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眾人穿過廚房,就看到一間不大的柴房,裡頭勉強擱了一張床板,床板上的竹籃內裝著佟香香的衣衫,其餘地方全被柴禾和雜物堆滿。
金巧娘搬走雜物,走到牆角處,發現一個用柴禾、瓦罐堵住的洞口。挪開這些東西,就能瞧見一條濕漉漉的水溝,這面牆也因此而潮濕一片。
金巧娘指著洞口問:「你們就讓香香睡這樣的地方?」此處有蛇蟲鼠蟻出沒都不稀奇。
三叔公氣得鬍子都翹起來,旁邊的大兒媳看了吶吶不敢言的佟保忠夫妻一眼,在外頭裝得挺好,在家就這樣。尤其是佟保忠,真看不出來,他平常還挺要面子的呢。
佟保忠臉色通紅,惱羞成怒地甩了曾大燕一巴掌。
曾大燕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敢打我!」立刻坐地哭嚎。「我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累死累活,你這個沒良心的……」
佟保忠不理她,向三叔公賠禮。「是我的不是,沒管好媳婦。貞貞那丫頭,我也會教訓,定要她向香香道歉,以後保證絕不會出現這樣的事。」
佟貞貞在看到那個洞口後,就溜回自己房裡,拴了門。
「該管的是要管管,但香香的事,你不用管了。香香願意跟著老二家過活,明兒便讓她收拾東西過去吧。」三叔公道。
「這怎麼行?」曾大燕一聽這話,噌的站起來,連哭嚎都不顧了。「我把她養到這麼大,一點恩情都不顧?半路離家,沒有這樣的道理。」
金巧娘說:「大嫂做出把香香扔進柴房睡的事,就不要怪香香的選擇。還有,三弟的撫恤銀,是不是要交出來?」
曾大燕疾言厲色。「好妳個金巧娘,我就知道,妳是圖老三的撫恤銀了吧?我看妳有這心思許久了,怪不得以前婆婆還在時,說妳不安好心。是不是還圖香香這個免錢傭人可使,過兩年把香香嫁了換采禮錢?」
金巧娘聽到她提從前,臉色十分難看。婆婆已經去了,難道她現在還能跟老人家講道理不成?
佟保良安撫地拍了拍媳婦的手。
三叔公的臉色也變了,不是為了金巧娘以前的事,也不是因為曾大燕指責金巧娘的圖謀,而是曾大燕這麼順溜地說出來,她是不是就抱著這個心思?
金巧娘捏了捏拳頭,想到佟香香,冷靜下來,對曾大燕笑道:「大嫂要是不放心,可以立字據為憑。只要香香從這個家裡帶出來的財物,都是她自己的;大嫂給多少撫恤銀,我將來給她多少陪嫁。至於妳說的采禮,將來婆家給的,讓香香全部帶走,我絕不會扣留一分。要是妳還不信,明兒可以請季族長來做個見證。」
「我捨不得呀,我養了她這麼多年,花在她身上的還少嗎,可是如親娘般撫養她。一個孝字大於天,香香也不小了,過兩年便能出嫁,就不能在我跟前盡盡孝?」曾大燕一改之前的臉色,抹淚道。
這話說得厚顏無恥,簡直是耍賴了,打算抓著人不放。
佟保忠也裝出一臉慚愧、捨不得姪女的模樣。
「大哥,你……」佟保良看著他,失望極了。
金巧娘知道這時候不能靠丈夫那張笨嘴,便道:「要是大哥大嫂不答應,明兒我就叫香香村頭村尾地轉。讓大家瞧瞧,我可憐的姪女被折騰成什麼樣子了。」
佟保忠一臉不高興。「弟妹糊塗,香香如今那模樣被人看見,還怎麼出嫁?」
「這不用大哥操心,香香由我和保良好好養著,遲個一、兩年,待大夥兒都淡忘這件事,再出嫁也行。」金巧娘一副有了錢底氣硬的模樣。「誰叫你二弟掙了錢,拿定了主意,我可攔不住。」
兩方僵持,最後無法,三叔公拿佟保忠兩口子沒轍,也沒辦法叫他們掏出錢來,便要兩家各退一步。
佟保成的撫恤銀,就當佟香香還了大房這些年的養恩,但大房將來不得以任何藉口,向佟香香索討銀錢財物,斷絕佟保忠夫妻拿捏佟香香的機會。至於佟香香的病症,也不需要大房管,二房負責帶她看病抓藥,且立下字據,承諾將來不得侵占佟香香的采禮。
曾大燕牙根都要咬斷,覺得自己真是遭受天大的損失;佟保忠一言不發,一副受傷、不能理解的表情。
三叔公很失望,以前只當佟保忠優柔寡斷了些,但至少有點擔當,沒想到對佟香香這個親姪女一點愛護之心也無。滿嘴虛情假意,說是漠不關心也不為過。
他走出這座老宅,想到早逝的佟保成,心緒難言。
晚上,佟保良在自己的臥房搭了床,讓佟小樹和小苗兒跟著他們夫妻睡。
金巧娘將佟小樹原來睡的床換了乾淨被褥,給佟香香休息。
原本佟香香還不知如何開口說要自己睡,怕頭上的瘡會傳人。這會兒聽了金巧娘的安排,才放下心。
沒了驚恐害怕,她有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金巧娘領著佟秋秋和佟香香收拾妥當,備足銀錢,要帶佟香香去看大夫。萬一縣裡的醫館不中用,得去府城另尋良醫。
三人出門,看見坐在牛車上等的佟保信。原來三叔公得了消息,早早打發小兒子來,好送她們去縣裡。
有牛車搭,比走去縣城要快許多。一行人到達時,醫館才將將開門。
留著白鬍子的老大夫幫佟香香看頭上的瘡口,摸了脈,問了衣食起居,寫下兩個藥方,讓他們去抓藥。
「一個內服,一個外敷。切記,不要常常待在陰冷潮濕的地方。」
佟香香忍不住問:「大夫,這病傳人嗎?」眼神裡充滿緊張。
「莫擔心,不傳人。」老大夫看著她,笑了笑。「但也要好好將養。小姑娘切莫心浮氣躁,舒心靜氣,病才好得快。」
「謝謝大夫。」佟香香險些又掉下淚來。
金巧娘拍拍佟香香的肩,接過藥方去抓藥。
老大夫見佟香香不擔心會不會留疤,反而擔心傳給旁人,笑著摸了摸鬍鬚。「小姑娘想不想讓頭上的瘡好得快些?」
佟香香擦了淚,這會兒沒了顧慮,她還想盡快幫佟秋秋做生意呢,自己也能掙上錢,忙點頭應是。
「那就要把長瘡部位的頭髮全剃掉,以免讓頭髮上的污物沾染到瘡口上,恢復得更快。妳可願意?」老大夫道。
佟秋秋本以為小姑娘家愛美,就算願意,也會考慮一二,沒承想佟香香立即點頭。「您幫我剃了吧。」
老大夫彷彿就等這句話,立刻從把脈用的案桌抽屜裡拿出一把刮刀,走到佟香香身前,讓她低下頭,開始剃髮。
佟秋秋傻了。她也認為剃髮能讓佟香香的病症好得更快,而且這老大夫一看就是醫術了得,極有經驗,但為什麼總感覺老大夫剃髮的動作太順溜了些?
老大夫滿意地幫佟香香剃髮。現在的病人喲,看個病就愛推三阻四,尤其是關於儀容的地方,完全不能滿足他幫人剃髮的小愛好。
剃了頭髮,老大夫讓小學徒打水來,清理瘡口上藥。
病能治好就是好消息,幾人提著的心落下,高興起來,這下佟香香不用擔驚受怕了。
金巧娘花了三錢銀子,領了藥。從頭到尾,用的時間不過兩盞茶工夫。
一行人謝過老大夫,出了醫館。
佟香香戴上頭巾,略遮掩頭上光禿禿的一塊,掏出荷包,就要把錢遞給金巧娘。
荷包裡裝的是她存在佟秋秋那裡的銀錢。昨兒佟秋秋便交給她了,說手裡有錢心不慌。以後待在他們家,也不用擔心錢被大伯母搜走,自己要學著管帳。
金巧娘把佟香香的手推回去。「自己好好收著。給妳看病的錢,二伯母還有。」
見金巧娘的態度不容反駁,佟香香只好把錢收回去,把二伯一家的好記在心裡。
既然來了縣裡,金巧娘正好要買些麵粉,還有針頭線腦,就逛起了集市。
早上的集市,有許多賣菜蔬的小攤小販,來往都是吆喝聲。
佟秋秋一路看過去,琢磨著做個什麼營生,好讓佟香香忙。這丫頭剛搬來,一時肯定不習慣,得讓她沒工夫多思多慮,安心待下來才是。
她正想著,有個挑擔子的中年漢子叫賣著,迎面而來。
佟秋秋瞧見籮筐裡又大又紅的紅棗,忙叫住中年漢子。「你這紅棗怎麼賣?」
「一斤七文錢。」中年漢子看著這臉嫩的姑娘,試探著道。現在山裡的棗子都成熟了,多得不稀罕,賣不出好價錢。
佟秋秋摸著果肉飽滿的棗子,心裡有了主意,直接說:「給我二十斤。」這種曬乾的紅棗,就算買多了,一時半會兒也不擔心會壞。
中年漢子高興了,秤了重,籮筐裡的紅棗是二十一斤有餘,乾脆連籮筐一起給佟秋秋,多的就當送的。
漢子爽利,佟秋秋也痛快地付了錢,佟保信幫忙把紅棗搬上牛車。
「大叔,要是之後我還要紅棗,上哪裡找您買?」佟秋秋笑著問。
「我是牛欄村人,姓馮。小夥子是哪個村的人?你若要紅棗,就去張記香燭鋪找叫馮五的夥計,那是我姪兒,告訴他要多少。如果是二十斤以上,我還能送過去。」
金巧娘聽這漢子管自家女兒叫小夥子,眉心跳了跳,盯著女兒今天穿的衣裳,頓時不順眼了。
平常習慣看她打扮成小子,沒覺得不對勁,但長久下去,沒個姑娘的樣子,以後婚嫁可怎麼辦?
佟秋秋不懂她娘的擔憂,報了住處。
漢子連連點頭。「好,我記住了。」
買了紅棗,她回頭對金巧娘一笑。「娘,怎麼啦?擔心我多花錢?」拍了拍胸脯。「放心,絕對賺得回來。」
金巧娘看著把平平胸脯拍得啪啪響的女兒,眉頭都要打結了。這死丫頭……她真擔心那地方以後就不長了。
哎,不會,女兒隨娘。金巧娘想著就煩心,橫了女兒一眼,不理她了。瞧瞧姪女香香多乖呀,回家就要好好收拾女兒。
無知無覺的佟秋秋開始買買買,像芝麻、糖、麵粉等等。路過賣牲畜的商販,見有奶羊,又買了一頭。
金巧娘的眼神殺過來。怎麼還買上奶羊了?
佟秋秋眨了眨眼,表示要做買賣,不買不行。
這是要做什麼買賣啊?金巧娘只能默許了。不許也不成,女兒手裡有錢。
買了羊,佟秋秋聽見牲口棚裡的驢叫,手伸過去摸摸。這驢也乖,乖乖地任她摸。
哎呀,馬對她來說是龐然大物,不會騎,感覺還挺危險的,驢子就好多了。
沒匹寶馬坐,騎隻驢子總可以吧?
一看女兒那眼神,金巧娘上前便擰她的耳朵。「兜裡還有幾個錢,心裡沒數?哼,妳給我的那筆錢,就別想了;放在妳手上的,全讓妳揮霍光了。」
「哎喲,娘,不買了不買了。」佟秋秋識時務服軟,心裡想著,等拿到季知非的尾款,她就要買驢。
她也要當有車一族,不要再用走的來回縣裡啦。
而後,佟秋秋又轉去醫館,買了些杏仁才罷手。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9/27上市的【文創風】1103《糕手小村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