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仔小後娘（上）

第一章
「好了，咱們家就這幾間屋子最值錢，全分給你們了。都散了吧，該幹麼就幹麼去，別杵在這兒當傻子。」
宋奶奶乾脆俐落地說完，擺擺手，面無表情地趕起人來。
于靈兮眨眨眼，權當沒察覺到屋內眾人或明或暗打量她的眼神，只低頭望著站在她身邊的三個孩子。
「你們幫我收拾嫁妝去？」
毫無預兆地被分家，年僅五歲多的宋修明強壓住心頭的恐慌和害怕，抿著嘴，轉頭看向宋爺爺和宋奶奶。
宋爺爺和宋奶奶避開了四房大孫的求助目光。既然決定分家，以後四房的事，就不歸他們管了。
知道爺爺奶奶這是真的拋棄他們三兄弟了，宋修明心裡不禁生出一股絕望。爹走了、娘死了，連爺爺奶奶也不要他們了嗎？
宋修明咬咬牙，面上不敢露出半分驚懼，神色倔強地一手拉起三歲的二弟宋修齊、一手拉住一歲多的三弟宋修軒，梗著脖子往外走。
于靈兮沒有說話，只瞥了故作正直的宋爺爺和宋奶奶一眼，轉身跟在三個孩子後面。
宋家院子挺大的，屋子也很多，但五個兒子分家，再多家產細分後也不會剩下多少。更別說宋家並非家財萬貫，只是再尋常不過的農戶罷了。
其他四房各得了兩間屋子，于靈兮嫁的宋家四房，只分到了一間。
初來乍到，于靈兮沒想過要出頭跟宋家人爭執，有間屋子可以容身，她就滿足了。更多的，以後她會自己掙，不需要靠任何人。

三個孩子先進屋，于靈兮也跟進去。
方才放嫁妝的時候太匆忙，她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這間屋子，就被喊去堂屋分家，直到此刻，才算安定下來。
一眼看去，這間屋子很大，也很空。地上亂七八糟地放著她今日帶進來的嫁妝，除此之外，屋裡只有一張炕。
幸好是炕，還占了一面牆，完全睡得下她和三個年紀還小的孩子。否則，光是晚上該怎麼睡，便足以讓于靈兮頭疼了。
當然，這只是緩兵之計。等到宋修明滿七歲，就不能再跟她這個後娘同住一屋。還有一年多的工夫，足夠她徐徐圖之。
睡的地方解決，其他難處在于靈兮眼裡就不算大事了。
她自己準備的嫁妝很齊全，即便突然被分家，也全然沒在怕的。
于靈兮將炕上的被褥掀起來，不出所料地發現，手裡摸到的被子很薄，轉過身，神色平靜地望向如臨大敵的宋修明。
「大兒，跟你商量一件事，床上的被子太薄了，睡著肯定不舒服，得抱出去曬曬。今天先鋪我的？我帶來的被子很厚實，足夠咱們睡了。」
她說完了，也不等宋修明回答，補充道：「被子有多的，可以鋪兩個鋪蓋。你們三兄弟睡一個，我睡一個，可以嗎？」
這麼大的炕，鋪兩個鋪蓋完全綽綽有餘，而且位置很大，就看三個孩子願不願意了。
順著于靈兮的話，宋修明看向今日才剛搬進這間屋子的東西。被子確實有多的，于靈兮不是在撒謊，才輕輕點頭。
「嗯。」
見宋修明是可以商量的，于靈兮頓時鬆了口氣，笑道：「那我先收拾了。你們三兄弟要是有空，可以幫我把還沒拆開的嫁妝打開看看。我收拾的時候裝得太急，好多東西都不知道放在哪裡了。」
宋修明沒應聲，只帶著宋修齊和宋修軒往遠處站了站，顯然是不想碰于靈兮的東西。
于靈兮也不介意，手腳麻利地把炕上的薄被抱到院子裡曬，再回來將炕收拾乾淨，鋪上新的被子，接著把從娘家帶來的兩只箱子擺在她的鋪蓋旁邊。
這兩只箱子可以算得上是她最看重的嫁妝了。一只箱子裡面裝的是原主親爹留下來的筆墨紙硯，另一只則是她飛快換來的所有家底。
條件有限，于靈兮現下的家底並不豐厚。于秀才留下的筆墨紙硯，她已然有了盤算，不過暫時不急，容後再說。
整理好炕，于靈兮也沒閒著，轉而收拾起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
于靈兮穿越到這個世界時，原主家裡只剩她一個人，又應下宋家的親事，沒幾天就要出嫁，娘家的屋子也被覬覦。
原主是個軟包子，碰到強勢的二叔和二嬸來強占屋子，除了哭就是害怕，心神不寧之下，摔了一跤，正好磕到腦袋，不幸喪了命。
但靈魂換成于靈兮後，就不一樣了。既然注定留不住娘家的屋子，那就賣了吧，難不成真要便宜如惡霸似的二叔跟二嬸？
于靈兮沒有二話，將屋子賣給于家村的村長，全然不怕二叔和二嬸鬧事，不客氣地將娘家能用得上的東西全當成是自己的嫁妝，帶來了宋家。
沒辦法，她穿來得太晚，時間很是倉促，能趕在出嫁前將屋子賣出去已然不易，實在抽不出更多工夫籌辦嫁妝。
當然了，她也沒有閒錢置辦。鄉下的田地並不值錢，賣屋子得來的銀兩自然算不得多，禁不起亂花。
再說了，財不露白，現下她還是盡可能不張揚比較安全。
是以，此刻擺在于靈兮面前的嫁妝，便是她從娘家帶來的鍋碗瓢盆，以及油鹽醬醋。
「早知道我就把家裡的櫃子和桌子也帶過來了。」東西太瑣碎，卻沒有地方放，于靈兮不禁嘆氣。
「蛋！」屋裡突然響起宋修軒奶聲奶氣的大喊。
「大哥，有雞蛋！」宋修齊跟著驚喜地叫出聲。
宋修明慢了一步，這才發現靠近炕的那一籃子雞蛋。雞蛋用稻草裹好，上面有黑布蓋著，不走近細看，根本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想到雞蛋也是嫁妝，再看看這一地的鍋碗瓢盆，宋修明面色古怪地瞅了于靈兮一眼。
雖然他年紀還小，但也知道，沒有誰家姑娘會帶一籃子雞蛋，還有鍋碗瓢盆當嫁妝的。
「對，雞蛋。大兒、二兒、三兒，咱們晚上吃雞蛋好不好？我帶來不少菜，夠咱們吃一段時日了。」賣屋時，菜地也一併賣出去，于靈兮摘了不少的菜，用籃子裝好帶過來，就放在門後面。
聽著于靈兮的話，宋修明臉上盡是懷疑。「妳真給我們吃？」
「我已經嫁過來，是宋家人。但你們爺爺奶奶分了家，現在我只跟你們三個孩子是一家人了。」于靈兮伸手比劃自己和三個孩子一下，試圖釋出她的善意。
宋修明並未立刻被于靈兮拉攏，而是冷著臉道：「他們都說，我爹死了。」
于靈兮語塞，卻沒故意說些好聽話來敷衍宋修明，而是如實道：「你爹的事，我不知道。既然我嫁過來，肯定會好好照顧你們。最起碼，不能讓你們餓死了。」
「妳騙人！妳根本養不起我們三個！」自從父親離家後，便時常餓肚子的宋修明惡狠狠地說道。
「你沒試試，怎麼知道我養不起？」于靈兮說著，指指那籃雞蛋旁邊的麻袋。「不信，你們去看看，那麻袋裡裝的是什麼？」
宋修齊還小，不一定聽得懂那麼長的話，可于靈兮的動作，他看得懂，立時跑過去看。
「大哥，糧食！」
宋修明愣住，不敢置信地瞪著于靈兮。「妳、妳怎麼……」嫁人不但帶雞蛋，還帶糧食？難道她早猜到宋家會分家，他們會沒吃的？
「我很聰明的，也很有本事。你們先試試跟著我這個後娘過日子，看看會不會比之前過得好，怎麼樣？」于靈兮說這話時，臉上滿是自信和篤定，語氣很有分量。
宋修明張張嘴，又閉上，好半天才喃喃道：「爺爺奶奶都不願意養我們……」
「我願意。」宋家人的作為，于靈兮不做評斷。她只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也只做自己的決定。
「為什麼？」宋修明不明所以。
「你們暫時沒有爹娘，我也是，不過我比你們可憐，我爹娘永遠離開我了。在這個世上，我只剩自己，如果撫養你們，互相作伴，我就不是一個人了。」
如果于靈兮想，不是沒有其他法子徹底遠離眼下的困局。但陰錯陽差，她站在三個孩子面前，又親眼見到宋家人將他們當棄子一腳踢開。
那瞬間，于靈兮動了怒氣。既然她如今孤孤單單一個人，三個孩子瞅著也挺可愛，索性一併養著好了。

于靈兮說的，其實宋修明不能完全聽懂，但他聽懂了一句話：于靈兮也沒爹沒娘了。
單憑這一點，宋修明防備的神色稍稍鬆懈兩分，但依然警覺道：「妳不許打我弟弟。」
不許打弟弟，所以……可以打他？
于靈兮瞬間領悟宋修明的意思，心下一軟，神色嚴肅起來。
「我呢，不保證以後不打人，但我可以保證，我不會打你們；我會打的，都是外人。」
「妳打不過。」宋修明掃了細胳膊細腿的于靈兮一眼，語氣很是肯定。
「那可說不定。我力氣大著呢，不然你以為這些嫁妝是怎麼搬來宋家村的？」被小看的于靈兮認真解釋。
「妳坐牛車來的。」知道後娘今日進門，宋修明一早就帶著兩個弟弟蹲在村口，親眼見到于靈兮是怎麼進宋家村的。
「我說的是將這麼多嫁妝搬上牛車，再從牛車搬下來，放進這間屋子。你們家可沒人幫我搬嫁妝。」
原主的記憶中有為何應下這門親事的來龍去脈，于靈兮料到她不會太受歡迎，卻沒想到宋家人竟做得如此狠絕，一丁點情面都沒留給她這個新嫁娘。
剛進門第一日就分家，還分得如此不公平，不外乎是欺負她娘家沒人，勢單力薄，無人替她撐腰。
換成別的姑娘，怕是會哭死。但她從不指望仰仗任何人，自然沒有什麼受傷的感覺。
凡事靠自己才能走得長遠。她不會貪圖宋家人的東西，即便分給四房，也是三個孩子的，跟她無甚關係。
「我、我要照顧兩個弟弟……」于靈兮說的是宋家其他人沒幫忙搬嫁妝，宋修明想的卻是他沒有幫忙，不由臉紅了。
沒想到宋修明會特意向她解釋，于靈兮忍不住笑了。「你一個小孩子，就算不用照顧兩個弟弟，也不必幫我搬嫁妝。」
見宋修明張嘴想辯解，于靈兮故作神秘地往尚未關上的門外看了看，復又壓低聲音，悄悄跟三個孩子說話。
「除了桌椅，我把娘家全搬空了。你們瞅著這些東西好像不多，但其實都很重的。」
「妳不生氣嗎？」自從進屋後，于靈兮笑了好幾次，宋修明委實不解。「妳一嫁進門，我爺爺奶奶就分家。別的叔叔伯伯都有兩間屋子，咱們四房只得了一間。
「還有田地，雖然都是兩畝，可他們分的是好地，四房的卻是下等田，種得最辛苦，收成卻最少。口糧分得也不對，他們的比我們要多很多……」
于靈兮認真聽著宋修明的話，並未出聲打斷。
雖說她決定養三個孩子，但不可否認，她更喜歡聰明的孩子。
宋修明年紀不大，但因著各種緣由，很早熟，也很懂事。今日宋爺爺和宋奶奶自詡公平地分家，不公之處卻被他看出來，沒有一處遺漏，實在難得。
于靈兮耐心地等宋修明說完，點點頭，對宋修明投去讚許的目光。
「大兒真厲害，全看出來了。我也不是沒發現，但是，我才剛嫁來宋家，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大吵大鬧。而且，四房就你們三個小孩，自然比不上其他叔叔伯伯在這個家的分量。所以這些虧，吃就吃了，至少咱們沒被趕出去，還有得吃、有得睡不是？」
「剛剛還說妳會打人，現在又怕大吵大鬧。」于靈兮說的，宋修明懂了。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嫌棄地看向于靈兮。
「原來你剛剛跟我說了那麼多，不是信任我，而是想要我出去打人呀！」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8/9上市的【文創風】1089《旺仔小後娘》上。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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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靈兮眨眨眼，權當沒察覺到屋內眾人或明或暗打量她的眼神，只低頭望著站在她身邊的三個孩子。
「你們幫我收拾嫁妝去？」
毫無預兆地被分家，年僅五歲多的宋修明強壓住心頭的恐慌和害怕，抿著嘴，轉頭看向宋爺爺和宋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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