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馬門在後院訓斥新來的夥計,突然被劉老闆叫出去,以為他有什麼大事要找自己。「劉老闆,您來是租房還是雇人啊?」
劉老闆四處望了兩眼,把馬門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從兜裡摸出一個玉核桃塞進他的手心,壓低了聲音。「幫老哥我一個忙。」
這個玉核桃是他幾年前花了八兩銀子在城裡買來的好東西,要不是知道馬門喜歡玩這玩意兒,他才不會輕易拿出來呢。
馬門每天接觸形形色色的人,見劉老闆送他這麼貴重的東西,知道他肯定有什麼大事求自己,所以也沒急著答應。
馬門在手心搓了一把溫涼的玉核桃,有些不捨地還給他,客氣問道:「您說。」
「夏魚租的那個大院,是從你這兒租的吧?」
馬門以為他也想租個帶大院的宅院,趕個新潮開私房菜館呢,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這事呀,您也想租個院?正好我這兒還有一間三連大院……」
這個三連大院就是方侗離開時急著賣,牙行低價回收的,但沒想到之後再脫手這麼難。
劉老闆急忙擺了擺手,含蓄提醒道:「不是、不是,就夏老闆那個院子,你看能不能換個人租?」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馬門再聽不懂就別做生意了。
他一副見鬼的表情打量了劉老闆一番,震驚道:「老于不租那事該不會是你……」
劉老闆沒有回應,只問道:「你就說這事行不行吧?」
馬門立刻拉下臉,頻頻搖頭。「不成、不成!牙行最忌諱的就是出爾反爾,除非出租的房屋要賣出去,不然是不允許主動斷租的;而且要斷租的話,得至少提前三個月跟租客打招呼。我若今天租出去,明天再收回來,牙行的生意還怎麼繼續做下去?」
身為一個生意人,他雖然貪財,但也不能做這種壞規矩的事,不然這事傳出去得被同行唾棄。
「馬兄弟,我再給你加個條件,以後去我酒樓吃飯,費用全免!」劉老闆的酒樓早已虧空,想要拿出多餘的錢買下夏魚租的那間宅院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一再給馬門加條件。
馬門知道他不是來租房雇人的,有些厭煩地甩了甩手,別過頭道:「我又不是吃不起一頓飯,再說了,你那酒樓有啥東西好吃的?」
說完就轉身進了後院,訓斥起新來的夥計時更加不留情面了。
劉老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這個馬門竟然嫌泉春樓的飯菜難吃!以前沒有倍香樓和有餘食肆時,他們不也都是在泉春樓吃飯的嗎!
劉老闆一連兩次求人失敗,氣得他出門時一腳將牙行門口的花盆踢翻,在心裡直翻白眼,暗罵馬門這不敢那不敢,做起事來畏首畏尾,難成大事!
泉春樓活動的吸引力比有餘私房菜館還要大,相當於花一份菜的錢買了三份的菜。
劉老闆回到酒樓時,大堂裡也鬧哄哄地坐滿了人。
虛假的盛世讓他心裡極其滿足,他得意一哼。「誰說我家酒樓的菜難吃,難吃的話會有這麼多人嗎!」
有餘私房菜館和泉春樓一片熱鬧非凡,沒有任何行動的倍香樓倒顯得清冷了許多。
為了防止再出現方侗那樣的情況,跟著馮老闆來的夥計丁廣是池旭陽安排的人,專門用來盯梢的。
丁廣出門走一圈,打探到客人都去了有餘私房菜館和泉春樓,急得在大堂裡轉。「老闆,客人都跑去那兩家了,咱也快想想辦法呀!」
馮老闆坐在桌前喝著茶,悠閒自得。「急什麼,這種活動過不了兩天就結束了,沒有客人咱還落個清閒。」
馮老闆知道丁廣是池旭陽派來監視他的人,他掃了一眼滿臉焦急的丁廣,提點道:「再說了,就算咱們酒樓賺了銀子,又進不了你的口袋,你著急什麼?」
丁廣一愣。是呀,池旭陽只交代他看好馮老闆,也沒給他什麼好處,他瞎著急什麼?
回春堂的郝大夫郝才,前些日子去了周圍的城鎮收藥材,回來就聽說有餘食肆被老于收了回去,只能到鎮西開一家私房菜館。
他擱下藥筐就去夏魚新開的私房菜館。一路上,郝才都在想怎麼安慰這個小丫頭。
當他來到夏魚家門口時,發現自己連大門都進不去,還得排隊……
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好了。
他捋了捋花白的鬍子,跟王伯打了聲招呼,笑吟吟越過人群朝裡走去。
排隊的人本想阻攔,一看到郝才,便硬生生將要罵出口的話嚥回去,得罪誰都行不能得罪大夫啊!
郝才走進廚房,爽朗一笑。「丫頭,最近又有什麼好吃的了?」
夏魚正在研究新的醬汁配方,突然被人這麼一叫,嚇了一大跳,待看清是郝才後,放下手中的配料,驚喜道:「郝大夫,你回來了?」
「是啊,一回來就發現食肆換了地方。」郝才打量了一眼不算大的廚房。「生意怎麼樣呀?」
「還行,大夥兒都挺捧場的。」夏魚不好意思笑道。
郝才點了點頭,看著她碗裡黑乎乎的醬汁,都和藥湯有得拚了。「這是什麼?」
夏魚捧起碗,將最後一樣配料放進去,攪拌了下,笑盈盈道:「最近豬肉的價格便宜,我想做點蜜汁叉燒,這不還在研究醬汁呢。」
「蜜汁叉燒?甜的?好吃嗎?」郝才想了一下,怎麼也不覺得甜的豬肉會好吃。
「等我做好了讓小亮給你送去。」夏魚笑道。
白小妹在廚房裡守著兩個烤爐,算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她呼的一下把爐門打開,將裡面紅亮噴香、嗞嗞冒油的烤鴨端了出來。
這幾日烤鴨很受大家追捧,夏魚便讓池溫文又做了一個爐子,也知會柳雙繼續收鴨子送來。
剛出爐的烤鴨散發著騰騰熱氣,香味一瞬間瀰漫了整個廚房。
郝才盯著烤鴨,吞了口口水。「這鴨子能不能給我來一隻?」
夏魚數了數剩餘的鴨子數量,除去今日排隊要賣的幾十隻,衙門和李府各要去的四隻,只剩下一隻鴨子了。
這隻鴨子夏魚本想留著給自己人吃,眼下只能給郝大夫了。
她點頭道:「行,不過您得排隊,或者等做好了我叫小亮給您送去回春堂。」
「妳這丫頭……」這大概是郝才第一次排隊,他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夏魚,應道:「成吧,我先回去,那妳可別忘了送!」
夏魚笑著將郝才送到門口,保證道:「放心吧,忘了誰都行不能忘記您的。」
新開的有餘私房菜館院子比屋子大,可是這季節院子裡太熱,只能晚上出來擺桌。中午大夥兒還得湊到屋裡吃飯,來用餐的食客沒有位子,只好將飯菜打包回去,可打包回去後的口感就不如剛做出來的好吃了。
這幾天忙下來,夏魚和池溫文發現私房菜館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如意,至少夏季和冬季都不能利用院子,而且在外排隊也有中暑和感冒的風險。
食客的人流很大,而私房菜似乎只適合用於靜謐長久的小型宴席、請客之類的,並不適用於人特別多的場合。
所以池溫文只能繼續尋找合適的鋪子,而夏魚暫時只能透過限量的方式減少人流。
夏魚將大塊的梅花肉稍微分割,加上調製好的醬汁和紅糟醃製,吊入冰涼的水井中保鮮。
只見池溫文面色不佳,穿過人群朝她走來。
夏魚招了招手,找了個樹蔭方便兩人說話。「怎麼了?」
池溫文眉心擰在一起。「我方才路過道口時,看見有人把排隊買到的烤鴨高價賣給旁人。」
夏魚一怔,沒想到自己賣個烤鴨還能生出黃牛的行業。
這些黃牛天沒亮就排隊搶占名額,那些真正想買烤鴨的人就不得不花大錢從黃牛手裡買烤鴨了。
池溫文沈吟片刻,道:「我覺得我們需要再推出一道新菜色,轉移一下注意力,讓食客們不能只盯著烤鴨不放。」
夏魚也是這麼想的,她一拍手道:「正好!我準備新做一道蜜汁叉燒,晚上你們嚐嚐看怎麼樣。」
池溫文點了點頭,並沒有太高興,反倒猶豫著接下來的話怎麼開口。
夏魚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問道:「怎麼了,有事就說唄!」
「那個,夏果……」池溫文抬眼看了看她,擔憂道:「書院的小廝剛才來找我,說夏果不想讀書了,現在被唐先生暫時穩住了情緒。」
夏魚的心一下沈入谷底,追問道:「果兒為什麼不想讀書了?」
以她對夏果的了解,他絕對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孩子,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池溫文低聲道:「夏果跟人比作詩輸了,有學生說夏果笨拙,不是讀書的料,還說這話是唐先生說的,之所以瞞著夏果是因為有妳的交代。」
夏魚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那天在屋裡明明只有她和唐先生,除非有人偷聽了牆角……
以夏果倔強的脾氣,他一定受不了這種打擊,尤其是被自己的親姊姊隱瞞此事。
夏魚隨便在水盆裡洗了把手就往書院趕去。池溫文放心不下,交代王伯和白小妹,也去了書院。
到了書院門口,夏魚把木門敲得砰砰作響,聲響中含著急切。
「您是……」門童打開門,打量著一臉焦急的夏魚。
「我叫夏魚,來找夏果的。」夏魚往院子裡瞧了一眼。
這會兒已經下課,有不少學生聚在院中玩鬧,她掃了一圈也沒看見夏果的身影。
門童早就得了先生的吩咐,若是夏魚或池溫文來,便將人直接引去後院的屋子。
「夏果在唐先生的屋裡,我帶您去。」說完,門童給她讓了個位置。
「謝謝,我認得路,自己去就好。」夏魚說完,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門口。
她的步伐快極了,順著記憶中的竹林小路,不多時便來到唐先生的屋前。
屋裡傳來輕微的啜泣聲和時不時的安慰聲。夏魚敲了敲門,得了應允,才推門而入。
屋裡,唐先生站在一旁,歉意地朝夏魚點了點頭。
夏果坐在木椅上哭得眼睛紅腫,聽到動靜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
夏魚知道他的心情不好,雖然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但也有了強烈的自尊心。
她走到夏果身前,蹲下輕聲道:「果兒,咱們回家好不好?」
夏果沒有任性哭鬧,也沒有說話,只是沈重地點了點頭,那模樣看著就讓人心疼。
「唐先生,這段時間謝謝您的教導。」夏魚對唐先生鞠了一躬,她知道,這不關唐先生的事。
夏果同樣對著唐先生深深鞠了一躬。
「夏果,若你往後想要繼續學習,我這裡隨時為你開門。」唐先生嘆了一口氣,心中也難受至極。
他知道,夏果這一走可能就不會回來了,畢竟任誰都無法接受被人以一種嘲笑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尤其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夏果雖然不聰慧,但是尊師重道、待人友善、心思純良,是他見過品行最好、最努力勤學的學生。
他本打算繼續教夏果到成年,以後讓他在書院幫忙授些簡單的課業,可沒想到中途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待夏魚和夏果走後,他提筆寫了一封推薦信,讓人送去給池溫文。
路上,夏魚並沒有跟夏果說太多關於書院的事情,而是帶他做了身新衣服,買了他最想要的木雕小魚。
夏果靜靜跟在夏魚身後,直到回到家,發現之前的食肆不見了,才抬頭問道:「姊,咱家食肆呢?」
夏魚把他拉到他自己的屋子裡,給他打了一盆水擦臉,笑道:「食肆的租約到期了,咱臨時租了個院子開菜館。」
怕夏果擔心,夏魚還補充一句。「咱家的生意可好了,等找到合適的鋪面,咱再把食肆開起來。」
夏果看著自己的小屋子,心裡更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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