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燒掉了信,何月娘對著空盪盪的屋子搖頭發笑,她想不到一個女人為了男人發起瘋來,竟如此的煞費苦心,想必皮貨鋪那個叫嚴廣福的也可能就是趙悅然派來這裡,嚴廣福來了這裡兩年,沒帶家眷,抬腳就能走,他來這裡是做什麼?
明擺著還是為了陸世峻。
這裡是陸世峻的外家所在,陸世峻每年總要來那麼一回、兩回的,趙悅然把她的人安排在這裡明著是做生意,實際上是監控陸世峻在這邊的一舉一動。
如今,見陸世峻跟一個叫何月娘的小寡婦走得太近,嚴廣福就給趙悅然做了稟報,趙悅然這才暗中指使嚴廣福,要他把鋪子賣給何月娘,然後又想用幾個老傢伙來折磨何月娘,讓她開不成鋪子,以此逼迫陸世峻回京城。
趙悅然不是一般的女人,陸世峻也非一般的男人,他們兩口子都能在一瞬間就猜出對方所作所為的用意。
所以,趙悅然從陸世峻遲遲不回去,還在一個姓何的女人辦的私塾裡當了先生,頓時便猜出他對何氏有意。而陸世峻呢,也一下就猜出背後使小伎倆算計何氏的人,是他在京城的好夫人趙悅然。
所以,他匆匆回去,全了趙悅然的面子。
趙悅然目的達到,心滿意足,自然不會再為難何氏。
這兩口子還真是一個半斤、一個八兩,棋逢對手了。
如果陳大年沒死,她要這樣費心費力費腦子地跟他過日子,她早就跳腳不幹了。
何月娘搖頭嘆息。
她真沒想透夫妻倆為何弄成這樣滿是謀劃,在她看來,那陸世峻雖說得可憐,但既是成親了,就得避嫌,好好負起責任才是。
總之,自從陸世峻走後,陳家皮貨鋪就再沒人來叨擾了。
一個月後,重新裝修的皮貨店正式開門營業,取名何氏皮貨鋪。
這個名字,何月娘很是不喜,沒新意,太老土了。
但陳四娃說啥都要取這個名字,無論何月娘怎麼板著臉嚇唬。「你再叫這個名字,老娘就生氣了!」
陳四娃跪在那裡,就是執拗地不肯改名字。到後來,陳家其他幾個娃都跪下了,請求何月娘同意取這個名字。
何月娘被氣笑了,她指著自己的幾個娃兒。「你們這幫臭小子,這是一個個有正經事做了,老娘的話就不聽了是吧?好,好,隨便你們吧,我啊,也是老了,管不了你們了。」
「娘,妳不老,妳好看著呢!六朵聽妳的話,六朵替妳踹他們!」
陳六朵這個小馬屁精屁顛地跑過去,挨個兒在她那五個哥哥的屁股上踹了一腳,邊踹還邊叨叨。「一幫臭小子,沒長心,惹娘生氣,都聽著,再有下次,小六兒就拿棍子打你們。哼,我是家裡唯一的女娃,我說了算,你們不許不聽!」
何月娘沒忍住,被小六兒逗笑了。
「妳這狐假虎威的架勢,跟誰學的?」
陳六朵歪著腦袋想了想,笑嘻嘻地說道:「是爹在夢裡跟我說的,若是幾個哥哥惹娘生氣了,就讓我踹他們!」
四娃的皮貨鋪剛開業,上門的客人就不少。
多數客人都是從馬老闆的皮貨鋪裡過來的,四娃在馬老闆那裡當學徒時,嘴甜、手腳也勤快,遇著顧客上門,他都是和顏悅色地幫他們服務,就算有些刁難的主兒,也能被他伺候得很滿意,所以聽說他從馬老闆的皮貨鋪裡出來另起爐灶了,那些客人馬上就尋了過來。
每隔兩天陳大娃都會給皮貨鋪送去兩張皮子,有時是麃子皮,有時是野兔皮,有一回竟有兩張狼皮,這可把陳四娃嚇著了,他忙求陳大娃。「大哥,千萬不要讓娘再去深山裡頭打獵了,這太危險了,野狼都是狡猾狠戾的,萬一傷著娘,可怎麼辦啊?」
「我每回都跟娘一起去的,你放心吧,娘的箭射得可準了。」
陳大娃看著皮貨店裡日漸多起來的皮貨樣品,滿臉的笑。「小四,你可得好好幹,咱娘雖然生你的氣,但對你還是寄予厚望的,今天早上還讓三弟妹給你煮了茶葉蛋,說是你一根筋,做事急於求成,經常忘記吃飯,給你帶些茶葉蛋,你若是餓了,在爐子上熱一熱就能墊點肚子。咱娘看著脾氣壞,其實心裡知道疼人呢!」
「娘!」
陳四娃撲通跪下,對著陳家莊所在的方向,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隨後,他站起身,目光堅定地說:「大哥,你跟娘說,陳四娃一定會好好幹,會賺更多的錢讓娘享福。」
「嗯,這才對嘛!」
陳大娃笑呵呵地拍了拍陳四娃的肩膀,把一包茶葉蛋塞給了他。
隔天,何氏皮貨鋪來了一位顧客,看她的打扮就知是有錢人家伺候主子的管事嬤嬤。
「我們可是聽劉家夫人提起過你,說你做事認真,手藝也不錯,價格還公道。當然,我們主子也不缺錢,所以,價格方面你不用管,只要能幫我們把這件狐狸皮大衣給修補好就成。」
這位姓于的嬤嬤打開一個錦布包裹,從裡頭拿出一件成色非常好的狐狸皮大衣。
陳四娃自從跟著馬老闆學習處理皮貨,也算是見過一些上好的皮貨大衣,狐狸皮大衣也是有的,但沒一件能比得過這件。
這是一件藍狐大衣,看其毛髮細柔豐厚,靈活光潤,色澤更是美觀,在陽光下熠熠閃亮,把手覆上大衣,手心裡立刻就有暖意傳來,可見其禦寒性是極佳的。
只是可惜,這樣一件幾乎是完美的狐狸皮大衣的前襟上有一個手指大小的洞。
「這太可惜了,怎麼弄成這樣的?」陳四娃感嘆道。
「唉,可不是可惜嗎?這是我們老爺託人從外域給我們家小姐帶回來的一件絕好的大衣。我們小姐體質弱、畏寒,冬天裡常常受寒生病,但自從有了這件大衣,小姐去年一整個冬天都沒病過,老爺跟夫人都挺高興的,都說這件大衣雖然價格不菲,但花得值得!誰知道,我們家小少爺性子頑劣,聽說這件大衣好,非要纏著看看,大人拗不過他,就把衣裳給他看,結果他硬是把大衣前襟上的一枚珍珠釦子給扯了下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的,還把衣裳扯出了一個洞。我們夫人氣得要打他,卻被小姐攔下了。小姐說,幼弟還小,他只是好奇,並非故意,所以只能教誨,不能打罵。現下啊,我們小少爺也知道錯了,跟大小姐道歉認錯了,可是,這衣裳卻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修補好的。小老闆啊,你可一定要幫我們小姐把衣裳補好啊,你放心,只要能恢復原樣,我們老爺定有重賞的。」
于嬤嬤一通絮叨,總算是把事情的始末說清楚了。
旁人是怎麼教育孩子的,陳四娃自然不好多言,他只耐心地聽完于嬤嬤的話後,對她承諾。「這衣裳能修補好,嬤嬤回去告訴夫人和小姐,三日後來取,保證還她們一件跟原本一模一樣的。」
「好,那可太好了!」于嬤嬤得了承諾,歡天喜地走了。
說起來也是湊巧,陳四娃手裡正好有這樣一小塊的藍狐皮。
這不是他未雨綢繆搶先一步買來的,而是他上回跟一個老獵戶購買皮貨時,對方覺得他給的價格非常合理,老獵戶很高興,就把他手裡的一塊藍狐皮給了他。
老獵戶說,那是他有一年打了一隻藍狐,正好他娘子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他一高興就沒賣那隻藍狐,而是把藍狐皮扒了,又找人處理好,給他家娘子做了一件藍狐坎肩。
坎肩做好後,剩下這樣一小塊的藍狐皮,擱在家裡快十年了,他都沒捨得給旁人。這回陳四娃聽說他家娘子病了,需要錢治病,所以格外多給了些銀子,老獵戶是個懂得感恩的,但家裡又拿不出別的來,就把這塊藍狐皮給了陳四娃。
這不過是幾天前的事,要不怎麼說是湊巧呢?
陳四娃看著手裡這件藍狐大衣,想起老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幫人其實就是幫己,要不是他對老獵戶施了善心,也得不到這塊藍狐皮,那今日于嬤嬤送來的藍狐大衣也就無從修補了。
他找出了藍狐皮,很小心地剪下一小塊,又跟那位千金小姐的藍狐大衣比對了一下顏色,決定還是先給藍狐皮染色,染成跟藍狐大衣一樣的顏色,才好修補。
染好色後,天都黑透了,他也沒僱人,就一個人看鋪子,吃飯也是自己做,偶爾對面的朱老闆會打發兒子給他送來一屜包子、兩個小涼菜,他都是付錢的。朱老闆也是個爽利的,知道不收錢陳四娃是不會吃的,也就象徵性地收了一些本錢,再把多餘的錢讓兒子送回來。
看著放在櫃檯後頭的那包茶葉蛋,陳四娃心裡暖暖的。
他把鋪子關了,去後院熬了粥,粥還沒熬好,外頭就傳來敲門聲。
他疑惑地問了一句。「是誰?」
外頭傳來馬二苟的聲音。「師弟,是我!」
「師兄啊?你等一下啊,我給你開門。」
雖說曾有些齟齬,但遠香近臭,聽到是馬二苟來了,陳四娃還是很高興。正好他有一段時間沒得師父馬老闆的信了,他還打算著明日去馬記皮貨鋪,問問情況呢!
門開了後,馬二苟拎著一包豬頭肉和兩壺酒走了進來。
進來就四下察看,邊看邊嘖嘖。「哎喲喲,師弟啊,你這生意做得不錯啊,這鋪子裡的好貨是越來越多了,都快趕上師兄那裡的貨色了。」
馬二苟的眼底閃過一抹嫉妒。他原本還端著師兄的架子,不肯到陳四娃的新鋪子來呢!
怎麼說,他也是馬老闆的大徒弟,還是馬家的上門女婿,這兩層身分都比陳四娃一個小學徒要高不少吧?就是嫉妒,就是羡慕,也該是他陳四娃羡慕嫉妒他馬二苟吧?怎麼也不該他馬二苟巴巴地跑過來巴結陳四娃吧?
但最近一段時間,馬記皮貨鋪的生意一落千丈,有時候竟一整天都不開張,這讓馬二苟心裡暗暗地發慌。他是用了花言巧語把馬老闆的閨女給哄到手了,也確確實實地拿下了馬老闆的鋪子,馬老闆將積攢了半輩子的皮貨都給了他,只指望他能好生做生意,對馬小姐好。
馬二苟一開始也的確是這樣想、這樣做的,對鋪子裡的買賣很是上心。
但後來,他被一些狐朋狗友拉去妖豔樓喝了兩回花酒,回來瞧著自家娘子馬氏,怎麼看怎麼醜陋不堪,他甚至後悔娶了馬小姐。可問題是,如果他沒娶馬小姐,這馬家的一切也落不到他手裡啊!
他越想越煩躁,心情也就越糟糕,對上門來的顧客也沒個好臉色。
馬氏勸了他幾回,都被他吼了回去,氣得馬氏也懶得再管了。
但隨著買賣一日不如一日,他自己先慌了。
剛好又有鄰居說,從他這裡離開的陳四娃,如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客人都要擠破門了呢!
這些傳言就跟刀子割肉似的,讓馬二苟如坐針氈,今日他顧店了一天,鋪子裡一文錢的進項都沒得,他終於坐不住了,去尤老闆那裡買了一斤豬頭肉,打了兩壺酒,拎著就奔何氏皮貨鋪來了。
「師弟,自從你開鋪子我還是第一回來你這裡向你祝賀,你可別在意,你也知道,師父走了之後,鋪子裡所有的事都得我一個人操心,馬氏呢,又懷了身孕,我是伺候完生意,還得伺候她,這日子過得啊,累得很!」
馬二苟說話間拿起一個酒杯,給陳四娃倒了一杯。「師弟,這杯酒呢,是咱們師兄師弟一場,情誼不說如親生兄弟,最起碼也比一般的朋友親。來!乾了,今日啊,咱們不醉不休!」
「好,乾了!」
見馬二苟如此,陳四娃也想起了些過往情誼,舉杯相碰。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4上市的【文創風】1106《見鬼了才當後娘》3(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