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月,金風送爽,桂花溢香。
中秋節剛剛過去五天,京裡就出了一件轟動全城的事情──平北王要成婚了!
說起平北王江泠,可不是一般人。
這位王爺是嘉敏長公主的兒子,先帝的外甥,當今皇上的親表弟。但他八歲時,靖安之戰,北胡人打到京城,他成了俘虜,被帶回北地。
而他能在北胡人手中長大,據傳是他與北胡人信奉的雪狼有了交情,雪狼保了他平安。可也因為他總是與狼在一起,人就變得獸性了。聽說他九歲時,每晚都得要女人伺候,尋常一個女子根本應付不了,一次得五個;伺候完了,這些女人都會大病一場。
而且每逢十五月圓夜就要吃人,還專吃童子,一口兩個。
當然平北王像狼、吃人這些事是沒人看見,但他有兩件事確實是真的,史官都記錄在冊裡了。
一件是他十二歲被贖回大魏,同回來的還有他懷中抱著的小嬰孩。
另一件是他十八歲帶兵復仇,攻打北胡,一路打到北胡的國都,把北胡可汗王的腦袋用手從脖子上扭下來,又砍了北胡兩萬俘虜的腦袋。
當時,大魏很多人都反對他這樣做,說殺戮太重,有違天和。
還有北胡人俘虜了他,並沒殺他,不但給他吃喝養著他,後來還放他回了大魏,而他轉過頭就這麼殺北胡俘虜,這樣一對比,就顯得大魏失了仁德為本的天朝大國風範,太過睚眥必報、鼠肚雞腸了。
而且更沒道理的是他不光殺北胡人,還殺自己人,當時鎮守北地玉陵關的李將軍一家人和手下的軍士也都被他殺了。
自那以後,大魏的老百姓都拿平北王的名號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子。
但江泠深得皇帝器重,十九歲封王,如今又掌管著大魏八十萬大軍的兵權,是朝堂重臣。
只是他今年二十二了,從未與哪家貴女議過親,現在突然爆出婚訊,自然是引得京城人議論紛紛。
某宅家宴,一桌子婦人聊得正歡。
「真沒想到,平北王貴為皇親國戚,竟娶個三等侯爵家的二房女兒做王妃,這地位、身分也差得太多了!」
「能被皇后娘娘下懿旨賜婚,這位忠平侯府的千金小姐必是品貌俱佳吧?」
「才不是呢!這位虞三小姐在未婚貴女中是有名的驕縱蠻橫大草包,這次是因為八月十五時宮裡的中秋宴,她故意掉進御花園的湖裡,平北王救她,兩個人有了肌膚之親,不得不成婚!」
有人插話。「妳也只說對了一半,這位虞三姑娘就是再傻、再想攀龍附鳳,也沒膽量去招惹平北王啊,她落水是奔著衛六郎去的。」
喲,八卦中又出了八卦,聽的人更是來了興致。
「你說的是景國公家有美玉之稱的衛六公子?這位爺的家世、樣貌、學識在京城眾多公子中可是首屈一指的,聽說喜歡他的貴女無數,連宮中最受寵的昭陽公主也對他另眼相待呢。」
「沒錯,要不怎說這虞家小姐是沒成算的草包呢?她為了嫁衛六郎,之前都鬧出過好幾回笑話!聽說正在五臺山禮佛的嘉敏長公主早就替平北王選好了一門親事,得了消息,氣得摔了茶杯,放話說絕不參加婚禮。」
「照這麼說的話,平北王直接一頂小轎把虞三小姐抬進府裡做個侍妾不就得了,何苦讓她當王妃?」
說話的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問那麼多幹什麼?反正一個月後,九月二十一就是大婚日,等著瞧吧……」
忠平侯府內,中秋夜掛的燈籠、彩帶都沒拿下來,府裡出了一位準王妃,自然得繼續慶祝了。
虞晚晚站在窗前,看著廊下掛的大紅燈籠,嗤了一聲。
兩天前,這院子裡可還是一片雞飛狗跳呢!
虞家祖母覺得虞晚晚招惹了位高權重的平北王,怕得不得了,大罵她丟了祖宗的臉,為了撇清關係,還要把她送到廟裡去。
而虞大伯在兵部,正是江泠的下屬,生怕被波及,疾言厲色地痛罵了虞晚晚父親一頓,第二天就跑到平北王府賠禮認罪,說什麼任憑江泠處置虞晚晚,讓虞晚晚來王府當個婢女都行。而大伯母和虞晚晚的兩個堂姊更是堵在二房門口罵虞晚晚不要臉,是惹禍精。
不過,等接了懿旨,虞家祖母是樂開了花,馬上大開祠堂,帶著全家人上香跪拜,說這都是祖宗保佑,還難得大方地給府裡下人每人發了一百大錢的紅包,比過年時都還要多。
而大伯一家變臉更快,馬上親親熱熱在虞晚晚面前噓寒問暖。
好在,虞晚晚還有一對真心疼愛她的父母,為了這樁婚事,吃不下、睡不著,是絞盡腦汁替女兒打算。
虞晚晚轉頭看榻上疊放的玄色男子長袍,不禁又想起八月十五的晚上。
她在自己的「年度最具影響力超級美食紅人」遊艇慶功宴上,不小心掉進海裡,再睜眼,卻發現正在一片陌生的湖水裡掙扎。
正當她力氣用盡,就要被淹死時,一條堅實的手臂把她抱出了水面,然後這件袍子就蓋住了她的頭和身體。
虞晚晚伸手摸了摸袍上精美的暗色花紋。這個救了她、娶了她當王妃,還用他的袍子遮掩她狼狽的人,真的會是別人口中那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嗎?
平北王府,外書房內,謀士陳邳之看著江泠清冷無波的臉。自家王爺隨著年齡增長,城府越深,已經很難從他面上看出情緒來。
王爺成婚,外面關於準王妃的傳言是沸沸揚揚,王爺卻一點表示都沒有,他們這些下屬都不知該以什麼態度面對準王妃與忠平侯府。
陳邳之當然明白若沒有江泠的首肯,皇后娘娘是不可能下賜婚懿旨的。
王爺如今權勢過盛,選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做王妃避嫌是對的,但京城這麼多未婚女子,王爺為什麼找了這麼個名聲不好的?
而且王爺這人從不憐香惜玉,更不會多管閒事,可中秋夜,他怎麼會突然下水救了準王妃呢?
陳邳之躊躇地試探道:「臣今日看了王妃的陪嫁禮單,真沒想到,忠平侯府竟為王妃準備了五十萬兩銀子的嫁妝。」
五十萬兩,公主出嫁也不過如此了!
不是為人,那就是為財。王爺現在正是用錢之時,這也是陳邳之唯一想到的原因。
可他見江泠微微扯了下嘴角。「虞家二房林氏是當年漠北首富林萬里的獨生女,她能拿出這些錢給女兒陪嫁,倒是正常。」
陳邳之有些驚訝,王爺連準王妃母親的家世都調查過,看來的確是上心了。
「邳之。」江泠聲音淡淡。
陳邳之忙坐直身子。
「你這兩天擬一份和離書,成婚那日我要用。」
什麼?和離?敢情他前面都想錯了!
和離不是休妻,是必須退回女方嫁妝的,王爺是根本沒想要虞家的錢。
那王爺折騰這一遭,到底是要幹什麼?
虞晚晚從最初的不願相信到終於接受了自己已經穿越的事實,時間便到了九月二十一日。
這其間,婚事的諸多事宜,納吉、請期等等都是由禮部操辦,平北王府連問都沒問過一句。大婚日也是禮部派了喜娘,為虞晚晚梳頭打扮。
虞晚晚看喜娘拿起白粉往她臉上招呼,忙叫停。
原主長得明豔照人,皮膚白皙,細腰長腿,五官精緻,尤其一雙大大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波光瀲灩,豔麗醉魂。
但大魏朝以女子清瘦柔嬌為美,尚捧心西子之態,原主便想不開了,平日裡吃飯只吃兩分飽,只穿顏色暗淡的衣服,還用一條布帶裹住形狀優美的胸部,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身材看上去顯得更平板、瘦弱些。上妝時,也總是在臉上撲了厚厚的粉掩住她粉嫩紅潤的肌膚,眉毛描成細八字的眉型,嘴則塗成櫻桃小口。
今日,虞晚晚可不想喜娘這麼裝扮她,便自己動手上妝,只往臉上搽了些潤膚膏,眉毛畫成英氣的雙燕眉,眼角應景地點了一點胭脂,嘴上抹了淡紅色的口脂,面龐便顯明媚靈動,漂亮得像自帶了光。
等虞晚晚梳完頭,換好嫁衣,戴上十幾斤重的鳳冠,王府迎親的隊伍便到了。
喜娘聽到窗外傳來的鼓樂聲,忙給虞晚晚蓋上紅蓋頭。
但平北王根本沒來接親,來的是他手下的四名將軍,花轎也沒有按規矩繞城一周,直接沿原路回返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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