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裡繡花針（4完）

第六十一章
正月很快過完了，小末郎已經要八個月，開始能爬兩步了。
不過人家爬是往前爬，他倒好，先是後退著爬，有時候他還覺得爬得太費勁，坐在地上，用兩瓣屁股走路，還走得挺快，每次看他在地上顛簸兩瓣屁股尖，家裡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末郎見到大家都笑，並不覺得羞恥，反而走得更帶勁了。
顧綿綿每日在家裡帶孩子、照顧邱氏，偶爾抱著孩子去看看方太后，或是找幾個太太、奶奶們一起聚一聚，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那史太太自從搬走了之後再也沒來過，三間屋子足夠她們母女住，院子裡的水井，她每天挑幾擔出去賣，也能得個一天的菜錢，再加上衛家給的五錢銀子，儉省著過日子完全沒問題。不過她想給女兒攢些嫁妝，所以每天做了些外地的小吃食拿出去叫賣，史姑娘雖然跟著，總是有些不情願，還曾去衛家門口流連過，不過衛景明一個眼神就嚇得她抱頭鼠竄。
衛家人並沒有過多關注這母女倆，任由她們單獨過日子。
衛景明的心最近又放到了宮裡，因為劉皇后病了。
平王雖然再次得寵，但因他已經無緣皇位，衛景明就懶得去管他，不過眼下劉皇后一病，可能又要出亂子。
皇后病了，各宮嬪妃都要去侍疾，未出閣的公主們自然也不能缺席，住在清暉園裡的五公主也被方太后送回了皇宮。
魏景帝為了表明自己敬重原配皇后，命寇貴妃領頭，帶領各宮嬪妃、皇子妃、公主輪流伺候劉皇后。寇貴妃知道自己近來風頭太過，為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欣然領命，並親自給大家排班。
魏景帝的這道命令，讓張淑妃心裡有些不大舒服。如今嫡長子一脈被廢，她的兒子二皇子就是長子，於情於理，也不該讓一個宮外進來的年輕女人壓到自己頭上，況且寇貴妃在宮外曾有男人、有過孩子，想到這裡張淑妃心裡就很不服氣。
寇貴妃知道張淑妃心裡對她不服氣，第一天便故意把自己和張淑妃排到一起。
侍疾名單排好之後，寇貴妃通知各宮。張淑妃一看到名單忍不住就罵。「賤人！」
罵歸罵，張淑妃這種時候也不敢不聽話，只得乖乖去昭陽宮侍疾。
張淑妃才一進昭陽宮，就見寇貴妃已經坐在劉皇后床前噓寒問暖。「娘娘可有什麼想吃的？臣妾出身市井，不大懂富貴人家的保養方子，娘娘大家閨秀，懂得多，還請您多指點臣妾，臣妾一定盡心伺候娘娘。」
劉皇后見她今日乖覺，勉強給了個微笑。「貴妃辛苦了。」
寇貴妃見劉皇后表揚自己，立刻表現得像個孩子一樣乖巧。「都是臣妾該做的。」
一轉頭，她看到了張淑妃，瞪大了眼睛，連忙幫張淑妃解釋。「淑妃宮裡離得遠，來得遲些也是正常。」
我要妳替我解釋嗎?!張淑妃氣結。
生氣歸生氣，張淑妃仍舊按規矩行禮。「臣妾見過皇后娘娘、貴妃娘娘。」
劉皇后躺著歇息，只嗯了一聲。
寇貴妃立刻道：「妳來得正好，太醫剛剛給娘娘開了藥，咱們去給皇后娘娘煎藥。」
說完，她不容張淑妃拒絕，拉著她就到小廚房煎藥。
張淑妃心裡直罵：小戶出身就是沒見識，大戶人家侍疾有幾個親自煎藥的？不都是吩咐下人動手嗎？
寇貴妃卻道：「雖然昭陽宮裡宮人多，但我們親自煎藥，方能顯示出對皇后娘娘的敬重。昨兒晚上陛下去咸福宮，一再囑咐我，定要用心伺候娘娘。」
張淑妃見她這樣熱心，以為她自己要動手煎藥，誰知寇貴妃把藥材拿來後，便往張淑妃面前一丟。「我不大懂煎藥，還請淑妃妹妹教我。」
快四十歲的張淑妃，被二十出頭的寇貴妃喊妹妹，這一聲妹妹讓張淑妃心裡如同吃了蒼蠅一樣。想當初寇貴妃剛進東宮時，張淑妃身邊的大宮女地位都比她高，這才幾年工夫，這個女人就爬到自己頭上去了，居然還吩咐她做事情！
張淑妃拿著藥包發愣，煎藥她當然會，大戶人家的姑娘以前都被教導過，為的就是出嫁後好伺候公婆和丈夫，關鍵時刻動手，顯得更有心思。但看著寇貴妃頤指氣使地吩咐自己幹活，張淑妃的怒氣壓了再壓，還是忍不住刺了她一句。「貴妃姊姊難道不會煎藥嗎？姊姊原來在那一家，從來沒伺候過公婆不成？」
張淑妃諷刺寇貴妃嫁過人，寇貴妃豈是好相與的。「淑妃妹妹不知道，我小時候我娘就告訴我，這有本事的人啊，只管動嘴就是，故而就沒教我這些伺候人的活兒。也是我命好，除了伺候陛下，還真沒伺候過人。這回伺候皇后娘娘，還是我第一次伺候人呢！妹妹別愣著呀，快些。」
張淑妃哼一聲。「貴妃姊姊既然想伺候人，也該動動手才是。」
寇貴妃點頭。「那是自然，這樣，我看著藥罐子，妳看著火。」
說完，她伸出纖纖玉指，解開藥包，動作麻利地把藥倒進爐子上的藥罐中，然後看向張淑妃。「淑妃快燒火吧。」
張淑妃強忍住怒氣坐下。她哪裡會燒火啊？好在爐子的火並沒熄滅，往裡面添幾根柴火就行。
正殿裡的劉皇后聽人說兩人之間的爭端，忍不住哼了一聲。「讓她們鬧，莫要多管。」

小廚房中，寇貴妃坐在那裡摸摸自己的指甲。「淑妃妹妹平日怎麼也不出宮，有空也去本宮那裡坐坐，說不定就能遇到陛下呢。」
寇貴妃這樣明目張膽的炫耀寵愛，張淑妃差點嘔出一口老血，但她也不是好惹的。
「姊姊不知道，二皇子大了，如今有了好幾個孩子，我日常就惦記孫子、孫女，有空了還想給孩子們做兩件衣裳，故而出宮就少了些。」說完，她還輕笑一聲。「我也羡慕姊姊呢，整日清閒。」
寇貴妃輕蔑地看了張淑妃一眼。「二皇子原先不是好好地當著差，怎麼忽然就回府讀書了？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這書也該讀夠了。」
張淑妃手裡的扇子狠狠搧了幾下，藥罐子立刻咕嚕咕嚕開始往上冒氣，把蓋子都快頂了上來。
寇貴妃立刻叫了起來。「妹妹，這是給皇后娘娘煎的藥，妳可要仔細些！」
張淑妃真想把手裡的扇子甩到寇貴妃臉上。什麼東西？本宮兒子都比妳年紀大，輪得到妳教訓本宮？但她還是忍住了，兒子惹陛下生氣，她這做娘的要多給兒子爭臉。
張淑妃磨了磨後槽牙，端起一副笑臉。「是我搧猛了，多謝姊姊提醒。」
寇貴妃對張淑妃的識相心裡很滿意，她站起身。「淑妃看著這裡，我去看看娘娘那裡有什麼吩咐。」
張淑妃見寇貴妃扭著水蛇一樣的腰肢往外走，對著地上呸了一口。等過幾年妳也老了，看妳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外頭寇貴妃到了劉皇后跟前，又是一副笑臉。「娘娘，臣妾笨手笨腳的，才把藥弄好，讓淑妃先看著呢，臣妾幫您擦把臉。」
劉皇后並不拒絕，在她眼裡，寇貴妃就是個小丑，任她怎麼鬧騰，也上不了天。
寇貴妃幫劉皇后擦臉，弄得劉皇后一臉水；幫劉皇后擦手，用力過大把劉皇后的手都擦紅了。等到藥端過來，寇貴妃從張淑妃手裡搶過藥碗，餵劉皇后吃藥，餵著餵著，就灑了劉皇后一身的藥汁；餵飯的時候，劉皇后嘴裡還沒吃完，她又往劉皇后嘴裡塞，差點沒噎死劉皇后；等劉皇后出恭時，她還非要扶著，差點把劉皇后摔進馬桶裡。
偏偏每次劉皇后還沒生氣，寇貴妃立刻請罪。「都是臣妾太笨，請娘娘恕罪。」
半天的工夫，生病的劉皇后被寇貴妃折騰得不行，張淑妃只在一邊看著，寇貴妃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寇貴妃不說話，她就乾看著。
劉皇后想要罵寇貴妃，她態度又好，不罵她，她又總是這樣「失手」。
最後，劉皇后乾脆把兩個人都打發走了。
等二妃一走，劉皇后靜坐在床上沈默不語。
她的大宮女月枝勸她。「娘娘，您躺下歇歇吧。」
劉皇后冷笑一聲。「月枝，看到沒？一個無子的貴妃，都敢這樣折騰本宮。」
月枝也皺起了眉頭。「娘娘，貴妃毛手毛腳，往後還是別讓她來了。」
劉皇后看向窗外。「本宮不讓她來，我們的陛下怎麼能答應呢？他還指著這個給貴妃攢兩分好名聲呢，不然人家可是要罵他昏庸。」
月枝又勸她。「娘娘，陛下心裡是有娘娘的，不然也不會讓大夥兒輪流來侍疾。」
劉皇后哼一聲。「一個皇帝，搶人家老婆，還立做貴妃，若是再不把原配當回事，天下讀書人的嘴豈是饒人的？我們的陛下想做個好皇帝，又捨不得嬌美的貴妃，可不就需要本宮幫他搭橋。」
月枝也替劉皇后抱不平。「娘娘受委屈了，不是奴婢多嘴，這貴妃娘娘有什麼好的？整日喳喳呼呼，行事不大體面，聽說在咸福宮，經常弄一些讓人看不上眼的手段。」
寇貴妃每次侍寢，那動靜鬧得真是滿宮都曉得了，還學外頭那些花娘穿著薄紗，也不怕凍死。
劉皇后搖頭笑了。「妳整日吃山珍海味吃膩了，不也想吃一口鹹菜？大郎沒了，繼哥兒廢了，賢妃和淑妃相爭，陛下知道本宮不會摻和進她們的鬥爭，總得有個人壓著她們兩個。貴妃多好啊！娘家差、膽子大，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得罪。」
月枝輕笑。「還是娘娘看得透澈。」
劉皇后的眼神落寞下來。「本宮不看透又能怎麼樣呢？繼哥兒都這樣了，本宮就是想爭，也爭不來什麼。」
月枝擔憂道：「娘娘，難道往後您就任由這幾人漸漸凌駕到昭陽宮之上嗎？」
劉皇后伸出自己的雙手。「急什麼呀？陛下春秋鼎盛，現在最討厭別人爭鬥，誰敢爭，陛下就要打誰。也是本宮糊塗，急著幫繼哥兒立威，這才著了那些賤人的道。繼哥兒的仇本宮早晚要報，本宮既然要做漁翁，總要等到關鍵時刻再出手。那麼多皇子，本宮是嫡母，想養一個，就算陛下不答應，總有人願意送過來的。」
月枝奉承劉皇后。「還是娘娘有計謀。」
那邊廂，張淑妃回宮後就砸了一套茶盞。「這個賤人，何德何能爬到本宮頭上去？」
張淑妃越想越生氣，眼珠子一轉，想到個好主意。
與張淑妃的氣急敗壞不同，寇貴妃高高興興地回了咸福宮。
一進宮門，她就喊人。「來人，給本宮揉揉肩！這伺候人可真累，本宮腰痠背疼。」
要是被張淑妃聽見，肯定又要罵她，妳以前在街巷裡每日做活，不也好好的？
寇貴妃的嬤嬤走了過來。「娘娘今日好不威風。」
寇貴妃的所作所為已經被昭陽宮的人傳遍了後宮。
寇貴妃輕笑。「本宮是苦出身，不大懂大戶人家的規矩，陛下不就是喜歡本宮這樣嗎？不過本宮伺候皇后的心意比誰都誠，但人嘛，總不能樣樣都好，偶有一、兩樣做得不好實屬正常，皇后娘娘大度，不會和本宮計較的。」
嬤嬤給她捶腿。「還是娘娘有成算。」
寇貴妃看了看名單，明日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一起，後天是六皇子和五公主。哼，本宮讓昭陽宮天天熱熱鬧鬧的。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25上市的【文創風】1031《綿裡繡花針》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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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郎見到大家都笑，並不覺得羞恥，反而走得更帶勁了。
顧綿綿每日在家裡帶孩子、照顧邱氏，偶爾抱著孩子去看看方太后，或是找幾個太太、奶奶們一起聚一聚，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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