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映月有些頭疼。
古色古香的臥房之中,丫鬟們將她團團圍住,每個人臉上都激動不已。
丫鬟巧雲喜極而泣。「夫人,您終於醒來了!您昏迷了好幾日,若再不醒來,奴婢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夫人?」
頃刻之間,沈映月就明白自己穿越了。
原身的記憶飛速湧入她的腦子裡,和之前的記憶強行融合在一起。
難怪腦袋嗡嗡脹脹地疼。
昨天晚上她在公司加班,起身的時候忽然暈倒,意外撞到了頭。
一睜眼,她就到了這架空的大旻朝,穿成了鎮國大將軍莫寒的夫人。
她默默消化著原身的記憶,才知在他們大婚當日,莫寒接到了邊關急報,於是撇下新娘,率軍開赴邊疆。
然而世事無常,就在幾日前,莫寒戰死的消息傳回了京城,朝野上下一片譁然,鎮國將軍府更是愁雲慘霧,原身就是在那個時候暈了過去。
沈映月醒來後,便多了一重身分──鎮國大將軍遺孀。
記憶吸收完畢,沈映月的頭疼終於好了些。
沈映月抬眸看巧雲,問:「將軍在哪裡?」
沈映月聲音淡淡,不含一絲情感,與之前那個哭哭啼啼的嬌弱新婦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巧雲見她這般冷靜,以為她傷心過頭,連忙道:「夫人……將軍戰死,屍骨未寒,如今遺體已送去靈堂了。您可千萬想開些,還需夫人主持大局呀!」
沈映月思緒漸起。前世她是世界五百強企業首屈一指的高階主管,獨力掌控百億業務,手下菁英無數,是業界聞名,難逢敵手的。
這將軍夫人一職,倒是有些新鮮,也算是史無前例的跳槽了。
沈映月點頭,道:「帶我去靈堂看看。」
靈堂內肅穆蕭然,還未走近,寒意便撲面而來。
中央放著一口寬闊的靈柩,後方的桌上擺著牌位、香燭和供品等物件。
時辰尚早,暫時還沒有人前來弔唁。
沈映月瞧了一眼那牌位,上面寫著莫寒,她夫君的名諱。
她甚至沒有見過他的樣子。不過這不重要。
巧雲見沈映月有些出神,便提醒道:「夫人,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在廂房敘話,您可要去看看?」
沈映月回憶了一下。這老夫人是莫寒的祖母,大夫人是他的母親,二夫人雖然沒見過,想來應該是莫寒他二嬸。如今她們白髮人送黑髮人,肯定心如刀絞。
沈映月抬步,向廂房走去。
廂房門虛掩著,兩人才走到門口,裡面的哭聲便斷斷續續傳了出來──
大夫人悲痛欲絕,她只要一想起莫寒的死,便淚如雨下。
二夫人坐在她對面,溫聲道:「大嫂,莫家男兒以戰死沙場為榮,莫寒雖然去了,但名字刻上英雄碑,也能光耀後世子孫,妳莫要太傷心了。」她字字透著安慰,但眼睛卻偷偷瞟著主座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靜靜端坐在高榻正中,她頭髮花白,身材乾瘦,一雙眼睛深深凹陷,眸中隱含悲痛。她也擔心大兒媳憂慮甚重,便道:「淑宜,我知妳疼寒兒,但人死不能復生,妳莫要再哭了,寒兒若在天有靈,也心緒難安。」
大夫人抬起頭來,滿臉淚痕。「母親,您說我怎麼這般命苦?崇兒三年前歿了,如今寒兒又……」她泣不成聲。
老夫人也默默嘆了口氣。大兒媳為莫家生了兩個出色的孫兒,皆是早早入朝為官,很得重用。但長孫莫崇三年前死於一場意外,只留下一個獨子,年僅七歲;他的親弟弟莫寒,如今又馬革裹屍,扶靈回京。且不說大夫人受不了這份刺激,就連老夫人也心力交瘁。
莫家到了這一輩,最優秀的兩個嫡孫都沒了,鎮國將軍府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
老夫人面上不表,心中卻擔憂不已。
二夫人挽起一個笑容。「大嫂心裡難受,又要忙莫寒的後事,可千萬別累垮了身子!母親,這執掌中饋一事……您看是不是先放到二房?」
說罷,她立即瞄了一眼老夫人的臉色。
老夫人面容平靜,並沒有說話。
大夫人回過神來,問道:「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寒兒剛走,妳就打起中饋的主意了?」
二夫人立即掛上一副賢良淑德的笑容。「大嫂說到哪兒去了!都是一家人,誰管不是一樣嗎?」
二夫人又看向老夫人,道:「我不過是想為母親分擔一二,也是一片好心啊!況且,如今這一輩裡,也就只有衡兒這一個男丁了,以後……咱們還要指望他,不是嗎?」
大夫人面色一僵,二弟媳這話,明顯是在拐著彎地提醒她,大房未來沒有指望了!
老夫人抬眸,淡淡地看了二夫人一眼。
由於大兒子去得早,大兒媳溫厚純良,她便讓大兒媳執掌中饋。只可惜大兒媳不夠靈活,又直來直去,經常被精明的二兒媳鑽空子。如今二房見大房的兒子們都斷送了,便想趁火打劫,老夫人心中有些不悅。但有一點二兒媳沒有說錯──二房的兒子莫衡雖然遊戲人間,卻是這一輩裡僅剩的男丁了。
門外,沈映月一字不漏地聽完後,低聲問巧雲。「靈堂中怎麼沒見莫衡?」
巧雲小聲回道:「奴婢這段日子也同府中丫鬟們打聽了一些情況,據說這二房的莫衡公子時常流連煙花之地,有時候一出去便半個月都不回來。自從將軍戰死的消息傳回之後,還沒聽說他回府。」
沈映月蛾眉微蹙。
「堂兄去世,身為堂弟居然還在秦樓楚館?」這也太荒唐了!
巧雲點點頭,壓低聲音說:「只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二房老爺也時常出去賭錢,但因懼怕老夫人和將軍,只能死死瞞著,不過二房那邊的丫鬟、小廝們都知道……」
沈映月沈思片刻,裡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大夫人道:「自開國以來,我莫家名將輩出,但莫衡整日遊手好閒,拿什麼重振門楣?又如何撐得起鎮國將軍府?」
二夫人一聽,頓時臉色一變。「大嫂,妳這話就說得過分了,衡兒雖然比不上莫寒,但……但他好歹是個孝順孩子啊!」她想了半天,居然也只能編出這一個優點來。說罷,她忽地一甩袖子,掩面而泣。「大嫂,我知妳失了莫寒傷心,可妳也不能這般羞辱我們二房啊!嗚嗚……」
大夫人一愣,忙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二夫人卻不依不饒,繼續哭訴道:「我不過是想出一份力,大嫂這般在意中饋之權,難不成……是在為妳的孫兒鋪路?」
大夫人呆了一瞬,反駁道:「妳休要胡說!我孫兒立行不過七歲,我並無私心!」
「既然如此,為何我二房管家不得?」
「都閉嘴!」兩人妳一言、我一語,吵得老夫人心煩不已。
老夫人一出聲,兩人立即停了下來。
沈映月站在門外,秀眉微動,看來老夫人明顯進退兩難。
巧雲低聲提醒道:「夫人,如今這場面,您還是不要進去的好,以免得罪人。」
沈映月略一思忖。
沒了莫寒的鎮國將軍府,本來就一落千丈,如果再禍起蕭牆,只怕會沒落得更快。
她並未聽從巧雲的建議,反而微微抬起頭,揚聲開口──
「孫媳映月,特來給祖母請安。」
這清越的聲音,打破了房中僵局。
老夫人有些意外,她斂了面上的怒意,道:「進來。」
沈映月攜巧雲入內。
二夫人連忙擦了擦眼淚,她並不想在小輩面前丟臉。
大夫人的面色也緩了下來。
沈映月揖禮問安。
老夫人抬起眼簾,打量她一眼。此時的沈映月素衣清雅、面容平靜,不卑不亢地站在堂下,彷彿一株高潔玉蘭,與婚後請安時那膽小唯諾的樣子比起來,顯得落落大方多了。
若沈映月和莫寒站在一起,定是一對璧人。想起孫兒,老夫人心中又感惋惜。
老夫人問:「映月,妳可好些了?」
沈映月淡淡一笑。「已無大礙,有勞祖母掛心。」頓了頓,她又道:「祖母和母親也要保重身體。」
大夫人悵然點頭。自沈映月昏厥後,大夫人曾猶豫要不要去太傅府跟親家報信,還好她醒了過來。
「映月,妳去靈堂……看過寒兒了吧?」才一出聲,又忍不住哽咽起來。
沈映月頷首。「看過了。」
頓了頓,她問:「不知這弔唁之事,是如何安排的?」
二夫人搶著答道:「所有的物件我早就差人準備好了,只等莫寒的同僚們來弔唁了!」她得意一笑,趁勢做出一副能幹的模樣來。
大夫人愣了下,也道:「妳二叔、三叔和四叔都會過來面客,迎接弔唁的親朋好友。」
沈映月卻徐徐道:「我方才過來時,見靈堂案桌上的白蠟有些歪斜,且缺了跪地的蒲團,靈堂可能需要再檢查一遍。而且,已有客人到了門口,但除了史管家以外,並未見到叔叔們過來,不知他們是不是在忙別的事?」
老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和二夫人。
「妳們還不快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位夫人一愣,也顧不得爭吵了,連忙站起身來,爭先恐後地出去了。
廂房之中,頓時清靜了不少。
巧雲見沈映月三言兩語就化解了方才的局面,也有些詫異。
原來的夫人溫柔沈靜,從不多言,可自從醒來過後,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難不成是將軍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
沈映月面色淡淡,正要福身告退。
老夫人卻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映月,到祖母這兒來。」
房中熏香裊裊。沈映月頓住步子,靜立不動,原身的記憶湧了出來。
老夫人出身名門,當年嫁給老太爺時,也是名動京師的一段佳話。只可惜,老太爺去得早,老夫人便含辛茹苦地拉拔了幾個孩子長大。大房、二房皆是嫡出,三房和四房都是庶出。能將鎮國將軍府帶出那般低迷的境地,又培育出兩個優秀的嫡孫,讓鎮國將軍府重整旗鼓……這位老夫人絕非常人。
沈映月並不明白老夫人留她做什麼,但新婦入府,單獨談話,多半是為了立規矩吧?
正當她出神之時,老夫人指了指側邊的座位。
「坐。」
沈映月頷首,依言走過去,落坐。
老夫人掀起眼簾,看了沈映月一眼。她這一生,閱人無數,眼光獨到。她見沈映月方才提起外間事情時,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句句緊扣兩個兒媳的手頭要事。若是湊巧的也便罷了,如果是故意為之……那這孫媳婦,還算有幾分聰慧。
片刻後,老夫人道:「手伸出來。」
這聲音聽不出喜怒。沈映月斂了斂神,然後,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老夫人順勢接過沈映月的手,將她的衣袖往上攏了攏,接著,兩根手指搭在她手腕上。
沈映月一愣。「祖母……」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8/16上市的【文創風】1091《夫人好氣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