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公佈自己有孕之事後,碧蕪便一直待在譽王府中沒有外出。
又過了半個多月,她的肚子便稍稍凸顯了出來。
幸得衣衫寬鬆,加之只有銀鈴、銀鉤貼身伺候,所以雨霖苑中並無人發現此事,錢嬤嬤也被蒙在鼓裡。
直到又過了十餘日,她才刻意將肚子給錢嬤嬤瞧,還露出一副擔憂的模樣,說自己的肚子怎大得這般快,是不是不大正常。
錢嬤嬤雖也有些疑惑,但還是安慰她,孕婦的體質每人不相同,確實也有很多婦人,不到三個月就顯懷的。
碧蕪佯作安心的點了點頭,其實心下對錢嬤嬤愧疚不已。錢嬤嬤以為得知了實情,處處在替自己掩飾,自己卻還千方百計的騙她。
她養胎期間,為了不露出馬腳,登門拜訪或遞了拜帖的,她想法子能拒的都給拒了。
只蕭家人,碧蕪實在不忍心拒絕,趁著月分還小的時候,到底還是讓蕭老夫人、周氏和蕭毓盈來看她。
待到腹中孩子四個多月、將近五個月的時候,趙如繡來了。
碧蕪本想找理由讓她離開,但想起兩人許久未見,她也實在閒得無趣,還是讓銀鈴將人請了進來。
人還未進屋,碧蕪便遠遠聽見趙如繡的笑聲,她邊小跑進來,邊喚著姊姊,手中也不知捏著什麼,興沖沖的要給碧蕪瞧。
碧蕪靠在枕上,用小被蓋住肚子,倒也不怎麼看得出來。
她接過趙如繡遞過來的東西,展開一看,才發現是件孩子的衣裳,細細瞧了瞧,碧蕪忍俊不禁。
「妳這針腳,可實在不怎麼好看……」
「我花了好幾個晚上,好心好意給姊姊腹中的孩子縫製衣裳,姊姊怎還取笑我。」趙如繡扁了扁嘴,還將手掌遞到碧蕪面前。「姊姊瞧瞧,我的手都被針扎得不成樣子了。」
「哎喲。」碧蕪摸著她的手指,看到上頭的針眼,感慨道:「幸好啊沒扎成篩子。」
「姊姊……」
「好了,同妳玩笑呢,怎還當真了。」碧蕪抬手在趙如繡鼻尖輕輕點了點。「妳親手做的衣裳,我自然珍惜,往後孩子生下來,便穿妳做的這一身,可好?」
「嗯。」趙如繡點了點頭,卻驀然想起什麼,收了嬉皮笑臉,眸中流露出幾分失落。「算算日子,待姊姊生下孩子,我應當已經入了東宮,到那時,恐怕沒法親自來看望姊姊了。」
因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帝后情深,先皇后又逝世得早,太子便深得陛下偏愛,縱然是二次娶妃,也分外隆重,故而準備的時間也長。
冊封太子妃的大典在十一月,時間應當和碧蕪臨產的日子差不多。
可想到趙如繡前世的結局,碧蕪便如鯁在喉,怎麼都接不下這話,許久,才乾巴巴道:「那不是挺好的。京城中不知多少人想當太子妃,怎的還不高興呢,妳想見我,召我進宮便是,何況宮中那麼多筵席,我倆總是能碰面的。」
這話似乎安慰不了趙如繡,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抬首看了碧蕪一眼,欲言又止,似是有什麼話要說。
碧蕪看出她的心思,抬手揮退了屋內的僕婢,才問道:「怎麼了?有什麼話與我直說便是。」
趙如繡垂下腦袋,再抬頭時,雙眸有些發紅,片刻後,才低聲道:「姊姊,我發現太子哥哥似有別的心上人了……」
聽得這話,碧蕪不由得秀眉蹙起,心下生出幾分緊張。按理趙如繡不該這麼快知道此事才對,怎的突然對她說這話。
她定了定心神,試探道:「緣何這麼說,妳可是瞧見什麼了?」
「也未親眼瞧見。」趙如繡搖搖頭。「先前端午時,母親讓我給太子哥哥做一只香囊,可我嫌自己手笨,做得難看,縱然做好了也沒敢送出手。可是前兩日隨母親進宮,偶然遇見了太子哥哥,看見他腰上多了一個香囊。」
原來如此。碧蕪鬆了口氣,寬慰道:「一個香囊而已,許是妳多心了,說不定是天熱,戴著用來驅蚊蟻罷了。」
「並非如此……」趙如繡面上露出幾分憂愁。「那香囊我細細瞧了好幾眼,那繡花、那穗子,顯然是女子親手所做,定是哪家姑娘送給太子哥哥的。」
「也不一定是哪家的姑娘。」碧蕪道:「畢竟東宮還有那麼多嬪妃,總是有人做了香囊送給太子的。」
趙如繡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反駁什麼,但終究沒有再說。
碧蕪見她這般,牽起她的手拍了拍。「繡兒,妳往後是太子妃,將來……也有可能是皇后,太子登基後注定有三宮六院,身邊只會有越來越多的女子,妳需得想開一些,整日在意這些,日子定然無法舒心。」
「姊姊,我明白……」趙如繡苦笑了一下。「打知道自己將來會嫁給太子哥哥,我便曉得,這輩子都奢望不了父親母親那般的一世一雙人了。我將太子哥哥視作自己的丈夫,不盼著他只有我一人,可總想著或許他願意只將他的心單單給我……」
她頓了頓,聲音裡帶著幾分哽咽。「到底是我天真了……」
看著她這副黯然神傷的模樣,碧蕪心下也滯悶得厲害,然沒一會兒,便見趙如繡扯了扯嘴角道:「不過姊姊說得很對,太子哥哥身邊將來定會有很多女子,我若一一在意,豈不是累得慌。日子是我自己的,我總要讓自己先過得好才是。」
「這就對了。」見她這麼快便打起精神,碧蕪不免欣慰,怕此事講多了她又要難過,忙轉了話題道:「妳今日既難得來了,不如同我講講,近日京城發生的趣事,我整日悶在王府,實在閒得無聊,說出來我也好一道樂樂。」
「京城中的趣事?」趙如繡認真思忖了半晌。「倒是沒聽聞什麼趣事,不過前一陣子,有一件事在京城鬧得挺大的,不知姊姊聽說了沒?」
「什麼事?」
這一個多月碧蕪都待在王府裡,府門都未踏出去,哪聽說過什麼外面的事。
趙如繡咬了咬唇,稍稍湊近了些。「是關於那位蘇姑娘的。」
蘇嬋?
碧蕪蹙了蹙眉,算算日子,她應當也快成親了。按碧蕪前世對她的瞭解,以她的性子,定不會坐以待斃,恐怕趙如繡所說的事,與她的婚事有關。
「怎的,蘇姑娘的婚事出了岔子?」碧蕪問道。
「姊姊這也猜到了。」趙如繡略有些驚訝。「確實是,不過不是婚事出了岔子,是那位永昌侯世子出了岔子。」
見碧蕪好奇的盯著她瞧,趙如繡刻意頓了頓,賣了個關子,才道:「姊姊也知道,那位永昌侯世子是出了名的風流成性,賜婚的聖旨下來後,永昌侯為了自己的面子,勒令世子安安分分在家中,大婚前莫再去尋花問柳。可婚期在幾月後,世子到底待不住,一個月前偷偷翻牆出去快活了。」
說至此,趙如繡也不知是覺得永昌侯世子無藥可救,還是蘇嬋要嫁這麼個人實在可憐,她搖了搖頭道:「可誰知當天夜裡,世子在那凝香樓中尋歡作樂時,不知怎的突然發起了癲,撕扯著自己的衣裳,將屋裡的東西都砸壞了,誰也攔不住。而後他衣衫不整的跑出樓,徑直往東街的明月河奔去,最後縱身跳了下去。」
碧蕪聞言驚了驚,身子都坐直了些。「那世子……沒了?」
「倒不至於。」趙如繡笑道:「世子當即便被救了起來,不過回到永昌侯府後就一直昏迷不醒,姊姊妳猜怎麼著,沒過多久,街頭巷尾便開始流傳,說世子是被惡鬼附身,怕是不久於人世。」
惡鬼附身?不久於人世?
碧蕪唇間泛起一絲淡淡的嘲諷,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她看向趙如繡,問道:「蘇家借此退親了?」
「呀,姊姊可真是料事如神!」趙如繡道:「鎮北侯世子自然不可能讓妹妹嫁過去等著守寡,於是求到陛下面前,懇求解除這樁婚約,說蘇姑娘大抵和永昌侯世子命格相沖,才會讓永昌侯世子遭此大難。」
這套路數,碧蕪實在覺得很熟悉,且不說永昌侯世子方淄突然發癲,昏迷不醒的事是不是蘇嬋所為,就後頭借神神鬼鬼之說,順理成章的擺脫婚事,是蘇嬋前世就幹過的事情。
前世,因蘇嬋手段殘忍,凌虐宮妃,喻景遲一度欲廢黜皇后。然聖旨都已擬了,南方突發大旱,民不聊生,本在宮中禁足的蘇嬋突然不管不顧的衝出寢宮,說自己作了一個夢,老天爺告訴她,只消一步三叩首,從殿門口跪到宮門處,就能為南方子民祈得大雨。
那時正是三伏天,日頭毒辣辣的,照在身上都能活脫脫曬下一層皮來。
蘇嬋卻真的三跪九叩,從裕甯宮一路到安慶門,花了近兩個時辰,幾度暈厥後又醒,真的讓她跪完了全程。
當然,老天自然不可能馬上便下起雨來,但皇后為萬民祈福之事不脛而走,感動南方不少百姓。
不承想,不過六、七日,天還真下起雨來。所有人都將這份功勞歸到皇后身上,說是皇后的誠心感天動地,才會天降甘霖,救萬民於水火。
朝中不少重臣接連上奏,勸陛下收回成命,重新考慮廢后一事。在多方壓力之下,那廢后的聖旨終究沒有傳到裕甯宮。
可見蘇嬋這人手段極其厲害。
不出意外,永昌侯世子的事肯定也與她脫不了干係。
碧蕪抬首問道:「那蘇姑娘和世子的婚事作罷了?」
「沒有!」
「沒有?」
碧蕪納罕地眨了眨眼,都到這分上了,居然還未解除婚約。
「這事可著實離奇得很,跌宕起伏,比觀止茶樓裡那些賣座的話本子還要精彩呢。」趙如繡想起後頭的事,不由得激動起來,忙端起茶盞啜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道:「鎮北侯世子既來求了,陛下也不好推卻,只是陛下既下旨賜了婚,不能輕易收回成命,便順著鎮北侯世子的話,請欽天監再來算上一算。」
聽到欽天監三個字,碧蕪心下生出幾分異樣,便聽趙如繡接著道:「陛下本也只是想要找個臺階下,可誰知欽天監的尹監正卻上奏說,蘇姑娘和永昌侯世子乃是天作良緣,絕不可分,若分開怕是會兩廂遭遇劫難。世子這場大病,不是因兩人相沖,而是大婚婚期拖得太久所致,若想要世子甦醒也簡單,只要蘇姑娘去永昌侯府一趟,世子便能很快痊癒。」
荒唐,實在是太荒唐!
碧蕪越想越覺得好笑,忍了半天,到底沒忍住笑出聲。
「姊姊笑什麼。」趙如繡道:「我這事還未講完呢。」
不必講碧蕪大抵也猜到了一二,打聽到「欽天監」,再聽到「尹監正」三個字時,結果已是可想而知。
果然只聽趙如繡繼續道:「陛下向來信任尹監正,於是便將鎮北侯世子召來,與他說了此事。鎮北侯世子雖然不信,但皇命難違,到底不得不回府勸蘇姑娘去永昌侯府一趟。可誰知,蘇姑娘前腳剛從侯府出來,世子後腳便醒了。尹監正的話得到印證,這婚事自然也解除不了了,不僅解除不了,還提前了,算一算,應當就在這幾天了。」
這事的確如趙如繡所言,曲折離奇得很。
但不必猜碧蕪也知道,尹監正此事大抵是喻景遲所為。前世她便覺得喻景遲厭極蘇嬋,沒想到這一世,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終究不得不嫁給永昌侯世子。
蘇嬋那般心性高傲的人嫁給那樣一個風流浪子,定會比要了她的性命還更難受,的確是極大的懲罰了。
雖說蘇嬋縱火,意圖害死她之事不能得回公正,但想到蘇嬋日後會過上那般生不如死的日子,也算大大出了口惡氣。
趙如繡又在雨霖苑坐了好一會兒,見天色晚了,才遲遲辭行。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3/14上市的【文創風】1146《天降好孕》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