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慶國公府大門口,慈寧宮大太監郭永福已經等了好一陣子了。門房雖然還算客氣,但就是不放他進去。
他在慈寧宮也是說一不二、管事的主兒,心裡已然憋著氣,但想到今日貴和長公主在宮宴上聽到太后指婚時的臉色,他也不敢表現出來,只攏了攏袖子,繼續屏氣凝神地等著。
不多會兒,貴和長公主和鄭繡帶著一群丫鬟、婆子來了。
貴和長公主並不請他進去,只冷著臉道:「郭公公是來傳旨的吧?」
郭永福笑道:「奴婢奉命辦事,還請長公主接旨。」
貴和長公主卻不準備跪接,只道:「嗯,你把懿旨拿出來吧,太后之前在宮宴上已經說過一遍,本宮知道她的意思,就不麻煩你了。」
郭永福也犯了難,道:「您這……怕是於禮不合吧?」
貴和長公主冷冷一笑,轉頭對帶來的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那幾個婆子便會意地將郭永福和一同前來的兩個小太監給圍住了。
郭永福也算是見慣大場面的,此時並不驚慌,只問貴和長公主。「您這是什麼意思?」
貴和長公主也沒了同他打機鋒的心思,不耐煩道:「公公快些把懿旨交出來,省得鬧得咱們面上都不好看!」
郭永福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不然也不會在毫無背景的情況下,爬上現在的位置。他本是不欲多事的,可太后讓他來傳旨,他代表的就是太后的臉面,因此他不肯妥協,口中道:「您可想清楚了,奴婢是代表太后前來的,這傳出去……」
傳出去肯定是有損貴和長公主的名譽,但貴和長公主此時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可想不了其他的。
鄭繡一看,便錯身從貴和長公主身後走出,對著郭永福笑道:「公公也是個明白人吧?我們長公主今日心情不大好,您是代表太后前來的沒錯,可那只是代表,您也想想自己的身分。方才那話,我怎麼聽著像是要挾我們長公主呢?公公是長年在宮裡行走的人,應該比我更清楚『大不敬』是何等的罪過。」她這話說得雖然客氣,但其實就是把軟刀子,意在提醒郭永福,雖是幫太后辦事,但事情辦完後,貴和長公主若是要治他大不敬之罪,卻是沒人能幫他的。
郭永福不由得打量了鄭繡一眼,見她衣著並不華貴,但神情鎮定自若,且能在貴和長公主面前說上話,再想了想慶國公府內的人物,便猜到她該是慶國公府的二太太。
郭永福苦著臉道:「二太太這話說的,奴婢也聽不懂。奴婢不過是來傳旨的,方才那話也不過是好心提醒,怎麼會對長公主大不敬呢?」
他這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樣子徹底惹惱了貴和長公主,她一聲令下,那幾個婆子便一擁而上,將郭永福和另外兩個小太監給扭住了。
郭永福沒想到貴和長公主真的敢對自己動粗,大喊道:「長公主,奴婢可是慈寧宮的人!」
其中一個婆子已經拿到了裝懿旨的錦盒,呈到了貴和長公主面前。
貴和長公主示意秋蕊扶著自己轉身,一邊吩咐道:「把他們幾個丟出去!若是再敢在我們國公府門口喧譁,就給本宮往死裡打!」
郭永福還想爭辯,卻已經被一個婆子拿了帕子堵了嘴,被扭著往門外推。
鄭繡也不欲多管,趕緊跟上貴和長公主的腳步。
回到長風苑,或許是方才出了一口氣,貴和長公主的臉色已經好看了許多。
屋裡也在方才她們出去的工夫都收拾打掃過了,地上摔碎的那些東西都被收走,桌椅也被扶正,連桌上的擺設都換了新的。
鄭繡怕貴和長公主還要生氣,親自接了春枝手中的茶盞送到她面前。「您喝口茶,潤潤喉。」
貴和長公主接了,仍不覺得解氣,讓秋蕊去把那錦盒連同懿旨一起燒了。
燒懿旨,那絕對是大罪了。秋蕊也是為難,頓在原地不敢動。
貴和長公主又道:「妳怕什麼?萬事有本宮擔著!難道本宮的話妳也不聽了?」
秋蕊忙道不敢,快步出去吩咐人去做了。
鄭繡看著心驚,她從前只知道貴和長公主頗有脾氣,沒想到發起怒來竟連太后的面子都不給。相比之下,從前貴和長公主對她的為難還真是小兒科了。
這廂鄭繡不敢先回去,留在長風苑陪著貴和長公主。
那廂,慶國公府門口又來了一隊人馬。
守在門口的桃枝得了信兒,快步進來通傳。「公主,外頭又來人了!」
貴和長公主冷冷一笑。「怎麼,慈寧宮又來人了?」
春枝道:「說似乎是太子親臨了。」
貴和長公主還真想聽聽太子怎麼說的!中午的宮宴上,若是皇后肯為自己駁回太后,或者只是幫著說句話,太后那老虔婆還真不敢這麼有恃無恐,當著眾人說過一遍後,立刻就讓人來傳懿旨!她點了點頭,讓秋蕊去把太子迎進來。
鄭繡想著這情況自己在場不合適,便起身跟貴和長公主告辭。
貴和長公主卻道:「有什麼好避的?妳就坐這兒聽著!」
她正生著氣,鄭繡也不好違抗,便又坐了下來。
太子午前也在宮中招待宗室中人,眼下沒來得及更衣,還穿著一身玄色九蟒四爪袍。
「見過皇姑母。」太子進屋後,規規矩矩地對貴和長公主行了禮。
鄭繡本是坐在貴和長公主身邊,太子進屋後便自覺地退讓到一邊。
貴和長公主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讓他免了禮,命人給太子看座上茶。
太子一轉眼,看到鄭繡也在,溫和地笑了笑。「嬸嬸也在。」
鄭繡福了福身,見了禮,貴和長公主便也讓她坐下,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等著聽太子怎麼說。
太子嘆了口氣,道:「皇姑母見諒,今日這事母后未能為您開口,實在是有難言之隱。您若要怪,便怪罪到姪兒身上吧。」
貴和長公主看了他一眼。「如何的『難言之隱』?你倒是說來聽聽。這關乎阿勤的終身大事,難道你一句『難言之隱』就要把我打發了?」
太子看了鄭繡一眼。
鄭繡立刻站起身要走。
貴和長公主卻道:「妳別動。」然後對著太子道:「你嬸嬸不是外人,你有話便說。」
太子便道:「您有所不知,之前太后說如今二皇弟年歲也大了,到了該說親的時候,太后幾次明裡暗裡跟母后表示,想給他指一門婚事,太后最屬意的便是信陽侯府家的姑娘。」
貴和長公主一聽,便明白過來了。
太子娶的是內閣首輔岑家的姑娘,得到的便是以岑首輔為首的文官勢力支持。太后若是把軍功彪炳的信陽侯府家的王晗語指給了二皇子,無疑是讓二皇子如虎添翼。屆時一文一武分庭抗禮,太子的儲君位置將更加岌岌可危。
今日貴和長公主在宮宴上下了蕭淑妃的臉面,蕭淑妃是太后的姪女,也就是打了太后的臉,太后一氣之下,才會說要把當日在慶國公府賞花宴上鬧了笑話的王晗語指給薛勤。
皇后本還擔心太后執意將王晗語指給二皇子呢,見太后一時氣急昏了頭,開了那口,正中她下懷,自然沒有幫著貴和長公主開口了。
於理,貴和長公主還是很有大局觀的,兩害相權取其輕,也明白自家的「犧牲」能換來太子的高枕無憂。
於情,貴和長公主卻依舊氣不過。薛勤到底是她苦心孤詣、含辛茹苦地教養著長大,寄託了整個慶國公府希望的世子,結果平白無故就被指了門她不喜歡的親事!
貴和長公主的臉色仍然不算好看,太子便躬身作揖,語氣誠懇地道:「這事母后是為了姪兒,才苦了阿勤。皇姑母若要怪罪,便怪到姪兒身上吧。」
貴和長公主心裡氣的到底還是太后,自家姪子身居儲君之位,特地從宮中趕來和她解釋,態度又是那麼誠懇真摯,貴和長公主縱有再多的氣也對他發不出來。
她略顯疲憊地道:「算了,我知道了。宮宴還未散,你先回去吧。」
太子便起身拱了拱手。「那姪兒就不打擾皇姑母休息了。」說罷,又對鄭繡拱了拱手。
鄭繡起身福了福,回了禮。
太子也不再耽擱,就這麼離開了。
太子走後,貴和長公主無話,鄭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方才聽到的那些算是皇室祕辛了,她心裡也有些忐忑。
長久的沈默後,貴和長公主才緩緩開口道:「今日妳聽到的這些……」
鄭繡立刻道:「我不會同外人說的。」
貴和長公主點了點頭。「妳知道就好。」
鄭繡看貴和長公主滿腹心事,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便起身告辭回了浩夜堂。
她的神色雖然如常,心裡卻頗不是滋味。
都說天家是潑天的富貴,可如今看來,這天家的親情也不過如此。其實二皇子娶了王晗語,能不能得到信陽侯府的支持還是兩說,就算得了助力,太子已經坐上了儲君之位,本就有優勢,也未必就會輸了二皇子去。
可皇后就為了穩固太子的地位,沒有為貴和長公主說話。太子雖然立刻親自趕來道歉,但看他的意思,卻並不覺得他母后哪裡做錯了。
若換了她是貴和長公主,怕是要被他們弄得心寒透骨。
不過事已成定局,她也只希望貴和長公主能往好處想,王晗語雖然文采平庸,但人品家世都是上乘。薛勤和她成親後,也可以和和美美、琴瑟和鳴,對薛勤以後走軍功路子也是大有裨益。
不過,這到底是她自己的思量,貴和長公主的想法她不得而知。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6/22上市的【文創風】967《誤入豪門當後娘》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