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次日雪停了,可積雪高過腳踝,馬車不好走,虎子他們就沒去城裡。
等了兩日,雪開始融化了,第三天下午,虎子他們才帶著徐家、趙家夫妻趕往盛京,車上還載了一百斤菜,虎子都心疼馬。
終於到了盛京,把車停好後,虎子和徐老大、趙老二帶著菜出去賣,因為賣得特別快,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他們有四天沒來,因為下雪沒擺攤,可還是有人往巷口望,說是盼星星、盼月亮也不為過。
他們一到那兒,附近的百姓就出來了,一個個穿著棉襖,小心翼翼地踩著雪地。
「小兄弟終於來了,給我來兩斤,今兒回去涮火鍋吃。」
家家都知道圍著爐子吃火鍋,虎子動作俐落地秤菜收錢,趙老二他們看得嘖嘖稱奇,還真有人等著買菜。
不饞肉卻饞菜,有錢人的腦子就是不一樣。
賣完菜,虎子又去買羊肉、豬肉、雞蛋,因為買的東西好又是常客,肉攤老闆都認識他,切了肉,又給了兩根大骨頭。「這幾天下雪,生意不好,還好你沒來。」
虎子道:「想來也來不了,家在莊子,前幾天雪那麼大,今兒過來的路上沒幾道車轍印。」
老闆道:「也是,都待在家呢!咱們為生計奔波,有錢人可有的是玩趣。」
盛京初雪,各家夫人小姐賞雪賞景,倒是熱鬧非凡。
也是,人家有錢有勢的,不怕冷,不怕累,出門有馬車,他們嫌大雪攔路,人家反倒嫌雪不夠大,下得不夠美呢!
虎子嘿嘿一笑。「賺錢要緊。老闆,錢放著了,我走了。」
賺錢要緊,其他都是次要的。
不過肉攤老闆說得沒錯,近幾日賞雪宴就有三、五場,有人藉機相看,如果能促成良緣也是一樁美事。
平陽侯夫人給顧槿訂了門親事,對方人品貴重,家世也相當,打算明年就嫁過去。
轉眼間,顧槿也要嫁人了。
顧夫人叮囑女兒。「收收性子,沒事別出府了,安靜待在家裡繡嫁妝,看妳那繡工,我都替妳害臊。」
顧槿道:「若論繡工,四姊當數第一。」
顧夫人很不贊同地看了顧槿一眼。「和妳說過幾次,少和四姑娘往來,就是不聽,在閨閣時不見妳們關係多好,如今她嫁人了,妳倒是眼巴巴望著,妳也不看看她是什麼身分,妳又是什麼身分。」
顧槿抿了一下脣。「什麼身分不身分的,母親想多了,我看四姊現在沒什麼不好。何況對家裡沒助力,那就不是顧家的女兒,就不認她了嗎?那我以後日子過不下去了,您也這樣對我?」
「胡說,妳怎會一樣。妳是娘的女兒,妳和她不同……時也命也,她若能做個世子妃,也算命好,只可惜……娘說這些是為妳好,救急不救窮,她若是活不下去,幫點忙倒無所謂。」
顧槿道:「我倒是希望她要,可她什麼都不要。明明是姊妹中最出眾的,卻……娘,我根本沒做什麼,給錢她不要,幫忙也不要,就在府上多照顧李姨娘和八郎吧。」
顧夫人揉了揉眉心。「妳心裡有數就成,李姨娘有八郎,我也不會為難她。妳多陪陪老夫人,等過年了,四姑娘肯定會回來一趟。」
這都十月了,眼看著就要過年了。
顧槿點了點頭。「女兒去見祖母。」
顧筠嫁人後,顧槿才明白許多事,為何她那麼辛苦,為何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
等雪全融化了,已經是十月底,裴殊和安定侯去莊子一趟。菜生長了一個多月,現在正是青翠好吃的時候,但安定侯總想等再大一點。
裴殊道:「再等下去就成老白菜了。」
安定侯撇嘴道:「我也是想讓士兵們多吃點。行了,聽你的,收菜運過去,直接種第二批。」
三百來畝地,兩千個棚子,棚子裡全是菜。收菜,過秤,一個棚子裡的菜就有一千多斤,一畝地五個棚子,畝產五千斤,當朝白菜畝產二到三千斤不等,這差不多翻了一倍。
收了逾百萬斤,安定侯當場就結帳,給裴殊一千九百二十一兩銀子。
「用兩個莊子種了這麼多地,裴公子大才,大才!這陣子也辛苦你了!」
裴殊笑了笑。「不算辛苦,我也沒出什麼力。侯爺快點將菜裝車運走吧。」
這些菜路上免不了受凍,安定侯心裡也是擔憂,此去西北,路途遙遠,菜凍傷了也能吃,總比爛的強。
安定侯對裴殊拱了拱手,態度誠懇。「裴公子,你也知道現在天寒地凍,我憂心菜在路上受凍。若是可以,希望裴公子去西北一趟,幫忙種菜。若裴公子願意,我會在聖上面前請命,裴公子奉命……種菜。」
裴殊擺了下手。「侯爺,容我想想……」
他前世做科學研究,全國各地到處跑,搭飛機或高鐵不過幾個小時的事。但現在不一樣,西北太遠了,路上就要耽誤十多天,還得快馬加鞭,他雖說身子結實了不少,但是路上顛簸,不知受不受得了,現在太冷了……
還有顧筠,他走了,就剩顧筠一個人了。
安定侯看裴殊神色糾結,恨不得按著他的腦袋,讓他點頭。「裴公子!」
裴殊道:「容我再想想,這事肯定得同我夫人說。」
安定侯道:「裴公子,這我就得說說你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啥事都要和夫人商量,自己作主都不成。唉,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裴公子大才,怎能庸碌無為……」
裴殊認認真真道:「我這並非軟弱怕媳婦,而是一種尊重,夫妻間有事先商量,以免她白白憂心。」
「……那裴公子回去和夫人好好說吧。」
裴殊裝著滿腹心事回去,面上顯出三分。
裴殊沒等顧筠問他,而是主動說起。「安定侯把菜錢結了,總共一千九百二十一兩,錢都在這兒。菜今天就運過去,可路途遙遠,菜受凍容易壞,安定侯問我能不能去西北種菜,種菜不受地質影響,在西北也能種,我一人過去,省下運菜的人力、物力,算起來很划算。」
顧筠道:「可是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你去了,年前可回不來。」
她看出裴殊想去,她其實也想裴殊去,既能省錢,興許還能立功,他是男子,合該建功立業,畢竟他荒廢了十幾年,如今終於有機會。
可這是他們成親以後過的第一個年……第一個年就要分開過嗎?
西北嚴寒,路上顛簸,相距千里遠,這又是冬日。
顧筠想過能否不去,這是安定侯提的建議,還給裴殊考慮的機會,可若是下次,興許就是皇上下旨,不去也得去。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痛快點,早去早回!
顧筠自己想明白了,又轉頭來勸裴殊。「夫君,這是好事,咱們雖然不能像那些將士一樣上戰場殺敵、保家衛國,但是可以為他們做些小事,種地、種菜這事雖小,卻能讓他們吃飽吃好,為百姓做事無大小之分,也算盡我們自己的一份心力。」
裴殊不是上戰場,只是去西北一趟,很快就回來,如果她都受不了,那些丈夫經年累月不在家,甚至死在戰場上的婦人家,可怎麼辦?
「那我就盡量快一點,爭取年前回來,如果回不來,告個假也沒啥。」裴殊握住顧筠的手,使勁攥著。「安定侯還說給我個官職,也不知是真是假。」
顧筠道:「我不求你封侯拜相,我只求平平安安。」
裴殊離開的日子還沒定下來,估摸著就是這幾天。
顧筠想跟著去,但家裡事多,裴殊走得匆忙,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打算安排虎子跟去,要不裴殊身邊連個能信的人都沒有。可虎子一走,家裡的生意就得另尋人……
路上帶的東西也不能少,肯定得用銀子。
顧筠站起來,找了張紙寫下清單,棉衣四套、手套、鞋子、厚被子……
此外,路程十幾天,得準備一些吃食,看能不能在車上放個小鍋子。還有藥,西北太冷了,若染上風寒不好辦,得多拿些藥。
裴殊是去辦正事,可不是去享受的,準備好自己的行李,不給朝廷添亂才行,路上謹言慎行,多做事少說話,早點做完才能早些回來。
顧筠看著單子上的東西,準備明早出去置辦,可腦子閒下來,心裡就感覺空落落的。
晚上睡覺時,顧筠背對著裴殊,夢裡見她去給裴殊送行,鼻子一酸,眼角流下一行清淚。
裴殊不知道,他只是覺得今天顧筠不愛說話,出奇安靜,明明捨不得他,卻閉口不說。
裴殊也捨不得,他也說不出口,前半夜覺少夢多。後半夜醒了,在月色下,望著頭頂的天花板,腦子裡全是和顧筠在一起的日子。
夫妻之間說話、調笑,從國公府相扶離開,到如今被迫分別……
裴殊想著,眼眶就濕了。
是不是有個孩子顧筠會好受些?
可轉念一想,有了孩子,顧筠一個人養胎照顧,他又不在,好個鬼!
他真是糊塗了!
次日,天還是冷得厲害。
顧筠去了趟布坊,布坊管事見是她,拿了不少好料子出來,顧筠卻只要了厚實的湛藍色、灰色料子,買了十斤棉花。
進城一趟,顧筠順便把虎子叫回來。
虎子明白了前因後果,保證在外頭一定照顧好裴殊,讓顧筠放心。
顧筠哪能放心,虎子跟裴殊差不多大,從前兩人沆瀣一氣,要不是實在沒人,顧筠也不想讓虎子去。
不過虎子現在已經變好了。
顧筠道:「讓你跟去是想你們之間有個照應,裴殊他一個人,我不放心,在外頭不比家裡,西北之地,天冷不說,再往北就是蠻荒之地,小心些,啥事別出頭,聽見了沒?」
虎子摸了摸自己的細胳膊和細腿。「夫人放心,我肯定攔著公子。」
裴殊需要冬衣,虎子也要,顧筠和春玉、綠勺趕製兩天,總算把衣服、被褥做出來。
裴殊那邊把行前事宜盡可能準備妥當了。
安定侯請命,皇上封裴殊為正三品的士農司司命,司農桑農作之事,還點了兩個世家子弟一同前往,所以士農司總共才三個人。
裴殊倒是聽過這兩人,不過不熟,也沒當回事,不過這兩人知道裴殊。
盛京哪個人不知道裴殊,最初他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後來問過安定侯,才知道正是那個裴殊。
安定侯有意拉一把,順道幫裴殊立威名,就解釋了。「不是英國公府那一脈,而是早早分出去的三公子,裴殊。你們兩個跟著他好好幹,別想有的沒的,若是能學著一星半點,也是你倆的福分。」
這話要是說出去得笑掉人大牙,跟著裴殊學?
學啥?學怎麼喝酒、賭錢、欠債嗎?
兩人目瞪口呆,心裡久久不能平靜,回去和家裡人說的時候,家中人一陣沈默。
最後,家裡老祖宗說:「這事不可能是騙人的,既然說是裴公子,那就是裴公子,正三品官職不低,看樣子很得皇上器重。」
「也不知道怎麼來的,真是怪了,他那副吊兒郎當樣還能做官,莫非是英國公……」
周老夫人道:「別胡說,他們早早就分家了,我可沒見英國公夫人幫一星半點,再說裴家二公子都當上世子了,我瞧著這事是裴三自己的本事。」
周公子也算是世家子弟中的翹楚,這回屈居人下,還是從前看不上的裴三,心裡老大不得勁。「祖母,這事怎說……」
周老夫人目光一凜。「都給我低調,誰也不許往外說。裴家要是有事,咱能幫一把是一把,雪中送炭的情義難能可貴。」
故而裴殊離京的事,除了顧筠他們,還有永康伯府、順德侯府兩家,根本沒人知道。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7/12上市的【文創風】1082《廢柴夫君是個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