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顧筱睜開眼,手裡正拿著一只錢袋,袋子邊角已經被磨得發白,可是上面的雲紋卻還十分精緻好看,錢袋半開,露出裡面的兩塊碎銀子,她想不通,她手上怎麼出現了一只錢袋?
顧筱把錢袋翻了翻,裡面除了銀塊,還有好幾串銅板,她看著袋子覺得莫名熟悉,恍然間,她想起了在哪兒見過這錢袋。
是前幾天看過的那本科舉文。
男主角沈羲和自小聰慧,年紀輕輕就考了秀才,一路考一路中,三元及第,可沈家就是普通農家,面朝黃土背朝天,哪怕一家人供沈羲和一個,也辛苦得很。
這只錢袋,是沈羲和母親周氏管著的,藏在東屋第三個陶罐下的坑裡,裡頭的錢是全家人辛辛苦苦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攢起來的。
周氏每日查看的次數多,又珍惜,所以袋子邊角被磨起了毛。
顧筱起了一身冷汗,她為什麼拿著這只錢袋?難道她是穿越了,穿成了周氏?
屋裡靜悄悄的,顧筱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臉,書裡說周氏年過五十,她摸著自己的臉怎麼都不像五十歲,可除了周氏,還能是誰?
她又想起一個人。
周氏心疼兒子讀書辛苦,三年前從鄰村買了個女童回來給沈羲和當童養媳,按理說以後沈羲和入朝為官,童養媳就能做官夫人,可是書裡寫她偷了沈羲和的趕考銀子出走,還被當場抓住。
沈家人氣得把童養媳趕出門,這童養媳被趕走還不算什麼,更慘的是後面失足跌下山崖,連個全屍都沒有,那個童養媳名叫「顧小」……
顧筱突然覺得手裡的銀子燙手極了,當初看那本科舉文時,覺得男主角一路風光,從秀才舉人再到貢士進士,最後殿前高中狀元,加官進爵一路高升,最後還娶了心地善良的女主角,心裡無比舒爽。
可當她成了顧小,就不是那麼美妙了,現在門口估計正有人等著抓她呢。
顧筱想把錢袋放回去,最起碼保住自己現在不被趕出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不偷錢就沒後面那些麻煩了。
可門外的人等不及了,抓賊抓贓,她們親眼見到小小鬼鬼祟祟進了東屋,又翻出了錢袋,不抓她抓誰?
門外,沈家大郎的媳婦陳氏小聲道:「那可是三郎的趕考銀子,真讓人心寒。」說完,她小心地看婆母周氏的臉色。
周氏臉色難看得很,她五官端正,操勞大半輩子,眼角額頭都有皺紋,平日不愛笑,板著張臉,現在眼睛透出兩分銳光來,讓人生畏。
真是看走眼了,當初買小小回來是因為她漂亮,而且道士算過,小小的生辰、命格跟沈羲和極為相合,沒想到她竟然手腳不乾淨會偷錢,沈家可容不下這種偷雞摸狗之人!
一旁的窗被推開一條細縫,身後老舊的門動一下就吱吱呀呀,顧筱心裡咯噔一下,卻不敢回頭,她緊張地揪著胸口的衣服,想了想,從衣服裡摸出了兩個銅板。
這是原身攢了許久才攢下的私房錢,她一咬牙,狠下心把銅板放到錢袋裡,嘴裡念道:「相公,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給相公攢夠束脩!」
身後的聲音不見了,屋外靜悄悄的,彷彿剛才的聲音只是她的錯覺。
顧筱把錢袋放回原處,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等了一會兒才從屋裡出去。
沈家是耕讀之家,三間正房、六間偏房,沈老爺子和周氏夫婦住東屋,沈家大郎、二郎兩家人住偏房,沈羲和住在西屋。
童養媳跟著沈羲和,住的自然也是西屋,此時見屋外沒人,顧筱趕緊進了屋。
屋裡顯得空蕩,書桌、油燈、一張床,還有張小榻。
顧筱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腦子還嗡嗡的,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怎麼就成了顧小呢,明明昨天還是經營自己的手工藝頻道、有百萬粉絲的頻道主,怎麼睡了一覺就成了顧小?
沈羲和可是從未喜歡過這個童養媳啊,往後加官是他、進爵是他,另娶美嬌娘的還是他。
被趕走的是她,落崖的是她,死無全屍的還是她。
顧筱欲哭無淚。
卻說另一邊,周氏和陳氏離開東屋外頭,怕見面尷尬,就去前院待著了。
看到小小方才的舉動,周氏還算欣慰,小小平日不愛說話,倒還有心,兩個銅板雖不值什麼,但也是一番心意。
陳氏面色複雜,小小進東屋可是她親眼看見的,所以忙不迭找了婆母來,卻不想人家根本沒偷錢,還往裡面放了兩個銅板。
陳氏嘴裡發苦。「娘,兩個銅板不值什麼……」
周氏面上一凜。「不值什麼?那我也沒見妳往裡頭放過半個銅板!」
陳氏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她是沒放過,可大房平日做工的錢都得上交的,小叔子讀書都是他們供著的。
可轉念一想,小叔子讀書用功,年紀輕輕就有秀才功名,等明年鄉試中了舉人,以後好日子還長著呢。
陳氏訕笑道:「娘說得是,小小一番心意,咱們勁兒往一處使,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一大家子全心全意供著沈羲和讀書,就算心裡有怨氣,陳氏也不敢吐露半句,沈羲和可是周氏的命根子。
周氏想到小兒子,面上柔和些許。「行了,若是小小再進東屋,妳留意著點。」
周氏倒不怕小小偷錢,可得知道小小什麼時候放錢,一文兩文,慢慢攢著就多了。
陳氏欸了一聲,周氏又道:「準備午飯去吧,等他們幾個從地裡回來就能吃了,三郎的讓小小送過去。」
周氏掌著家裡的銀子,做飯也是她說了算。
沈羲和在縣城讀書,每五日回來一次,從前是大房家的大娃送飯,現在大娃去地裡幹活,就讓顧筱去。
現在三月中,等四月書院還會放農忙假。
此時在房間的顧筱也想清楚了,她可不敢偷錢了,她決定繼續待在沈家生活,將來沈羲和是會娶女主角的,等她攢夠銀子就離開沈家。她有一雙巧手,草編、泥人不在話下,慢慢攢,肯定能把銀子攢出來。
顧筱又看了看這間屋子,桌上放著幾本書,估計是沈羲和的,書頁整齊乾淨,可見主人愛惜,其他倒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她正想再好好看看,就聽門外陳氏喊她去做飯。
沈家人多,大房媳婦陳氏有三個孩子,老三是個姑娘,才十歲。
二房媳婦李氏,大女兒和顧筱同歲,荳蔻年華,李氏如今有五個多月的身孕,每日還要幹活。
一家十二口人,吃得多,做飯從來都是一大鍋,紅薯白麵饅頭及燉一鍋白菜,周氏從屋裡拿了四個雞蛋放在蒸屜上,一個是給李氏,兩個給大房的孫子,另一個自然是給沈羲和的。
大房分得兩個雞蛋,陳氏心裡滿意,臉上就帶著幾分笑,連看顧筱幹活都順眼了,紅薯白麵饅頭捏得好看,火燒得也好,可比平時俐落多了,看來真的改性了。
等飯熟了,周氏拿著籃子給沈羲和裝飯,兩個饅頭、一個雞蛋,還有一碟燉菜,多拿了一個饅頭是顧筱的,從村子到縣城要小半個時辰,回來吃自然是趕不上的。
周氏把裝好飯菜的籃子交給顧筱。「早點回來,莫在路上貪玩。」
小小買回來時才十歲大,現在三年過去了,跟二房大丫頭一般大,在周氏心裡也就是個孩子。
顧筱把籃子接過來,她對著周氏喊不出娘來,只點點頭,趕緊出門。
去縣城就一條路,顧筱走到一半就覺得餓了。
籃子裡普普通通的飯菜這時也飄出香味來,這裡面有一個饅頭是屬於她的。
顧筱從沒走過這條路,土路不好走,還遙遙看不見盡頭,走到縣城不知道多遠呢,如果現在就把饅頭吃了,回來該怎麼辦?
拎著籃子,顧筱忍不住看看自己瘦巴巴的胳膊腿,要離開沈家也得先把身體養好,這中午送飯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有機會常去縣城了。
顧筱提起一口氣奮力往前走,心裡估摸著時間,小半個時辰後終於看見人了,她問了路人,總算找到了沈羲和讀書的書院。
書院門口有不少人,多是來送飯的。
縣城的書院先生學問好,哪怕離得遠、束脩高,大人也勒緊腰帶把孩子往書院送。天天來回跑太費時了,學生都直接住在書院,但多數不在書院用餐,書院的餐食收費高,不如自家人按時送飯來得實惠。
顧筱不認得哪個是沈羲和,就站在一旁等沈羲和自己來找她,她肚子餓得咕嚕叫,就把籃子裡的饅頭狼吞虎嚥給吃了。
學子的家人們給孩子送的飯都是家裡的好料,顧筱聞著肉香吃得飛快,她抹了一把嘴,感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顧筱回過頭,來人比她高一個頭,身形清瘦,眉目疏朗,穿著一件麻布青衫,袖口衣領洗得泛白,胳膊那裡還打了一塊補丁。
書中曾說,沈羲和此人如清風明月,顧筱從前不懂什麼意思,現在卻是懂了。
顧筱直愣愣地看著沈羲和,沈羲和別開頭,眼中劃過一絲厭惡和一抹不自在。「今天怎麼是妳來?」
顧筱不知平日裡是誰來送飯,可今天大家都在地裡忙,周氏讓她來,她就來了,她知道沈羲和不喜歡她,所以也不想和他多說話,只把籃子塞他手裡。「你快吃,吃完我把籃子帶回去。」
沈羲和被塞了個正著,他咳了一聲,在一旁吃飯。
沈家送的菜簡單,十五歲的少年正是能吃的時候,他快速吃完,也才七分飽。
顧筱拿了籃子欲往回走,正巧沈羲和同窗過來了,看到平日送飯的都是個小兄弟,怎麼今天換了個人,好奇問了句。「這小姑娘是誰,以前怎麼沒見過?」
這個年紀大抵都不喜歡和別人不一樣,沈羲和從未和別人說過自己有個童養媳的事,也沒讓小小來過書院,他攥了一下手指。「她是……」
沈羲和看了顧筱一眼,就飛速移開眼,那幾個字就在他喉口,無論如何都說不出。
同窗看著兩人。「嗯?」
顧筱明白,沈羲和不喜歡她這個童養媳,科舉文裡說這童養媳性子怯懦,大字不識一個,只有一張臉能看,而且舉止粗鄙、自私自利,女主角卻蕙質蘭心、心地善良,也難怪沈羲和另娶他人。
可「顧小」是周氏花五兩銀子買回來的,就算沈羲和不喜歡也沒辦法……
沈羲和不想承認她這個童養媳,顧筱還不想承認沈羲和這個童養夫呢。
「我是他妹妹。」顧筱乾脆俐落地說完,然後笑道:「三郎哥,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沈羲和心裡鬆了口氣,卻有些不上不下,他點了一下頭,顧筱就掉頭走了。同窗搭住他的肩膀,笑道:「你這妹妹倒和你不像,看著天真爛漫。」
沈羲和神色微冷,轉身往回走。「不許胡言。」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5上市的【文創風】996《萬能小媳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