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臘月初十巳時,鄭吉、鄭玉、鄭璟一起攜厚禮來了成國公府。
老國公帶著一眾兒孫在前院廳堂招待他們,除了孟辭羽,孟家所有成年男人都來了,角落裡還窩著一隻貓,花花對娘親的親爹非常好奇,就跑來看熱鬧了。
老國公看鄭吉,眼睛都是笑的,頗有一種誰兒能有我兒好的自豪。
成國公一直不待見鄭吉,每回只要老父一罵他,就要把鄭吉拉出來比,越比他越沒用。他心裡頗不以為然,鄭吉哪裡好?大長公主天天罵他不孝,一走就幾年不回家,哪像自己,在朝堂裡當著高官,還能在母親跟前盡孝……
鄭吉又再次感謝了江氏對他母親的救治,誇孟辭墨找了個好媳婦。
談笑一陣後,鄭吉提出。「我有好些年沒見到師娘了,聽說她老人家身體越來越好,我去給她磕個頭。」
孟、鄭兩家是世交,老國公說道:「晌午在福安堂吃飯,讓那幾個小輩給你磕頭。」
鄭吉早就想見見江意惜和她兒子,自是滿口答應,路上他才聽鄭璟和鄭玉講了他們跟江意惜姊弟相熟的事,看來不僅江意惜能幹,江洵也是文武雙全,今年還中了武秀才,明雅和江辰也能瞑目了……
鄭吉先去東側屋給老太太磕了頭,老太太拉著他的手說了許久話,男人們才坐去西側屋喝茶。
除了孟二夫人、孟三夫人,所有女眷、孩子都是鄭吉的晚輩,都去西側屋給鄭吉見了禮,幾個孩子還磕了頭,鄭吉又給了孩子們見面禮。
江意惜母子是最後到的,孟辭墨站在正房門外等她,等江意惜走近了,孟辭墨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兩個字。「無事。」
江意惜也朝他輕點了個頭,是啊,沒事的,總有這麼一天要見面。他是世交叔叔,自己是世交姪媳婦,見就見吧!
進了西側屋,孟辭墨把江意惜領到鄭吉面前,笑道:「她是江氏。」又對江意惜笑道:「這是鄭叔。」
江意惜給鄭吉屈膝行了福禮,說道:「鄭將軍。」
她不願意叫他「叔」。
這個稱謂讓鄭吉不太習慣,孟府所有晚輩都叫他「鄭叔」或者「鄭祖父」,或許是意惜跟他比較陌生,不好意思叫「叔」。
鄭吉還是非常激動,壓抑著心裡的情緒多看了江意惜幾眼。這孩子長得真像明雅,明豔動人,眉目如畫,只是氣韻不太像,明雅活潑愛笑,像怒放的牡丹;而意惜卻不愛笑,眸子幽深,如菊般淡雅。
彈指之間,明雅的閨女都這麼大了,生了一個兒子,又懷了第二個孩子。
聽到鄭玉的輕咳聲,鄭吉才反應過來自己失禮了。
他趕緊垂下目光,起身向江意惜抱了抱拳,笑道:「謝謝妳,讓我娘重見光明。」
他如此看別人家的女眷是不禮貌的,除了孟辭墨,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因為江氏為大長公主治好了眼睛,出於感激和好奇,才一時沒顧及禮儀。
江意惜扯了扯嘴角,沒有接話。
老國公笑著幫她回道:「那是你娘,她理應幫忙。」
孟辭墨又指著黃嬤嬤抱著的孟照存,笑道:「這是我的長子,照存。」
黃嬤嬤抱著孩子給鄭吉磕了頭,小存存不怕生,眼睛瞪得溜圓望著鄭吉,還「啊」了一聲。
這是明雅的外孫?鄭吉伸出手,小存存居然也向他伸出手。鄭吉哈哈笑著,把孩子抱進懷裡,存存一下環住他的脖子,小臉不時擦過他的臉頰耳朵,嘴裡流出的口水糊在他的臉上,格格笑聲縈繞在耳畔。
鄭吉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似乎心都融化了,鼻子也有些酸澀。
他扶著孩子的臉仔細看,孩子特別像辭墨,不怎麼像明雅,可他就覺得這孩子可親。
鄭璟這麼大的時候,他在南方平叛,第一次見到兒子時,兒子已能滿地跑了,他這是第一次抱這麼小的奶娃娃,才知道最柔弱的才是最能擊破心防的……
他身後的小廝端上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尊和闐玉天馬擺件,與送安哥兒的一樣,送黃馨的是和闐玉蓮花擺件,鄭吉又從拇指上把扳指取下,塞進小存存的棉襖裡。
孟辭墨和鄭玉都愣了愣,那個扳指是極品翡翠鏤花扳指,是鄭吉最喜愛的三個扳指之一。
突然,一道聲音打破了歡樂的氣氛。「滾!回家、回家……」
聲音惱怒,略微沙啞,是鄭吉的聲音。孟家人和鄭玉都知道是啾啾在叫,只有鄭璟第一眼向父親望去。
見父親也愣愣地抬起頭看向前方,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丫頭拎著一個鳥籠,鳥籠裡的鸚鵡正跳著腳罵人。
「回家!滾!軍棍侍候……花兒、花兒,北方有佳人……」
鄭吉笑起來,眾人也都笑了。
「這小東西,越來越會說話了。」
只有花花不開心,今天不僅沒人注意到自己,連啾啾出的風頭都比自己多。牠喵喵罵道:「是娘親的親爹也不喜歡你,讓我姥姥懷了娃就鬧失蹤,渣男,討厭!」罵完,扭頭跑出去找老太太了。
江意惜下意識看向鄭吉,鄭吉似沒聽到貓叫,低頭看著存存樂。
晌午,眾人在廂房吃飯,男女中間隔了屏風,男桌那邊的說笑聲女桌這邊聽得清清楚楚。
江意惜不想聽那個聲音,但那個聲音就是要往她耳裡鑽,不得不承認,鄭吉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長相俊朗,身材修長,身居高位,不怒自威,話不多卻能說到點子上……而且,自己跟他的確有一、兩分相像。
江意惜的眼前又浮現出江辰爹的面容。
長相沒有他俊,出身沒有他強,官職沒有他高……但是,江辰爹有一顆溫柔善良的心,給了娘親一個安穩的家,讓自己平安來到這個世上,又快樂地長大……
可惜他死早了。若他活著,拚了命也不會讓付氏和孟辭羽那樣欺負自己,不會讓江老太太和大房那樣算計自己。
以為自己做了那麼久的心理準備,見到鄭吉不會太難過,可是,她還是非常難受,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
有了對比,她想江辰爹想得更厲害。
飯後,女眷們各回各院,男人們又去了前院。
孟辭墨知道江意惜此時難受,但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沒有辦法回去安慰她。
鄭吉和孟辭羽、孟華單獨見了面,講了一下對他們的安排,之後孟辭墨陪同鄭吉去了別院,平王已經悄悄來到,等著同鄭吉密談。
經過各種爭取和安排,鄭吉私下已經徹底站隊平王。
江意惜則回到浮生居,乳娘抱著昏昏欲睡的小存存去跨院午歇。
她一進廳屋,就聞到一股從來沒聞過的香氣,看見八仙桌上擺了一個箱子。
吳嬤嬤笑道:「大奶奶,這是世子爺讓人送進來的,說是鄭大將軍的謝禮。」
江意惜打開箱子,箱子裡面裝了兩個大錦盒、兩個小錦盒,她打開,大錦盒裡裝的是一尊象牙雕大象擺件、一尊黃玉獅子擺件。
一個小錦盒裡裝了一個小瓷瓶,把上面的木蓋打開,那股香味更濃,裡面裝的是精油,黃澄澄的。另一個小錦盒裡裝的是一顆夜明珠,她看到老太太也有一顆,寶貝得緊。
這幾樣禮物,連吳嬤嬤看了都目瞪口呆,連忙說:「哎喲喲,太貴重了。」
的確太貴重了。江意惜明白,鄭吉送的不僅是謝禮,更是送扈明雅後人的見面禮,或者說對扈明雅的虧欠。若只是前者,她不會推拒,可想到後一種,她就是不想收。
她把東西一一放進去。「等大爺回來再說。」
她坐到炕上想心事,想最多的還是江辰爹,江辰活著時的情景幾乎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孟辭墨戌時末回到浮生居,江意惜還斜靠在引枕上發呆。
他坐到炕邊。「還在難過?」
江意惜搖搖頭,喃喃說道:「也算不上難過,就是想我爹想得厲害。這麼多年,我想我爹比想我娘的時候多得多,對他的感情比對我娘還要深。唉,若我是我爹的親閨女,該多好。」
沒看到那個人時,她還能自欺欺人,可如今看到那個人了,卻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江辰爹再好,也是養父,她再不願意認那個人,那個人也是親爹。
孟辭墨把她摟進懷裡。「這個秘密只要不說出來,岳父就是妳親爹。」
「可我覺得何氏已經知道了。」
孟辭墨說:「她知道又如何?為了她的利益,她也不會說出來,如今大長公主已經大好,以後就不要再去她家了。」
江意惜也不想再去了。
「再去最後一次,施完眼針之後,還要把一些事跟御醫說清楚,放心,何氏再蠢,鄭吉在家時也不敢對我動手,其實,何氏也是一個可憐人,希望鄭吉這次回來,他們能夫妻和樂,何氏也不至於更恨我。」
孟辭墨道:「小心為上。妳延到二十那天再去,我休沐,陪妳一起去。」
他不認為何氏一定會害惜惜,但愚和大師的話不得不讓他加倍小心。
「好。」江意惜又問:「你說,鄭吉會留在京城任職嗎?大長公主一直希望他留下。」
她不願意他留下,無事跑來見「晚輩」,多讓人心煩。
孟辭墨回道:「不會。他掌管西部重兵,對京城的軍隊能有牽制作用,其他皇子也不好拉攏他,平王和我祖父都希望他在外面多幹幾年。」
他又說了鄭吉想讓他把江意惜和江洵約出去一起吃個飯,他拒了。
即使孟辭墨答應,江意惜也不會去。
鄭吉現在看來似乎很惦記他們姊弟,不知為何前世回京沒見他們,若有他的幫助,江洵不會早死……好像他也沒幫到孟辭墨什麼忙,否則前世的孟辭墨也不會那麼無助……
難道前世他也死得早?是病死的,還是出了什麼意外?
她前世知道的事情有限,他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或許只有重生的文王才知道。
雖然江意惜對鄭吉無感,還是希望他能長命,不止基於血緣,還因為他是平王一黨,有了他,平王勝算更大。
江意惜又讓孟辭墨看了鄭吉的謝禮。「他可能有別的心思,我不想收。」
孟辭墨說道:「退回去反倒讓人多想,不喜歡,不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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