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王玄瑰腰間鐵鞭閃著寒芒,剛一到宮門口,就被守門禁軍攔了下來。
「宣王,還請解鞭。」
「本王不解!」他目光掃視過去,握住鞭把,將鐵鞭抽了出來。「本王要去尋陸國太妃,你們盡可稟報聖上,本王自會領罰。現在,讓開!」
守門禁軍面面相覷。「這……」
「讓開,不要讓本王說第三遍!」
被他陰沈的眸子盯視著,禁軍飛快說道:「宣王,職責所在,對不起了,稍後我二人定會將此事上報!」二人抽出佩刀。
王玄瑰丹鳳眼瞇起,鐵鞭纏上他二人,並不戀戰,找準空檔便騎馬衝了進去。
身後禁衛軍連忙跟上,但遠追不上騎著馬的他,很快就讓他趕到了陸國太妃所在之處,院門被他徑直踢開。
正在屋中生著悶氣、砸了一堆瓷器的陸國太妃聽見動靜出了屋,就見王玄瑰橫眉冷對地立在院中,手中還執著一條冰寒長鞭。那雙眸中黑雲翻滾,蓄勢待發,一身森然戾氣,將她這殿中的宮女、宦官嚇得如鵪鶉般跪了一地。
陸國太妃笑出了聲。「你帶著兵器入宮?真是越大越沒規矩!哀家早就應該向聖上提議,讓哀家搬出宮,住進你府中,好好管教你的言行。」
王玄瑰只是握緊鞭,對她幾次三番威脅說要住進宣王府的說辭不置一詞,問道:「妳今日宣她入宮,對她都做了什麼?」
「原來你是為了那個和離女來尋哀家麻煩啊,不得不說,你眼光差極了,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怎麼,她說什麼了?」她諒他也不敢真的對自己動手,遂有恃無恐地道:「她對你說,哀家將她與豹子關一起了?這可不是哀家關的,是她自己找死,偏要進去的,蠢死了!」
豹子?!王玄瑰丹鳳眼瞇起,眼下小痣一動,渾身煞氣四起,手中鐵鞭一甩,破空聲響起,擊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一條長痕。他望著跪了滿院子的人,冷冷問道:「今日,都有誰碰過她?」
按住沈文戈貼近豹籠的兩個嬤嬤身子一顫,被他準確地從人群中找到。「啪」的一聲,鐵鞭抽中她們的身體,倒鉤剮下她們身上的皮肉,瞬間劃出血痕。
「啊!宣王,奴婢們,啊啊……宣王饒命,奴婢們也只是聽令行事啊!」她們疼得在地上打滾。
這可不是普通的鞭子,是能在戰場上要了敵軍性命的鐵鞭。鞭子在他手中揮舞出了殘影,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她們身上,專往皮糙肉厚的地方打去,打得兩人哀嚎不已。
「挾持朝中官員,妳們好大的膽子!」他冷冷問道:「還有誰?」
沒有人敢與他的目光對視,只能個個瘋狂地搖著頭。
陸國太妃一時被他的暴戾驚嚇到,反應過來後怒喝道:「你敢?!」
「本王當然敢。」他拖著鐵鞭走上前去,嘩啦嘩啦的鐵鞭在青石板上留下長長一道沾著肉末的血痕。
「哀家是你生母!停下!你就不怕群臣彈劾你不孝?」
「母不慈,子自然不孝。」他步子未停,一步步朝她走近。
陸國太妃被他驚得連連後退。「王玄瑰!」
他最終停在了臺階下,仰望著她,眼尾嫣紅,唇瓣翹起。「母妃,妳說我不孝,妳可有照顧過我一天?妳沒有,妳如今還想搶走七娘!我真恨不得妳從來沒有生下過我!」用近乎嘶吼的聲音說完這句話後,他揚起了鞭,就在那鞭即將落在陸國太妃身上時,他腦中想起沈文戈的低語──多想想他們兩人以後。手腕一動,鐵鞭在陸國太妃的眸中迅速放大又遠離,最後擦過她的衣襬,狠狠擊在地上,裙襬一角被割了下來。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被裁下的衣角,若這鞭落在她身上,她非得毀容不可!她吶吶地道:「你竟真的敢襲擊哀家?你瘋了不成?哀家是你母妃!你就為了個和離二嫁女這般對哀家?」
「娘娘──」
王玄瑰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用鐵鞭捲起了她的貼身嬤嬤,直接捲到了臺階下,一腳將她踩住。只要他稍微使些勁,就能輕而易舉地踩斷嬤嬤脆弱的脖頸。
他低垂下頭,腳掌用勁,對那嬤嬤說:「就是妳將她帶進宮中的?讓本王猜猜,也是妳看著她跪在這殿前的?她跪在哪一塊磚上?嗯?」
「王玄瑰!」陸國太妃在臺階上喊他。
他全然未理,自顧自拎起嬤嬤,摔在了她指出的位置。「給本王跪!」
嬤嬤含淚喚了聲。「娘娘!」
他輕笑一聲,讓人毛骨悚然。「跪不了?本王幫妳。」鐵鞭揚起,再次落下,猛烈的破空聲響起,重重擊在她腿彎處,只聽「啪嚓」一聲,嬤嬤的腿骨斷了!慘叫聲嗷起,王玄瑰卻仍沒放過她,鐵鞭捲在她身上,硬生生將她拎了起來豎在地上,帶著血的骨戳出皮肉。
「啊──」
幾個膽小的宮女不敢再看,捂住了眼睛。
王玄瑰這時才直勾勾地盯住了陸國太妃。
陸國太妃退了幾步,背抵在牆上,驚懼地看著他。
「妳知不知道,她腿上有舊疾,不能久跪?妳又知不知道,我自遇上她後,終於能睡個一整晚的好覺,不用在夢中見到妳這張令人作嘔的臉了?但妳卻要搶走她!妳知道我有多怕,多怕她承受不了妳的威壓,鬆口同意退婚嗎?但我又捨不得她受妳欺負!」鐵鞭被他扔在地上,他眸中血絲遍布,深埋在心中的恐懼,在沈文戈可能會遇到來自陸國太妃的威脅時,通通不見了。他走上臺階,伸手掐住了陸國太妃的脖子,就像他小時那般,她笑著對他說「不許哭」,他便也學著她的樣子。「不許哭,我沒用多少力氣,不會讓妳喘不過氣的。母妃妳不是教導過我,不准哭嗎?所以……別哭!」
身後腳步聲響起,無數禁衛軍衝進院中,緊隨其後的便是聖上。
聖上喝道:「長樂,放手!」
陸國太妃哭花了的臉上突然綻出喜悅,就像是溺水之人終於瞧見了浮木!
王玄瑰緩緩鬆開手,像是犯了錯的孩子,遲疑半晌才敢轉過身去。
聖上瞧見陸國太妃尚且還活著,不自覺地鬆了口氣,直接道:「宣王帶兵器入宮,罰俸半年!還不帶著你的鐵鞭,出宮去!」
他眸子微動,在聖上的又一聲「出宮去」之下,終是撿起鐵鞭,將那昏死過去的嬤嬤鬆開,走到聖上身邊,道了句。「多謝皇兄。」
自他有了官職後,未再開口喚過聖上皇兄。若非地方不對,這一聲皇兄叫出來,聖上非要飲杯酒不可!
聖上看向那癱在地上的陸國太妃,在她忿忿地說要請他作主,責罰王玄瑰之時,冷笑兩聲,甩袖離去。
次日,大朝會上,群臣肅穆。
王玄瑰微揚著頭,他帶著兵器入宮,又大鬧陸國太妃宮殿,已經做好會被御史彈劾的準備了。
御史大夫瞥了一眼背脊直挺、坐得筆直,準備隨時出列領罰的王玄瑰,上前道:「臣要彈劾陸國太妃,掠朝中九品常客入宮,還迫害其險些命喪豹口!」
王玄瑰要起的身子微頓,挑眉看向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則端著兩隻手,見他看來,哼了一聲。
緊接著,眾臣出列。
「臣附議!」
「陸國太妃為宣王求娶燕息霓裳公主,還可算是為子考慮,尚且不能說她干擾國事,可她竟敢讓人在鴻臚寺,當著眾官員之面強行掠走沈常客,實在過分!」
「豈止過分?下官聽聞此事後,著實氣憤不已!官員犯錯自有《陶梁律》來處罰,陸國太妃有何資格隨便召常客入宮,予以責罰?退一萬步說,就算沈常客不是官員,她陸國太妃也不能隨意迫害人家小娘子啊!讓小娘子餵豹,這是何等、何等毒婦行徑!」
「陸國太妃還妄圖插手國事!陛下,臣等請願,嚴懲陸國太妃,以儆效尤!」
「臣等請願,嚴懲陸國太妃,以儆效尤!」
戶部、吏部、禮部、兵部……除了王玄瑰,幾乎所有上朝的官員全站了起來,他們集體要求聖上嚴懲陸國太妃。
王玄瑰愕然。
他並不知,在他拎著鐵鞭進宮時,陛下正和六部及宰相議事,他們聽聞王玄瑰持兵器入宮,那是隨即就當著聖上的面噴他個狗血淋頭了。可再一問,宣王為何怒氣沖沖去尋陸國太妃?得知竟然是因為沈家七娘被叫進宮中,險些被餵了豹子!
兩相之比,宣王帶兵器入宮可以用氣昏了頭來解釋,並且聖上已經罰了,可陸國太妃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長了些!
「臣等請願,嚴懲陸國太妃,以儆效尤!」
聖上沈聲問:「宣王,你如何看?」
王玄瑰起身,踏步而出,垂眸拱手。「母妃有錯,理應責罰,臣聽聖上吩咐。」
聖上看了他一眼,又看著滿朝請求他責罰的官員們。陸國太妃是先皇妃子,他不管如何處置都有落人口實之嫌,可如今卻是百官彈劾啊!遂開口道:「罰陸國太妃,即日起守皇陵,無詔不得歸長安,可有異議?」
「臣無異議。」
「宣王,你可有異議?」
王玄瑰鴉羽輕合。他能有什麼異議?這個結果簡直再好不過了。她不在長安,遠離他們,亦不會傷害沈文戈。「臣無異議。」
聖上再道:「宣王,你昨日闖宮險些傷母,可知錯?」
知道這是聖上在替他按下不孝的罪名,便道:「臣知錯!」
「甚好,念你在鴻臚寺勞苦功高,如今還要負責燕息使團,待其離開長安後,罰你接手工部。」
王玄瑰幽幽抬頭。到底還是將工部塞到他手裡了,但他也只能無可奈何地道:「臣領命。」
陸國太妃出發守陵那日,宣王告病請假,閉門不出。
天邊濃雲翻滾,遮住了金烏,掩住了其後的澄藍天空,烏濛濛的天壓得人心口難受。不消片刻,細雨落下,打濕了地皮。
護送陸國太妃去陵墓的士兵們步子不停,甚至還加快了,希望能盡快趕到陵墓,不會在路上淋雨。
馬車內,陸國太妃雙眼紅腫,儼然已經痛哭過了。她那些受傷的嬤嬤悉數獲罪,一個都沒能跑得了。如今在她身邊的,都是皇帝派來看守她。
將為先皇守墓,了此殘生?憑甚?顏色半褪、斑駁的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她是為了什麼?她讓他娶一個娘家強勁的人有錯嗎?
宣王府,泡完湯池,終於有些許睡意的王玄瑰剛瞇上眼,便又被幼時驚恐的種種場面驚得醒了過來。
他眼眸密布血絲,已經近一天一夜沒有睡覺了,安神湯對他而言也不管用,索性離水而出。
整座府邸安靜得不像話,似是知道他沒有睡好,心情不佳一般,回房的路上,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將自己砸進宣軟的被褥中,夏日天熱也是蓋不上的,索性全壓在身底。他闔上眸子,想再掙扎著睡會兒。
吱呀──悄悄進來的雪團,在拱起身子打算跳到王玄瑰背上時,被一雙白皙的手摟住了。
「喵嗚……」
「噓!」
沈文戈用勁,將這不聽話的小東西抱了起來,真是沈啊!她四下一望,腳步輕緩地尋到了雪團的玩具,還有牠嶄新的貓墊,把牠放了下去,而後揉著手腕,打量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王玄瑰的房間,好奇中又不自覺想起,她日後是否也會睡在這間房中?這一想,雙頰便升起紅霞。
搖搖頭,試圖令那紅霞褪下,她今日可是帶著任務來的。傷了腿被鴻臚寺批假的她,在家中閒來無事,只能擔心他這幾日整天和陸國太妃的事打交道,會不會勾起幼時的傷心事?從安沛兒那兒聽說他一直未睡好,便忍不住翻牆摸了過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8/15上市的【文創風】1188《翻牆覓良人》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