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知縣大人
沉歡這幾天頗為心神不寧,原本約好時間去官府蓋官印,可她左等右等,那王家賣地之人就是不來。
沉歡讓喜柱兒去王家尋人,喜柱兒回來說王家家主兩眼青黑,面色慘白,咳嗽連天,已是不能起身了。
「小的瞧著,這王家家主似要不行了,還望姑娘早做打算。」喜柱兒提醒沉歡注意。
沉歡心裡也急,第二日,她親自過來了。
只見那家主有氣無力,口不能言,顯然是重病纏身。
時間緊迫,沉歡再不能耽擱,立刻去找見證簽約的楊姓老農家,想請其從中斡旋,讓王家家主的妻子去官府處理後續事宜。
哪知喜柱兒滿頭大汗地跑回來卻說那老農不見了,問了周圍鄰居,都說那老農好吃懶做,不事耕種,乃一遊手好閒之徒。
與此同時,又傳來王家家主要不行了。
沉歡心臟怦怦直跳,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一種被下套的感覺油然而生。當夜顧不得宵禁令,著了男裝,與喜柱兒一起偷偷去王家,打算連夜確認此事。
哪知,還隔著王家半里遠,就見王家的宅子滿屋縞素,夜裡紙錢翻飛,竟然在辦喪事。
誰死了?和她簽契約的王家家主死了?
沉歡再也顧不得時辰對不對,一把推開王家的大門。
王家媳婦正領著孩子們在燒紙,忽然見有人進來,加之又是晚上,嚇了一大跳,驚聲問道:「妳是何人?」
喜柱兒知沉歡心急,連忙應道:「我家主人姓顧,與妳家家主近日有田契買賣交易進行,今日聽聞王家有事,故來拜訪。」
王家媳婦戒備地摟著孩子,眼睛瞇了一下,疑惑道:「田契買賣?我怎不知?」
沉歡將各種經過說明白,那媳婦更是吃驚。「我家怎會賣掉賴以生計的田產?妳莫不是誆我吧?何以我從未聽夫君提起?」
兩人對質半天,王家媳婦一口咬定不知道此事。
沉歡趕緊拿出那張契約遞給王家媳婦,強繃著臉說:「莫非你們是想抵賴?這契約乃妳家家主簽字畫押過,還能誆妳?」
王家媳婦一把推開契約,淌著淚抱著孩子往裡面走,邊走邊大聲蠻橫地嚷嚷著。「走走走!莫要來煩我,否則我要去報官了!」
沉歡想摔板凳!她才是想報官了!
對方不和她一起去官府蓋紅印,這田不就等於白買了?官府不承認啊!
此行不順,回程半路又開始下大雨,接著是電閃雷鳴,喜柱兒護著沉歡在大雨中疾行,又擔心遇上縣城夜間巡查的衙役,一路閃躲,終於回了宅子。
這暴雨一下就連續下了三天,到第四天才放晴。
放晴當天,沉歡又去了王家,此時王家家主已經下葬。
沉歡說明來意,王家媳婦卻顯然打算不認此事。
沉歡心裡生氣,她體恤王家媳婦孤兒寡母,可這鄉野悍婦就是蠻不講理,一說話就大聲嚷嚷、撒潑打滾,她語氣重一點,對方就尋死覓活,嚷得鄰里街坊皆以為她是惡人。
此事已經耽擱四天時間,距離入戶的最後截止時間,只有十一天了。
沉歡決定直接上縣衙,去請衙門老爺斷是非。契約都在手裡,還能不認不成?不管這王家媳婦知不知道,她夫君的指印畫押可作不了假!總不能收了她的銀票,人死了就想賴帳吧?
遂先不管這村婦,帶著喜柱兒匆匆趕到南城縣衙,哪知還未進縣衙大門,就被衙役趕出來。
「衙門有令,每月三、六、九日方許遞狀紙,爾等速速回去!」
沉歡哪裡肯,又堆著笑,說了一大堆好話,什麼糾紛時間逼近,什麼入戶不成遣返,總之那衙役聽得頭昏腦脹,終於大喝出聲。
「爾等莫要尋釁生事!實話告訴你們,之前的縣老爺調走了,這新的縣老爺還沒赴任,如今衙門諸事繁忙,正是交接之時,爾等有何冤情,等新的縣老爺上任再遞狀紙!」說罷,懶得理他們,徑直關了衙門。
沉歡傻眼了,心裡不斷罵娘,這到底是倒了什麼楣?
買塊地,對方死了;告個狀,縣老爺換了。
天要滅她矣!沉歡再穩得住,此刻也要跳腳了,距離買房入戶的最後時間只有十一天了,她乾脆把王家媳婦綁架到衙門算了。反正到時候都是鬧,索性鬧開了好解決?
縣太爺不在,縣丞總在吧?
第二日沉歡又來縣衙,言明想先把狀紙呈給縣丞老爺過目,待知縣上任後再處理。
報給縣丞一聽,一句「縣令換人」,就拒不處理。
沉歡絕望了,時間真的不夠了,難道她千里迢迢來到南城,最終的命運就是被遣返嗎?
喜柱兒倒是機靈,又是請衙役吃酒,又是吃肉,又是說著奉承話,終於得出結論:據可靠消息,明日上午新縣令赴任,時間不定,敬請等待。
一不做,二不休,沉歡打算在新知縣上任當天攔路喊冤告狀。
這一日,她特地穿了一件絳色小綿坎肩,下面配著暗綠布夾褲,妥妥一個南城村姑。
這身搭配土氣無比,令人不忍直視。
沉歡故意的,別以為就能欺負外地人士。
村姑好啊,村姑窮啊,訛村姑者天理不容。
全身上下也只有那張臉能看了,白如凝脂,泛著淡淡的粉色,秋水般的明眸總像帶著笑意,特別是菱形的豐潤小嘴唇,嘴角翹翹的,花瓣一般,讓人想咬一口。
總之這造型真是一言難盡,出門時,如心和喜柱兒都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沉歡出門一看,不得了,今天街上人山人海,大批圍觀百姓都在縣衙外等著看新來的縣老爺長什麼模樣。
不知道哪裡傳來的消息,新任縣太爺來自京城,出身高門。於是這下好了,反正冬季也不種地,該收的也收完了,大批婦女、婆子、已經出閣的媳婦、未出閣的少女,還有吃著糖的孩子,和各個年齡階層的漢子,都在等著看縣老爺赴任,場面甚是壯觀。
沉歡感嘆,簡直正合她意!
到時候她衝出去,攔住轎子一跪,遞上狀紙,高呼「大人,民女有冤情!請為民女做主」!
眾目睽睽之下,萬眾期待的眼神中,難道縣令大人還會推脫來一句「不好意思,三、六、九遞狀紙,出門請妳翻翻黃曆」。
呵呵,肯定得收了狀紙,又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及時處理才能體現愛民如子嘛。
沉歡默默潛伏在人群當中,自己對臺詞,模擬待會兒什麼時機衝出去,用什麼動作,配上什麼表情,說什麼話,既能迫得縣令大人及時處理,又不會過於急躁、惹人厭煩。
南城縣縣丞、主簿、巡檢一行人,此時都等在縣衙門口,迎接新縣令上任。這縣丞更是一早就差人去打聽新縣令早前在京城的一些情況,卻只知道來頭很大,犯了事,貶到了這裡。
「知縣大人來了!閒雜人等避讓——」那抬官轎的領頭轎伕一陣威武的喊聲傳來,人群開始嘰嘰喳喳,騷動起來。
一陣敲鑼打鼓,只見那官轎由四個漢子抬著,穩穩當當朝這邊走來。沉歡目不眨眼地盯著那頂轎子,就快到了,現在還不能出去,還太遠,等到接近衙門正門口的地方出去才最是合適。
屏住呼吸,沉歡在心裡倒數,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一點。
可以了。不行,再挪一點。
行了!
沉歡眼睛一閉,揣著狀紙飛一般地就衝出去,那速度如豹,那力量如熊,那勁頭媲美山豬,周圍的人看得一愣一愣。
這怕是行刺的吧。
沉歡衝得快,也不管前面的情況,本來計畫好在轎子前一跪,跪穩立刻飆臺詞,高舉狀紙,求父母官做主。
然而,千算萬算不如天算,那坐在轎子裡的縣太爺,竟然提前從轎子裡站了出來。沉歡衝得太快來不及收勢,只得立馬跪下去,這跪姿相當銷魂,還徑直滑了幾步才刹住車,場面目不卒睹。
膝蓋一片火辣辣,那人又長得高,沉歡哪裡能按計算好的位置標準地跪在轎子前面,分明是跪在人家褲襠下了。
沉歡心裡如暴風驟雨般地哭開了,這真是神一般的尷尬。
周圍圍觀的百姓也嚇傻了,這是幹啥?
沉歡腦袋也不抬,心一橫,咬牙豁出去了!
事已至此,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也要上!反正不能直視縣太爺的臉,沉歡低著頭只管看下半身,將計就計抱著縣太爺的腿,開始說出提前背好的狀詞。
她背得很熟,昨天夜裡哄睡小姊兒後,她就開始背了。
她沒別的優點,就是做事認真。此時簡直一氣呵成,半點不帶喘。
「青天大老爺,求大人給民女做主啊——」她把那腿用力抱了抱,擠出幾滴眼淚。
「民女有狀紙呈上,買田被王家所坑,現在王家拒不認帳,還請大人明察秋毫!
「民女求訴無門,萬不得已出此下策,實乃入戶時間逼近,已不能再拖!
「民女發誓絕不敢欺瞞,大人可即日升堂,核對那地契真假!」
沉歡此時已經完全進入狀態,眼淚流得唏哩嘩啦,還糊了一些在縣太爺腿上,她一邊擦,一邊又抱緊那條腿。
這是一雙筆直、修長、緊實,充滿男性肌肉力量又具有流線型美感的長腿。
絹白色的綢褲下是夯實肌肉的觸感,觸手溫熱,極有存在感。
但是,沉歡納悶了,這腿的感覺,為何如此熟悉?
這手感、這長度、這熱度……原諒沉歡暫時想偏了,她只是覺得這股熟悉感實在揮之不去。
那縣太爺破天荒地竟然沒有說話,沒有踢開她,也沒有回答。
是的,對方沒有任何動作以及語言。
沉歡背完就沒詞了,她只得疑惑地抬起頭。
南城冬季的點點陽光,從他黑色烏紗官帽簷上的細紗斑駁處透下來,灑在沉歡仰望的眼睛裡。青色官服繡著鸂鶒,團領衫,腰間束帶,顯得腰身勁瘦有力。狹長流暢的柳葉狀眼型,帶著似笑非笑的深意,陽光下那瞳孔上的紋理絲絲分明,看久了,覺得如有漩渦,把人頃刻間吸入眼底。
世、世、世子爺?
沉歡內心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7/13上市的【文創風】971《時來孕轉當正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