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月的天氣慢慢燥熱起來,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著,吵得人沒有半刻安寧。
午後,灼熱的陽光從大榕樹葉的縫隙間落下斑駁的影子。
喬月已經在大樹下坐了好一會兒了。
她目光凝視著手裡一個被攥得潮濕的破錢袋,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四方形束口錢袋,裡面裝著一小塊碎銀子。
銀子是真是假暫且不知,令她頭大的是,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手上拿著錢袋?
她分明記得自己在旅遊景點摔下山崖了,碰撞的痛楚還殘留在腦海中,她以為自己死定了,怎麼一睜眼就來到這奇怪的地方?
她仔細打量著伸出來的一雙手,皮膚有些黑、有些粗糙,手指很細,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污漬,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喬月明白這是一雙做慣了家務的手。
她疑惑地摸了摸被頭巾遮擋的臉頰,雖不粗糙卻也不光滑,根本不是自己那精心保養多年的臉!
她猛地站起身,低頭去看身上的衣裳。
淺藍色的長袖褂子,黑色齊腳踝的褲子都已經洗得發白,面料是很普通的棉布,一點彈性也沒有,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布鞋,鞋尖處還打了一個補丁。
她在作夢?
喬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劇痛讓她眼裡瞬間漫起水霧。
不是作夢?她看著周圍的青山和眼前寬闊的泥路,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一陣眩暈襲來,眼前瞬間變黑,喬月扶著發暈的腦袋,一屁股坐到地上。
呼!呼!
她劇烈的喘著,腦袋猶如千斤重,額頭起了一層細汗,嘴唇也變得蒼白。
混亂紛雜的記憶一股腦湧了出來,猶如無聲的電影在眼前播放。
過了好一會兒,喬月才緩過來,臉上的表情猶如被雷劈過一般,眼神也變得呆滯。
她竟穿越到了一本書中!
這是她看過的眾多小說中的一本,沒什麼很特別的地方,講的是一戶農家歷經辛苦栽培出了一個平步青雲的孩子,生活日漸變好的故事。
而她,既沒有穿成貌美如花的女主,也沒有穿成前呼後擁的貴族千金。
喬月扯了扯嘴角,她穿成了書中黑心肝的白眼狼──喬七月!
說起喬七月,她是主角蘇家收養的一個孩子,因出生在七月半,右邊臉頰上還帶了一塊胎記,被認定為不祥之人,兩個月的時候被家裡人丟棄,路過的蘇母劉氏將她救了回去,改名喬月,當作親生孩子一般養大。
或許是血脈裡的遺傳,喬七月的心腸如同喬家人一樣黑,她沒有一顆感恩的心,反而在懂事後與原生父母家來往親密。
喬家貧窮,她屢次偷拿蘇家的財物給喬家,甚至將男主的救命藥錢給了其兄,導致男主一病就是一個多月,後來落下了頭疼的毛病。
長大後,因蘇彥之高中,喬七月竟給他下藥,欲成好事,被識破後苦苦哀求,才得到蘇家人的原諒。
本以為她發誓改過自新是真的,沒想到她竟因為妒忌蘇彥之未婚妻的美貌,在食物中下劇毒害了女主,使其差點丟了性命。
蘇家人再也忍無可忍,欲報官將她抓起來,養母劉氏心軟求情,這才只是將她趕走。
後來,喬七月害怕被女主家人報復,便逃去親生父母家尋求幫助,沒想到喬家人不願搭理這個燙手山芋,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迷倒了喬七月後將她賣給一家青樓。
隨後的情況可想而知,報應不爽,做惡之人得到了報應,不過月餘,不堪折磨的她便上吊死了。
就讀者來說,喬月對她這個結果還是很滿意的,惡人有惡報嘛!
但是,她現在根本笑不出來,因為她就是這個喬七月啊!
天啊,這穿越也太倒楣了吧!
還沒接受這淒慘的命運,遠處一個少年喊著她的名字跑了過來。
「銀子拿到手了吧?」
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個子不高,很瘦,皮膚黝黑,穿著灰色的短打,氣喘吁吁地伸手,毫不客氣地道。
「什麼錢?」喬月很疑惑,她不認識這個人。
喬大柱眼睛一瞪,凶道:「好妳個小丫頭片子,跟妳大哥裝起來了,快點,把銀子拿來!」
來人自稱是喬七月的哥哥,喬月這才認出了他,這不就是喬七月的大哥喬大柱嗎?
喬月知道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了,男主蘇彥之生病了,她主動說去鎮上抓藥,劉氏給了她家中最後的一兩銀子,可是她並沒有去抓藥,而是提前通知哥哥喬大柱,把銀子給他。
結果,被尾隨而來的兄嫂當場抓住,她哭求著說銀子是給親生母親救命用的,她不能看著母親死去。
蘇家最後的銀子沒了,只好想辦法去借,最後借到了幾百文錢,抓了一些普通的藥,蘇彥之從此落下了陰雨天頭疼的毛病。
想到這裡,喬月不禁暗罵這個白眼狼,小時候若不是劉氏可憐救了她,她怕是早就死了,竟然還黑心肝地胳膊肘往外拐。
「沒有!」喬月皺著眉說了一句,便往前走。
「哎,妳站住!」
喬大柱一把拽住喬月。「妳敢耍我!是妳昨天通知我來拿錢的,咱娘得了風寒,要錢抓藥呢,快點把錢交出來!」
他見喬月手中攥著一個錢袋,便伸手去搶。
「你幹什麼!放手!」喬月死死攥著手掙扎起來,她知道風寒什麼的不過是藉口,只有喬七月這個蠢材會相信。
「反了妳了,敢耍妳親哥哥!」喬大柱怒了,這個妹妹一向聽話,今日竟敢跟他吵。
「放手……這是三郎的救命錢!」
喬月氣得臉都紅了,右邊臉頰的紫紅色胎記越發鮮豔,顯得猙獰起來。
她知道這錢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交給喬大柱的,喬七月是白眼狼,她喬月不是,如今既成了喬七月,便不能走她的老路,以怨報德地對待蘇家人。
「喬大柱,你放開我妹妹!」
一聲怒喝從不遠處傳來,只見蘇大郎和妻子徐氏趕了過來。
見有人來,喬月又死死不鬆手,喬大柱心頭火起,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喬月左邊的臉頰頓時紅腫起來,腦袋也一陣眩暈,不由自主鬆開了手,喬大柱乘機奪了錢袋就要跑。
「把錢還給我!」喬月顧不得頭暈,雙手拽著喬大柱的衣服,倔強凶狠地瞪著他。
「小蹄子,今兒個怎麼回事,鬆手!」喬大柱用力掰開喬月的手,往日她不是最聽話的嗎?今日怎麼瘋了?
「喬大柱!王八蛋,你在幹什麼?」蘇大郎狂奔過來,喬大柱著急起來,咬著牙,心一狠,一腳把喬月踹倒在地。
「啊!」
不過十二歲的小姑娘哪裡禁得住農家少年的一腳?喬月一聲慘叫,腦袋磕到一塊鋒利的石頭上,頓時血流如注。
「該死!」喬大柱罵了一句,飛快地跑走了。
「小妹!小妹,妳怎麼樣?」蘇大郎扶起喬月,喊叫起來。
「銀子……被、被他搶走了!」喬月只感覺頭疼欲裂,胸口也一陣陣地疼,臉色慘白地說完這句話,人便暈了過去。
「春菊,妳快帶小妹回去,我去找那王八蛋!今天非打死他不可!」蘇大郎眼睛都紅了,咬著牙說完,起身追了上去。
上個月,喬月拿了家中兩百文錢交給喬大柱,被蘇大郎的妻子徐氏撞見,今日她主動說要去鎮上抓藥,拿了家中僅剩的一兩銀子,徐氏不放心,便和蘇大郎偷偷跟來了,沒想到這喬大柱竟敢搶錢。
「小妹!妳醒醒啊!」見她頭上血流不止,徐氏也被嚇壞了,喊了喬月幾聲見她沒反應,趕緊揹著她往回走。
「娘!娘!快來啊,小妹出事了!」
家門口,徐氏放下喬月,精疲力竭地擦著額頭的汗,扯著嗓門高聲喊著。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月兒怎麼了?」聽見喊聲,劉氏趕緊跑了出來,見喬月滿臉是血地昏迷著,嚇得差點癱倒在地。
「二郎!小芳!趕緊出來!」劉氏大喊著,伸手去抹喬月臉上的鮮血。
「月兒,妳醒醒,別嚇娘啊!」劉氏雙手顫抖,聲音哽咽。
「娘!小妹這是怎麼回事!」
蘇二郎和妻子跑了出來,剛吃過午飯,他們都在房內歇息,聽見劉氏叫喊,立刻跑了出來。
「快進屋!」蘇二郎彎腰把喬月抱了起來。
看著昏迷不醒的喬月,劉氏坐在一旁直抹淚。「我的月兒啊,妳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讓娘怎麼活啊!」
二兒媳趙氏端來了水,擰了帕子替喬月擦拭臉上和頭上的血跡,蘇二郎在一旁安慰,抬頭看向徐氏,問道:「大嫂,這是怎麼回事?」
徐氏恨恨地說:「喬大柱打了小妹,他還搶走了三郎的藥錢。」
「什麼!」蘇二郎瞪著眼睛就要衝出門,被徐氏一把拉住。
「你大哥已經追過去了,咱們等等吧。」
喬大柱搶走的是家中僅剩的一兩銀子,這段時間以來,蘇彥之的病情時好時壞,一直在吃藥,家中的錢都花光了,眼下喬月受傷,只能等蘇大郎回來再說了。
等了快半個時辰,蘇大郎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大郎!」
「大哥,怎麼樣了?」
剛進屋,幾人趕忙問道。
「唉!累死我了……」
蘇大郎頭髮凌亂,上衣胸口處也被撕裂了,他喘著氣坐到小馬扎上,擦著額頭的汗,把一個小布袋扔在桌上。
「喬大柱那王八蛋,讓我給逮住狠狠打了一頓!」
蘇大郎見喬月躺在床上,趕緊站起身走過去問:「小妹怎麼樣了?怎麼沒請大夫?」
徐氏擦了擦眼淚。「小妹一直沒醒,家裡已經一個銅板都沒有了,那錢要給三郎請大夫抓藥。」
蘇大郎沈默了,劉氏坐在床邊哭泣不止,他轉身走到門口,一拳捶在門上。
「大哥。」
虛弱的聲音響起,蘇彥之扶著牆走了過來。
「三弟,你怎麼出來了?快進屋。」蘇大郎扶著蘇彥之往屋裡走。
「大哥,去請大夫來給小妹看看。」他坐在椅子上拉著蘇大郎的手。「我還撐得住,沒事的。」
「可是……」蘇大郎遲疑了,蘇彥之出生的時候未足月,身體弱了些,平時倒也沒什麼,只是一生病就會很嚴重,前陣子染了風寒,一直未癒,斷斷續續都快半個月了。
「咳咳!」蘇彥之咳嗽幾聲,說道:「大哥,去請大夫,小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娘只怕會受不住。」
這話說到蘇大郎最擔心的地方了,娘對這個收養的妹妹有多看重,這麼多年他們也很了解,若是喬月真的出了事,只怕娘也會……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2/7上市的【文創風】1137《一勺獨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