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劃清界線
王蘊在婚後看著顧硯整日花天酒地,而阿父卻深情不悔,如此兩相比對,王蘊定然恨極了阿娘。
「嬤嬤,我且問妳,阿娘懷阿兄以及生產時,是否有不尋常之事?」
顧嬋漪問得突然,且年代久遠,盛嬤嬤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並無異常。夫人懷大少爺時,兩位舅老爺尚在都城,老太爺也還在鴻臚寺中,老夫人以及兩位舅夫人時常來探望。」
盛嬤嬤邊回憶,邊不自覺地點了點頭。「那時夫人的衣食皆是老奴親自打理,穩婆更是曾為大舅夫人接生過。」
顧嬋漪心頭一鬆,如此看來,阿娘生阿兄當年應當安然無虞,並未遭受王蘊毒害。
她揚起嘴角,將心中所想盡數道來。「那些人既已搬離,三間院子便空了。我想將蘭馨院和東籬軒都推平,建個練武場,日後阿兄回來,便能在府中練練拳腳。至於菊霜院,找人重新翻修,修成雅致些的院落,這樣不論是阿兄的朋友還是未來嫂嫂家的親眷來訪,均有院子小住,其餘的請嬤嬤斟酌著辦。」
盛嬤嬤連忙起身應好。「姑娘安心,老奴定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
顧嬋漪又道:「煩勞嬤嬤將小宵叫進來。」
宵練進來後反手關上屋門。「姑娘。」
顧嬋漪招招手,讓宵練走到面前,壓低聲音問道:「妳可知顧玉嬌眼下在何處?」
「在外城宅子裡,寸步不離地照顧小王氏。」宵練迅速回道。
顧嬋漪扯了扯嘴角,目露狡黠。「妳讓人偷偷告訴她一聲,忠肅伯府重新下帖子了,並未邀請王蘊和她去壽宴,但是壽宴當日瑞王殿下定會出席。」
宵練眼珠微轉,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婢子知道了,定會將消息傳給顧玉嬌。」
顧嬋漪踏出屋門,抬頭便瞧見小荷站在廊下,手上還捧著一碟冒著熱氣的點心。
小荷環顧四周,看到自家姑娘,便捧著點心碟子跑了過去。「姑娘,這是大舅夫人新做的糕點,讓婢子端來給姑娘嚐嚐。」
顧嬋漪莞爾,點了點她的鼻尖。「剛出爐的點心,妳也不知用個食盒,這樣端著手不燙嗎?」
「嘿嘿,婢子用衣袖隔著呢,姑娘快嚐嚐。」
顧嬋漪無奈,指著院內的石桌。「且先放著晾涼些。」她在石凳上坐下,笑咪咪地仰頭看向小荷。「妳可知叔公住在何處?」
小荷頷首。「前些時日去過一回,婢子認得地方。」
「如此便好。」顧嬋漪將手中的帖子遞給她,輕聲叮囑。「初二便是忠肅伯府老夫人的壽辰,我答應過清妹妹帶她過去玩,妳將帖子送過去,請清妹妹明日來家中小住,我們一道過去。」
八月初二,顧嬋漪坐在馬車上,掀起車簾一角,看著忠肅伯府門前的街道,車水馬龍,賓客絡繹不絕,很是熱鬧。
她微不可察地揚起唇角,輕輕地放下車簾。如此便好,來的人越多,鬧出了大事,便越發無法遮掩。
馬車緩緩向前,約莫兩刻鐘才穩穩停下。
顧嬋漪與顧玉清從馬車上下來,往前走了兩步,便是江予彤與盛瓊靜乘坐的馬車。四人理了理衣襟與髮髻,這才踏進忠肅伯府。
府內小廝皆紮紅腰帶,侍婢則不僅紮紅腰帶,還用紅繩束髮,長廊兩側掛有紅綢,整間宅院打點得甚是喜慶。
女眷宴席設在後院,由清秀侍婢引路,穿過月亮門,入目便是一棵高大的菩提樹,鬱鬱蔥蔥,枝繁葉茂。
顧嬋漪與顧玉清皆感訝異,江予彤偏頭見到,輕笑解釋。「老夫人是都城中出了名的好佛禮佛之人,府中這棵菩提樹,乃是忠肅伯特地從南邊運來的,尋專人好生伺候,方才在平鄴城中扎下根。」
菩提樹喜熱,可平鄴地處偏北,兩個小姑娘只在書中見過此樹,是以甚感驚訝。
盛瓊靜眉眼含笑,聲音柔和。「還記得在閨中時,阿娘帶我與小妹來伯府,初次見到這棵菩提樹時,亦是嚇了一跳。」
「這位可是盛家的大夫人?」從眾人身後傳來一道女聲,小心地問道。
眾人紛紛回頭,顧嬋漪頓時笑彎了眉眼。
她尚未來得及叫人,曹婉便從自家阿娘的身後竄了出來。「阿媛!」
忠肅伯府後院花園丹桂飄香,早菊綻放,侍婢靜立兩側,席間座位已坐了大半,戲子正在臺上唱戲。
一干人等在角落坐下,見過禮後,長輩分別給未曾謀面的小輩見面禮。
江予彤與盛瓊靜皆在平鄴城中出生長大,參加過不少宴會,都城中的許多世家夫人她們都認識。
曹夫人見到她們兩人,笑著打趣道:「多年未見,如今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是不是該罰?」
江予彤與盛瓊靜已經將顧家之事料理清楚,昨日江予彤便讓雙胞胎兄弟先回盛家位於平鄴的老宅清理灑掃,待忠肅伯府的宴席散了,江予彤也不再去國公府,而是直接回盛家老宅。
得知江予彤的決定時,顧嬋漪曾苦苦挽留,江予彤便和她講道理。「我們既已回來,又臨近中秋佳節,自然要設宴款待。盛家宴客,總不能將宴席設在你們國公府吧。」
江予彤又道:「我讓妳姨母留下陪妳,等老宅收拾乾淨了,我便接妳過去,難道妳不想看看妳阿娘幼時住的院子?」
如此哄勸,顧嬋漪方鬆了口。
聽到曹夫人的話,江予彤笑道:「認罰認罰,初八那日,府中會設茶宴,屆時如何罰均隨妳。」
三位長輩笑笑鬧鬧,曹婉藉著桌子遮掩,扯了扯顧嬋漪的衣袖。
顧嬋漪偏頭,曹婉便湊到她的耳邊小聲道:「伯府中有株地涌金蓮,平日養在溫泉莊子上,甚是難得一見。今日老夫人壽宴,且天氣晴暖,伯爺特地差人將它運了過來,咱們去瞧瞧吧。」
聞言,顧嬋漪搖了搖頭。她不願四處走動,擔心事情鬧出來時,她不在大舅母與姨母身邊,她們會著急。
奈何曹婉拉著她的手臂輕輕搖晃。「走嘛走嘛,這戲有何好看的,每回壽宴唱的都是這些,都沒一點新意,若是錯過了那株地涌金蓮,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顧嬋漪被纏得沒法子,且眼下瑞王還未到,還有些空閒。她思索了片刻,最終點頭應下。「那我們便瞧一眼,快去快回。」
得到應允,曹婉當即笑彎了眉眼,轉頭對曹夫人說要去賞花。
曹夫人看兩位顧家姑娘乖乖坐在席上,可自家閨女卻像隻跳脫的猴兒,無法安靜坐半刻鐘。
「這椅子上是否扎了針?」曹夫人氣得點了點她的額頭。「妳瞧瞧阿媛和阿清,再瞧瞧自個兒,哪裡像個世家姑娘?」
盛瓊靜與江予彤一聽,同時看向曹夫人,隨即前後笑出聲。
江予彤眉眼彎彎,虛虛地指了指曹夫人。「妳還有臉說妳閨女?也不知是誰,當年為了瞧一眼牆外頭的熱鬧,險些讓人搬來梯子爬上去!」
提及年幼時做的事,曹夫人頓時鬧了個紅臉,連忙擺擺手。「要賞花便快去,早些回來,莫要誤了開席的時辰,惹人笑話。」
曹婉忍住笑意,左手拉顧嬋漪,右手牽顧玉清,快速離席。三人行至廊下,瞧不見諸位長輩後,曹婉方鬆開手,扶著廊柱大笑出聲。
「哈哈哈,我竟未想到,我阿娘曾經也做過這種事,難怪她每回訓我,說我不知隨了誰的性子,阿父總是一臉欲言又止。」曹婉一手扶廊柱,一手扠腰,笑得很是豪邁。「往後她再這般說,我便說像了她!」
三人由伯府的侍婢引路,行至花園,遠遠地便瞧見一群姑娘圍成一團。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花香,與尋常花香不同,很是甜蜜。
曹婉逕自走向人群,還未靠近,便被人拍了下肩,她回過頭見到來人,很是歡喜。「阿寧,妳也來了?剛剛在席上,我未瞧見妳。」
待顧嬋漪與顧玉清走到面前,曹婉這才拉著羅寧寧的手腕介紹道:「這是鄭國公的胞妹,阿媛;這位是阿媛的堂妹,阿清。阿媛、阿清,這是阿寧。」
「阿寧,妳剛從豐慶州過來,豐慶州的別駕夫人便是阿媛的親姨母,今兒也來赴宴了。」曹婉唯恐雙方生疏,特地道出此事。
果然,羅寧寧的眼睛微亮,有些靦覥地看著顧嬋漪,語氣溫柔。「在豐慶州時,阿娘曾帶我去過別駕府中赴宴,有幸見過別駕夫人。」
四人走向人群,曹婉拍了拍站在前方的人。「此處可有地涌金蓮?」
前面的姑娘回頭,瞧見是曹婉,笑著點了點頭。「正是呢,妳過來站我這兒吧,我已經瞧了好一會兒了。」
姑娘讓出位置,周邊幾個與她一道的人也轉身離去,曹婉立刻拉住身後的姊妹快步上前。
地涌金蓮乃佛家聖花之一,花朵金黃燦爛,蓮瓣層層相疊,猶如蓮臺。
顧嬋漪並非初次見此花,前世某年西南的南夏國有異樣,沈嶸前往當地探聽虛實,她便有幸瞧見。
不過當時她只瞧得見碩大的花朵,聞不到這股濃香,是以另外三人站在前方賞花,她便站在後頭邊護著她們、邊輕嗅花香。
「嗤──」
一道冷笑聲忽然傳來,周邊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眾人側身回眸,只見舒雲清表情不善地站在不遠處,雙手抱胸,一瞧便是不能輕易招惹的模樣。
舒雲清直直地盯著顧嬋漪,朝她大步走了過來,其餘姑娘見勢頭不妙,紛紛後退幾步,既想瞧熱鬧,又不想招惹麻煩。
顧嬋漪心中明瞭,舒雲清定是衝著她來的,她上前半步,將其餘三人護在身後。
幾息之間,舒雲清在顧嬋漪的身前停下,她微抬下巴,眼含不屑地將顧嬋漪從頭看到腳。「妳怎的過來了?前些時日不是剛將妳府上的祖母和叔叔、嬸娘一家趕出府嗎?不在家中忙著吃齋唸經,祈求佛祖原諒,竟還有空來這兒?!」
話音落下,周邊姑娘們全看向顧嬋漪,立即知曉了她的身分。這幾日鄭國公府的內宅爭鬥,在整個都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
她們看向顧嬋漪的眼神或好奇打量、或心疼憐惜,並無絲毫厭惡嫌棄,聽到舒雲清的話後,頓時不贊同地看著她,心道顧家需要吃齋唸經、好生懺悔的應當是顧嬋漪的祖母、叔叔與嬸娘。
顧嬋漪神情淡定,語速不疾不徐。「舒大姑娘此話,我有些聽不明白。我阿娘早亡,六歲阿父前往北疆後,便與阿兄相依為命;八歲那年,阿兄亦前往北疆。我過了兩年孤苦無依的日子,滿十歲後剛出正月,便被嬸娘送去崇蓮寺,他們從未好好教導我。」
她頓了頓,眼睛不閃不避地看著舒雲清,慢條斯理道:「他們趁我年幼,欺我無父無母,將國公府占為己有,如此豺狼,若是換作舒大姑娘,是否不僅會將他們供起來,還要將祖產一道相贈?」
「噗哧──」有姑娘委實忍不住,輕笑出聲。
舒雲清氣得臉色漲紅,正欲辯駁,卻見顧嬋漪上前半步,聲音細小,僅她們兩人能聽見。「舒大姑娘儘管放心,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在妳眼中極好、極想要的,在我看來僅是尋常罷了。」
此話一出,舒雲清明顯不信,她瞇了瞇眼,亦壓低聲音。「妳可知我要的是什麼?」
顧嬋漪輕笑,似乎答案顯而易見。「自然是『三』。」
沈謙在諸皇子中行三,舒雲清挑了挑眉,追問道:「妳當真無意?!」
顧嬋漪坦坦蕩蕩地點頭,與舒雲清對視了片刻後,她才道:「當真無意。」
舒雲清抿了抿唇角。「暫且信妳。」
語畢,舒雲清轉身欲離開,熟料顧嬋漪忽然拉住她的手腕。舒雲清皺緊眉頭。「妳又想如何?」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7/4上市的【文創風】1176《一縷續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