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仔小後娘（下）

第三十章
趙夫人跑到趙夫子面前有所感嘆之事，于靈兮並不知曉。
這一日，她正在自家院子裡餵雞，宋家大房的人找上了門。
來人是宋大哥和宋大嫂。跟上次宋爺爺的陣仗不同，這回兩人不但帶了滿滿一籃雞蛋，還有幾麻袋青菜，甚至還有一袋子魚和泥鰍。
「四弟妹，四房突然搬來晉城，之前也沒打聲招呼，我和妳大哥剛知道，這會兒才送吃食過來，你們可千萬別介意。」宋大嫂一邊拿出帶來的東西、一邊笑呵呵地跟于靈兮套起了近乎。
「雞蛋是自家攢的，四弟妹只管放心吃。青菜也是，吃完了，我和妳大哥再送來。魚和泥鰍倒是不急，都是妳大哥帶著我家幾個小子剛捉到的，可以先放水裡養個幾天。」
這些禮物都是宋大嫂跟宋大哥再三商量過後定下來的。光是雞蛋和青菜，肯定有些拿不出手。多了魚和泥鰍，宋大嫂就覺得很夠面子了。
難得見宋大嫂如此大方，于靈兮有些詫異。
上次宋爺爺來過之後，她還以為，很長一段時日能不再跟宋家人有任何不必要的往來呢。沒承想，宋大嫂他們來得這麼快。
看來，雖然宋爺爺有了自己的決定，但也沒打算放棄日後多沾四房的好處。
于靈兮倒是無所謂，不過等自家大兒回來，看到大房送來這些東西，怕是會不高興。
她心下輕嘆一聲，並未將所有思緒掛在臉上，只是佯裝不解地看向宋大嫂。
「好端端的，大哥大嫂怎麼帶這麼多東西過來？」
宋大嫂本以為，看到這麼多東西，于靈兮會很高興，然後歡迎大房的到來。不過很明顯的，于靈兮這是被他們的大手筆驚著了。
如此想著，宋大嫂也不生氣，臉上的笑容更加和善。「這不是擔心四房在晉城沒得吃喝嘛！四弟妹也真是有主意，敢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搬來晉城。住在晉城，什麼不花銀錢？光是每日買菜，都要實打實的銅……」
宋大嫂的話還沒說完，眼角餘光忽然掃到院子東南角新種的青菜，登時一愣。
「四弟妹這是自己種上菜了？」
「這些啊，是上次梅嬸過來幫忙種的。梅嬸也說住在晉城到處都要花錢，擔心我們母子過不下去，勸我能省就省，千萬得算計著過日子。這不，而今咱們家裡又是雞、又是菜的，就是想多省點錢，供養三個孩子日後讀書識字。」于靈兮指了指菜地，又指了指院子裡的雞，抿唇笑道。
「這樣啊……」宋大嫂的臉色不禁有些僵硬起來。
聽于靈兮說的，梅嬸顯然想得比她更多，也更周到，甚至連青菜都幫忙種上，還帶來了雞。相較之下，他們這些正兒八經的親人，反而不如梅嬸一個外人。
於是，宋大嫂還想繼續炫耀和自誇的話語就這樣哽在嗓子眼，發不出聲音來了。
于靈兮可不管宋大嫂是什麼心情，對她而言，梅嬸確實比宋大嫂更加親近。
當然，比起宋三嫂和宋家五弟妹，宋大嫂還是排在前面。所以于靈兮依然慶幸，今日來的不是另外兩位，而是宋大嫂。否則她此時此刻的心情怕是會更加不愉悅，說不定真能做出將人拒之門外的舉動。
不管怎麼說，宋大嫂和宋大哥過來，也是送了心意。于靈兮沒有拒絕，並留兩人在家裡吃午飯。

一會兒後，宋修明在隔壁上完課，回來一看，臉色便微微冷了下來。
「大哥，雞蛋、魚、泥鰍！」一見到宋修明，宋修軒立時跑過來，又不情不願地補了一個字。「菜！」
順著宋修軒的話，宋修明在自家走了一圈，確定宋大嫂和宋大哥真的送來這些東西，才勉強接受兩人被留下來吃午飯的事。
宋修明對宋家大房的印象並不怎麼好，主要還是因為被大房占去的那兩畝田地，哪怕如今他已經不再迫切地想將地要回來，卻也很難改變對大房的看法。
在宋修明的眼裡和心裡，宋大嫂或許不如宋三嫂和宋家五弟妹那般明白地招人厭惡，卻也一直暗暗冷眼旁觀，甚至逮著機會，就落井下石。
不要以為宋修明還小就不知道，宋家幾房中，占了最大好處和便宜的就是大房。宋爺爺和宋奶奶都會把最好的分給他們，這也是宋大嫂為何從不在明面上當惡人的原因。
「修明回來了啊。讀書辛不辛苦、累不累？你娘中午做了不少好吃的，都是給你的呢。」比起宋修明的不喜，宋大嫂的態度就極為熱情了。
聽著宋大嫂格外慈愛的語氣，宋修明只覺得分外虛偽，根本感覺不到一丁點真心。
宋大嫂話裡話外的討好，宋修明直接無視，只是衝著她微微點頭，便轉身去洗手了。

宋修明的反應實在冷淡，宋大嫂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可又不好當面跟宋修明計較，只得扭過頭，乾笑著看向于靈兮。
「修明這孩子還是跟在家裡的時候一樣，不愛說話。」
于靈兮笑了笑，沒有接話。雖說宋修明的性子確實算不上活潑，但也絕非不懂禮貌的孩子。他之所以對宋家大房如此冷淡，說到底，還是因為不喜歡。
于靈兮自己也是有脾氣的人，所以從來不會拘著三個孩子的個性，更別提孩子們的喜好。只要不影響品行，于靈兮都不會過度干涉。
而且，剛剛宋修明已經招呼過宋大嫂了。雖然只是微微點頭，但也並非徹底漠視和無視，不是嗎？
見于靈兮只是笑，卻不接話，宋大嫂很不高興。可想到于靈兮只是後娘，不好對繼子多加管教，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不便開口責怪于靈兮沒有教好孩子。
「哎，四弟妹，妳也不容易。」最終，宋大嫂的心思化作這麼一句發自內心的感嘆。
儘管不知道宋大嫂為何有此感嘆，但于靈兮並未在意。她跟宋大嫂本來就不親近，宋大嫂是何想法，她不關心，也沒打算理解和過問。
「吃飯吧。」飯菜都端上桌，于靈兮招呼道。
「真是給四弟妹添麻煩了。我和妳大哥一來，還害得妳忙裡忙外，做了這麼一大桌子好菜。」宋大嫂臉上那些感嘆和失落立時一掃而空，轉為高興。
于靈兮倒不是為了招待宋大嫂和宋大哥，才特意做出這麼一桌飯菜。只是在平日的伙食裡，多加兩道分量十足的素菜罷了。
而且，于靈兮做的葷菜也不多，就兩樣。不過她這人不小器，做肉菜就是實打實的肉菜，絕不會缺斤少兩，自然顯得這頓飯菜並不吝嗇了。

雖說家裡來了客人，于靈兮還是該怎樣就怎樣。三個孩子一上桌，她照例先幫他們各盛了一大碗連肉帶骨頭的湯，確定他們夠吃，才開始招呼宋大嫂和宋大哥。
于靈兮做菜放的油水很足，宋大嫂和宋大哥吃得很滿意，都捨不得離開了。
不過，再捨不得，也不可能真的留下來。臨走前，宋大嫂悄悄將于靈兮拉到一旁，將宋三嫂和宋家五弟妹的那點小算計說了出來。
「四弟妹，雖說咱們如今分了家，她們的手伸不到妳身上。但咱們家就四房的孩子在讀書識字，其他幾房難免會有些心思。我就是提醒提醒妳，免得日後她們沒臉沒皮地鬧到妳面前，妳還什麼都不知道，落了下風。」吃了于靈兮的肉，宋大嫂這幾句話便多了幾分真誠。
于靈兮自然不怕宋三嫂和宋家五弟妹來鬧事，讓三個孩子讀書識字的銀錢，都是她自己的，跟宋家可沒絲毫關係。宋三嫂和宋家五弟妹沒理由、也沒資格跟她爭執，甚至占便宜。
不過，對於宋大嫂的提醒，于靈兮還是領情的。送走宋大嫂和宋大哥時，于靈兮有來有往，準備了回禮。
宋大嫂和宋大哥提著一小袋大米、一小袋白麵，臉上的笑容完全掩蓋不住，一路喜氣洋洋地回了宋家村。

「妳送了大米和白麵？」宋大嫂和宋大哥剛離開，宋修明便繃著小臉瞪向于靈兮。
宋家人是什麼秉性，宋修明不相信于靈兮不知道。明知道那些人是何其麻煩，于靈兮竟然還敢送出大米和白麵這麼好的吃食？哪怕是像之前對梅嬸那般送些粗布，也比送大米和白麵穩妥。
「嗯，送了。」于靈兮點點頭，解釋道：「他們來得突然，咱們家裡什麼都沒準備，我就拿了些大米和白麵。」
「妳不怕養大了他們的胃口，下次他們還來？」宋修明皺起眉頭，一本正經地提醒于靈兮，此事有多嚴重。
「不怕呀。第一次來，咱們家已經回禮，而且非常貴重，我想以你大伯母的性子，定會炫耀得宋家村人人皆知。那麼，以後不管咱們再送什麼，都不怕被人說話了。」于靈兮搖搖頭，語氣很是輕鬆地回答。
「以後妳打算再送他們什麼？」宋修明並沒有輕易被說服，耿耿於懷地追問。
「送什麼都行，比如咱們自家做的肉包子，按著大房的人頭，一人一個，也是很拿得出手的。」于靈兮倒是沒想那麼多，突然被宋修明這麼一問，隨口回道。
送肉包子這件事，于靈兮之前就做過。因為她包的並不是純肉的包子，裡面還有菜，勉強能讓宋修明接受。
「那妳記住，下次別再亂送了，小心他們接二連三地跑來咱們家討要東西。妳就一個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真要動起手來，也打不過。」宋修明最怕的，還是宋家人一起過來晉城強搶。
雖然都是宋家人，可宋修明對宋家其他幾房的人印象都不是很好。在宋修明看來，宋家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必須小心謹慎地提防和戒備。
「他們哪裡敢在晉城動手，你忘了咱們家隔壁就是知府大人家？他們再大膽，還能不怕每日巡邏的官差大人們？」不然，她為何看中這處府宅，沒有任何猶豫就買下來，為的正是以防萬一。
一直以來，她要防備的可不單單是居心叵測的外人，還有隨時可能上門鬧事的宋家人。
聽到于靈兮這般說，宋修明鬆了口氣，不再發怒了。
也是，他差點忘了，于靈兮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她既然敢送宋大嫂和宋大哥大米和白麵，就不可能一丁點的準備都沒有。
「娘，糖！」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裡忽然傳來宋修軒的喊聲。
糖？于靈兮愣了愣，看向宋修明。「三兒這是要吃糖？」
宋修明也有些不解，站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院子裡傳來鬧騰聲。于靈兮聽著好像有陌生的動靜，索性也跟了過來。
「娘，小寶！」將身邊胖乎乎的小男孩推到于靈兮面前，宋修軒奶聲奶氣地說道：「糖，吃。」這就是要請吃糖的意思了。
「行啊，讓你大哥去拿。」雖然不知道宋修軒帶回來的是誰家的孩子，但只要孩子們喜歡，不管跟誰交朋友，于靈兮都不會攔著。
宋修明沒說話，轉身進屋拿糖去了。
宋修齊則好奇地盯著被宋修軒拽住的小男孩。「你是誰家的呀？」
「徐家的。」小男孩會說話，儘管有些靦覥，卻也朝著宋修齊露出了笑容。
徐家？于靈兮怔住了。
搬過來之前，于靈兮自然沒機會認識和結交這附近的人家。不過搬過來之後，她還是認真打探了附近有哪些鄰居。
如果她沒記錯，這條胡同只有一家姓徐，正是知府大人家。
還是，眼前這個小孩不是住在這裡？
不等于靈兮理清楚，宋修明已經拿糖出來，分給兩個弟弟和陌生小孩。
然後，宋修齊和宋修軒就一塊兒帶著那個叫小寶的孩子在院子裡玩了起來。
看著三個孩子和和樂樂地湊在一處，一會兒看小狗、一會兒看雞，既不吵架也不打架，于靈兮索性就不管了，回書房寫話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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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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