有了另一段記憶。雖然不算很清晰,但她也想起來她爹死了,她和母親、兩個弟弟相依為命生活至今。
她又仔細回想了一下,她這一世也叫許蘭因,今年十五歲;母親秦氏,三十二歲,比她前世死的時候還小一歲;大弟許蘭舟,十二歲;小弟許蘭亭,剛剛五歲。好像她還有一個未婚夫……後腦勺又傳來一陣椎心的痛,痛得許蘭因直抽氣。
她摸了摸後腦勺,有一個比拇指大一點的包,還滲了點血,原主應該是摔死的。
老天,她真的穿越了,一場約會把她送到了古代鄉下!
許蘭因看見身邊有一個竹筐,裡面裝了大半筐野菜和一些草藥、一把砍柴刀,還有幾朵蘑菇。再看看旁邊有一根斷了的樹杈,杈上有幾顆青紅色的野山棗。棗樹上好摘的棗子都沒有了,只剩樹尖上有幾顆,原主就是為了摘這幾顆棗子而爬樹摔下來的。
為了幾顆棗子把命給丟了,可想這一世的生活有多麼艱辛。
許蘭因思緒混沌,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總不能再一頭撞死吧?她也沒有這個勇氣。
她呆呆地坐了好久,問候了那個鳳凰男幾百遍,祈禱現代的爸爸跟媽媽好好度過餘生。
看到太陽更加偏西,她也只得把棗子摘下來放進筐裡,揹上筐,向記憶中的家走去。
記憶中,今天是七月二十三,屬於夏末秋初,翠綠中開始有了點點泛黃。
翻過一個埡口,就能看到離山腳不遠的一大片村落,村子再過去是一條蜿蜒的小河。這個村子叫小棗村,大半村民都姓許。極目處,河的另一邊有一個特別醒目的大院子,粉牆黛瓦,她不假思索就知道那是蘇家莊。
她家院子在小棗村口最北邊,靠近山腳。
看到那個小院,許蘭因的心裡還是充滿了暖意,這是她這一世棲身的地方。雖然沒有父親,但有一個娘,還多了兩個弟弟……喔,還有一個未婚夫,混沌的腦海裡多了「古望辰」三個字。
她的眼前又出現了兩個變換著的身影,一個是十一、二歲的少年,笑容乾淨燦爛;一個是十八、九歲的青年,雖然面部有些模糊,卻極是清俊秀雅。許蘭因知道,這兩個是古望辰的少年和青年時期。
許蘭因的心更暖了,暖得她的身子都有些微微發顫,這應該是原主留下來的情緒。話說,不是冷才會令人發顫嗎?只能說,那種暖到了極致。到死這種感覺還留存下來,可見原主有多麼愛戀自己的未婚夫了。
不過,記憶中古望辰的模樣,別說在古代鄉下根本找不到,就是在現代也少有。至少許蘭因在現代相看的那二十二個男人,或者說身邊接觸過的男人,少有這種外貌氣度。一個日子不好過的村姑能有這樣一個優秀的未婚夫,怪不得到死都放不下,許蘭因覺得原主像中了樂透頭彩似的。
許蘭因穿到這具身體裡,原主的生活和家人肯定要全盤接受,至於那個未婚夫嘛……還得再看看,太不真實了。
此時已經夕陽西下,西邊天際翻捲著大片火燒雲,穿著古裝的農人們扛著鋤頭或揹著筐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還有幾個騎牛的牧童,許多人家的房頂都飄出了裊裊炊煙。
真是一幅美麗的鄉間圖畫,可惜許蘭因此時沒有欣賞風景的心情。
許蘭因走到山下,穿過一片荒草,便來到村口的自家門前。
大門是虛掩著的,還沒進去就聽到一串狗吠聲,她的腦海裡冒出「花子」二字。花子是家裡的看家狗,名字還是她取的。
一條棕黃色帶黑色斑點的大狗衝出院門,興奮地圍著許蘭因狂吠。
許蘭因笑著拍拍牠的後背,推門進去,看見一個少年正在院子裡劈柴。少年五官長得不錯,個子也高,就是太瘦了,又細又長,像根豆芽,穿著帶補丁的灰色短打。他厭惡地看了許蘭因一眼,鼻子裡還「哼」了一聲,又低頭繼續劈柴。
他就是原主的大弟許蘭舟,真是沒有禮貌的熊孩子。
許蘭因撇撇嘴,把筐放在房簷下,熟練地進廚房舀了半盆水出來,用皂角洗了手,把指甲縫裡都洗得乾乾淨淨的。
這時,一個小男孩走出正房門,他就是許蘭亭小正太。小正太長得很白、很漂亮,只是白得不健康,也非常瘦,衣裳的補丁更多。這兩個孩子一看就是缺乏營養,小弟尤甚。
許蘭亭冷漠地看了許蘭因一眼,也沒搭理她,逕自走到大哥跟前問:「大哥,咱晚上吃啥?」
許蘭舟的臉上有了笑意,輕聲說道:「等哥劈完柴了就煮飯。小弟又瘦了,今天晚上煮一鍋稠稠的紅薯玉米粥,再單給娘蒸個蛋羹補身子。」又小聲囑咐道:「娘給小弟吃,小弟也別要,還要跟奶說雞蛋都是你吃了。」他也是沒法子了,娘的身體非常不好,大夫說要吃些好的,可奶拿來的雞蛋明說了是給小弟的。小弟雖然身體也不好,但總比娘要好一些,至少能走能跳的。
許蘭亭紅了臉,扭著手指頭囁嚅地道:「好,娘使勁給我,我都不要,還跟奶說雞蛋是我一個人吃的。」又擔心地問:「粥煮得太稠,糧食吃完了怎辦?」
許蘭舟先瞪了許蘭因一眼,才又說:「吃完了就拿錢買,省得那點錢總被人惦記。以後若誰再吃裡扒外把錢偷出去養漢子,我就使勁揍,還不許娘攔著!」
許蘭因縮了縮脖子,身上有些隱隱作痛,暗誹著,難道原主偷家裡的錢出去給別的男人用?這也太毀三觀了!怪不得兩個弟弟都不理她……喔,是自己。
初來乍到,她還是想跟他們搞好關係。她把竹筐裡的幾顆棗子拿出來,對許蘭亭笑道:「小弟,這幾顆棗是我在山上摘的,洗乾淨了,你和娘分著吃。」
兄弟兩個都不可思議地看著許蘭因,像看怪物一樣。
許蘭亭詫異地道:「妳不留著等姊夫回來給他吃嗎?」
許蘭因乾笑道:「就幾顆棗子而已,幹麼留給他。」
許蘭舟一臉鄙夷。「那古望辰別說這幾顆棗子了,就是我們家的抹布,他都巴不得捲回家,哪裡會嫌棄!」
許蘭因眨巴著眼睛,那個像喝仙風一樣的如玉公子會這麼接地氣?
許蘭亭又補了一刀。「嗯,別說抹布了,就是咱家院子裡的土疙瘩,古姊夫都要撿回家。」
聽他們的對話,這古望辰跟原主印象中的人一點都不一樣啊!為人不厚道、貪婪,特別招兩個弟弟的煩……等等,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許蘭因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不是指原主的記憶,而是在現代時就聽過。
她走過去把手裡的棗子塞進小正太的手裡後,抬腳進了正房。
正房三間屋,中間是堂屋,秦氏住東屋,許蘭因住西屋,許蘭舟和許蘭亭住東廂。秦氏自從兩年前生病後,一直沒好,一天有大半時間都躺在床上休養。
許蘭因看了看東屋門,到底沒有先去問候一下秦氏,而是直接進西屋脫了鞋躺上炕。她穩了一會兒神後,開始冥思苦想──慢慢地,原主的記憶逐漸清晰地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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