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明過後,天氣漸暖,正值播種的季節。
陸家小院,結滿蜘蛛網的屋簷下,江挽雲正坐在小瓦爐前,一手拿著破扇子搧火,一手捏著鼻子,琢磨中午吃什麼。
藥罐子裡的黑色汁水咕嚕咕嚕的沸騰著,氣味刺鼻難聞,飄得滿院子都是。
江挽雲看著牆角那堆已經有些爛了的白菜,嘆了口氣,擱下扇子起身。
她提了兩棵白菜,剝掉外層的爛葉子,拿去井邊打水洗了洗,而後進廚房,將白菜切碎煮白菜粥,準備再炒點酸菜下飯。
這個家很窮,距離揭不開鍋已經不遠了。
她打開櫥櫃看了看,只有一堆舊碗筷和小半罐鹽巴,還是便宜的粗鹽。她燒火熱鍋,再將切碎的酸菜倒進去翻炒,好在酸菜本身味道就挺濃郁,下飯還是可以。
這時院子裡有了響動,一個人走進了廚房。
江挽雲回頭看是婆母,道:「娘,飯馬上就好了。」
本來家裡做飯是幾個媳婦輪著來的,但她不下地,午飯通常是她做。
婆母陳氏侷促的搓了搓手,猶豫了一番才開口道:「挽雲啊,娘想跟妳說一件事。」
「啥事啊?」江挽雲將酸菜盛出來,倒水進鍋裡洗鍋。
陳氏看著江挽雲麻利的動作很是欣慰,這個兒媳婦以前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剛嫁到陸家時,什麼也不會做,又哭又鬧了好長一段時間,如今倒是懂事了,兒子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她抹了抹淚,哽咽道:「今天風兒他爹去跟族裡借錢,族裡的人都說沒錢了,還讓我們別管風兒了,可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我哪能看著不管。挽雲,這個樣子,妳看,能不能……」
江挽雲停下動作,擰眉道:「娘妳有話直說。」
陳氏道:「這段日子咱們為風兒治病,可以說是掏空了家底,他大哥、二哥也有自己的小家,如今我們是沒有辦法了,妳看能不能找妳娘家那邊借點……」
若不是實在沒有法子,她一個做婆婆的,哪有臉跟兒媳婦開口,向親家借錢。
大兒子、二兒子兩家出錢又出力,時間長了難免有意見,這才在風兒成親後就鬧著要分家。他們做爹娘的,也不能太偏心小兒子,萬一日後小兒子沒了,他們還要指望大兒子、二兒子養老送終。
江挽雲倒沒有太驚訝,只搖頭道:「我父親已經不在了,現在家裡是繼母作主,她巴不得我過得不好,想來找她借錢也會各種推脫。」
「我……嗚嗚嗚……我苦命的兒啊。」陳氏聽了悲從中來,坐在凳子上直抹淚。
江挽雲見不得人在自己面前哭,將飯菜放在托盤裡,安慰道:「娘,妳就放心吧,相公的病我來想辦法,怎麼說我也不想這麼早就守寡的。」
陳氏聞言,淚眼婆娑的看著她。「妳?妳怎麼,妳不是……」
江挽雲道:「過去的事也就過去了,我如今也想明白了,日子還得過不是?鬧來鬧去也沒用,不如想法子解決眼下的困境。」
陳氏沒想到她能想開,擠出一抹笑來,感動的站起身,拉過江挽雲的手拍了拍。「好孩子,真是苦了妳了。」
江挽雲不動聲色的抽出手,道:「到午時,差不多該吃飯了,我就先去餵相公了。」
「好,妳去吧。」陳氏擦乾淚,收拾了一下心情,打起精神準備餵豬。
豬是家裡僅剩的值錢東西,可得好好伺候著。
江挽雲進了屋後把托盤放桌上,看向炕上,見自己的相公陸予風還保持著原樣躺著。
他的臉幾乎瘦得只剩一張皮,臉色蒼白,嘴唇發青,呼吸微弱,與活死人無異。
但即便瘦得脫了形,還是可以看出他深邃的眉眼輪廓和高挺的鼻梁。陸家一家人的基因都不錯,個個都是高個子、濃眉大眼的,若是陸予風沒病,應是他們家最好看的。
江挽雲嘆了口氣,將藥罐裡的藥倒進碗裡,端進來放桌上涼著。
她坐下來,琢磨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已經是她穿越來這個小說世界的第五天了。
這是一本科舉文,名為《青雲路》,講的是男主角陸予風生於鄉野,年少成名,十四歲就考中秀才,但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成為少年舉人的時候,他卻得了重病,命不久矣。
江挽雲穿成了陸予風的原配──一個本地富商的女兒,富商當初看陸予風有前途,就想辦法與陸家訂了親,沒想到陸予風卻病了。後來富商過世,原身的繼母以「信守承諾」為藉口,逼著她嫁給陸予風,實則是想讓原配夫人的女兒一輩子被毀。
原身不樂意,滿心不滿和委屈,嫁過來後在陸家作天作地,後跟人私奔,最後被情郎賣進青樓,下場淒慘。
而後來陸予風遇見心地善良的女主角,時來運轉,逐漸振作起來,不但病好了,科舉後更是扶搖直上,最後官拜一品。
江挽雲穿越來時,正趕上原身攪得全家雞犬不寧時。
陸予風是家中么兒,他大哥、二哥都已成親,兩對夫妻本就因為這段日子以來給陸予風治病,花了許多錢而心生不滿,這下終於忍無可忍,鬧著要分家。
不過陸父和陸母陳氏不同意,父母在不分家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提前分家,那就是對外表示自家家庭不和,是要招人非議的。
這事好歹被壓下去了,不過陸家如今只是貌合神離,尤其是有原身這個「攪家精」在,兩個嫂子心裡有氣,分家不過是早晚罷了。
前幾天江挽雲一邊打算以後該怎麼辦,一邊做些小工藝品去街上賣掉換點錢,同時還要學著照顧陸予風這個病人。
屋裡還貼著囍字,窗戶上貼著紅色的窗花。
原身的嫁妝是她親生母親留下來的,但也被繼母剋扣了大半,只剩一些傢俱、被面、衣服首飾等小東西。
成親時陸予風還勉強能醒一會兒,這半個月來,他基本上已成天昏迷著,全靠江府當時送的藥吊著。
畢竟成親不到一年女婿就死,對於江府來說也不太光彩,原身繼母不想讓旁人覺得她是心狠手辣、推繼女下火坑的人,就送了些續命的藥。
如今藥吃完,江府撒手不管了,陸予風是死是活,都得看自己造化了。
江挽雲回過神來,見藥差不多涼了,下了炕,將陸予風的頭抬起來,用枕頭墊上,而後端著藥碗吹了吹,用勺子小心的餵藥給他。
這是一個小說世界,而陸予風是男主角,若是他死了,這個世界說不定會崩塌。反之她要是「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日後陸予風功成名就,興許自己還能混個不錯的結局。
再說了,她心軟,總不能看著眼前的陸予風不管。
陸予風的吞嚥功能已經很弱,藥灌進去也順著嘴角流下來,只有小部分進了肚子。江挽雲沒辦法,只能用碗挨著他的下嘴唇,嘴角流出來的藥又流回碗裡。
雖然有點噁心,但反正他都不省人事了,這藥多金貴,可不能浪費了。
江挽雲耐心的一點一點把藥餵完了,給他擦了擦嘴,又去打水來給他擦身子。
她前世曾伺候過臥病在床的父親,這些事做起來不算生疏。
她穿越前,照顧陸予風是陳氏的活兒,那時候原身每日只會穿衣打扮和抱怨生活。
陸予風到底是生什麼病,她沒學過醫並不懂,原書中也沒有具體描寫,只知道突然就病了,而後越來越嚴重。
聽陳氏他們提起過,大夫說省城有一男子得了類似的病,後被人治好了,但那家人是富貴人家。就算陸家找到了治病的人,也付不起治病的銀子。
好在雖不能根治,但用藥拖一拖還是可以。但陸予風現在喝的藥五百文一劑,煮一鍋可以喝兩天,尋常家庭哪裡負擔得起?
也難怪族裡的人都勸他們放棄了。
其實直到現在,她都還沒見過醒著的陸予風,從原身的記憶裡可以得知,他是一個有些沈悶的人,興許是病痛折磨,就算醒來也不怎麼說話。
哪怕原身對著他又罵又叫,說他是病癆子,咒罵他怎麼不早點死,他也一言不發。
江挽雲將碗拿出去洗,此時大嫂和二嫂已經端著飯碗在吃飯了。
現在是農忙季節,她們基本要中午和天黑才回來,原身不會幹活,便在家裡做飯。
大嫂王氏見了江挽雲,主動打招呼道:「挽雲餵完藥了啊?予風今日可好些了?妳快些來吃飯。」
江挽雲停住腳步,淺笑道:「吃了。他還是那樣子,不好不壞。大嫂、二嫂,今日的飯菜可還入口?」
原身雖然也曾學著做飯,但從小被人伺候慣了,沒把鍋底燒穿、廚房點燃就算好的了。
二嫂柳氏一向看不慣原身,覺得她明明已經嫁到陸家,江家明擺著是把她趕出來了,還拎不清自己,擺譜給誰看呢,搞得家裡雞犬不寧的,實在讓人厭惡。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柳氏冷淡道:「還成。」
她們對她也沒抱多大希望。
幹活費力氣,中午一般要吃點飽肚子的才行,但陸家米缸空空,能吃點稀飯已算不錯。
王氏招呼道:「三弟妹快些吃吧,一會兒就沒了。」
柳氏瞪了王氏一眼。
江挽雲笑著回道:「行,現在去。」
說實話她並不討厭陸家人,雖然他們吵著要分家,但說到底親兄弟明算帳,他們為陸予風付出的已經夠多了。
當初陸予風剛得病,兩個嫂子都忍痛拿出自己的嫁妝和私房錢,只是這病就是個無底洞。
江挽雲是死過一次的人,她前世是個美食網紅,為了出名,每天熬夜拍影片、剪輯,結果猝死。所以她現在心態很好,只要人健康就是最好的事了。
當下最要緊的事應該就是賺錢,賺錢給陸予風買藥,帶他去省城治病,賺錢給自己買大房子。
說起來最好的方法應該就是重操舊業,把她美食網紅的能力運用在這個時代。
做美食,她還是挺有自信的。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1/22上市的【文創風】1020《掌勺千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