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匠女開業中（1）

第一章
皇宮內廷，長春宮內殿。
霧氣氤氳的內室之中，一只不圓不方、造型古怪的浴桶被放在中央，一名身著鵝黃宮衣的宮女正費力地搖著浴桶後面的把手，不知道搖了多久，額上都沁出了細小的汗珠。
浴桶中是位豔絕天下的美人，青絲纏繞，肌膚如雪，只是年逾三十，眼角已生了幾道細紋，正是寵冠後宮的雲貴妃。
此刻，她靠坐在浴桶裡，許久後才閉著眼，發出一聲喟嘆。「真是不錯，這叫什麼？」即便只是輕聲一句，亦有嬌媚之姿。
正在搖把手的宮女彩芝立即恭敬回答。「回稟娘娘，這叫按摩浴桶，是奴婢從宮外聽說的新鮮玩意兒，特地請匠人做好送來的。每日這般泡一泡、按一按，去疲解乏最好不過。」
雲貴妃欣然點頭。「著實不錯，尤其是這桶裡設置的機關，真是絕妙。也是妳有心，這些事情，就妳想得周到。我倒不知該賞些什麼，妳可有什麼想要的？」
彩芝聞言，忙上前謝恩。「奴婢確實有一件事，需求娘娘的恩典。」
「哦？說來聽聽。」

長春宮後殿西院裡，說是西院，其實是長春宮中最偏僻的院子，宮內最無存在感的下等宮女住在這裡。
此時正是晌午，宮人們每天只有這個時辰能稍事歇息，所以要麼趕著回房補眠，要麼三五成群坐在廊簷下閒扯。
有個穿鵝黃宮衣的宮女急匆匆從院門口走進來，正是剛才服侍雲貴妃沐浴的彩芝。
宮人的穿戴是極為考究的，光說衣服顏色，便象徵等級劃分。能著鵝黃宮衣，代表是在貴人身前服侍的紅人，是低等宮人們高不可攀的人物。
按理來說，這些下等宮女平日不是待在後殿打掃，就是洗衣服、倒糞水，莫說遇到二、三等的宮人，貴人身邊的大宮女更是高攀不起。但這些人瞧見來人之後，竟連絲毫訝異也無，甚至不等彩芝發話，便一致伸手指向柴房。
「彩芝姊姊，妳又是來找柳絮的吧？她在裡面。」
彩芝衝著宮女們笑了笑，寒暄一聲，急急往柴房方向走去。
宮女們繼續湊在一起閒聊。西院雖然偏僻，但比規矩森嚴的前殿和內殿自由多了。
「嘖嘖，妳說柳絮到底怎麼想的，有個在娘娘身邊混得這般好的同鄉，不想著攀一攀，每天窩在廢柴房裡，不知道在幹什麼。」一名年輕宮女酸溜溜地道。
在旁邊繡帕子的老嬤嬤聞言，忍不住笑了一聲。
「莫管她幹什麼，能讓彩芝這樣身分的人次次主動來找她，就不是個簡單人物。我在這宮裡見過多少宮人，從未看走眼。柳絮丫頭不會永遠窩在這裡，妳們且瞧著吧。」

彩芝走到廢柴房門口，伸手推開破舊的木門，果然看見一名青衣少女正毫無形象地坐在小凳上，鼓搗著面前半人高的大圓木桶，連秀麗小臉上都蹭了一道道的黑灰。
「柳絮，妳在幹什麼？」
名叫柳絮的青衣少女這才發現有人進來，後知後覺地起身，抬腿一踢，準備藏起木桶。
彩芝見狀，哭笑不得。「是我，彩芝。」
柳絮抬眼看，果然是她，舒了一口氣。「嚇我一跳，以為又是誰發現我偷懶。」
她說著，重新坐回小凳子上，繼續手上未完的事。「進來別忘了關門。」
彩芝莞爾。「好，聽妳的。」
把門關上之後，彩芝好奇地走到另一只木桶旁邊，見木桶上面居然是被封合的，底部還有塊凸出來的東西，好奇地摸了摸。
「這又是什麼新鮮玩意兒？」
柳絮抬頭看看她，伸手擺弄，便掀開了木桶上面嚴絲合縫的蓋子。
彩芝伸頭一看，見裡面的桶壁居然和外層分開，底下還有一條條細小的縫隙，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
「喏，洗衣桶，裡面放衣服放水放皂角，再用腳反覆踩。」柳絮伸腿往那塊凸起的木板上一踩，裡層便開始飛快旋轉。
「洗完一遍之後，還可以甩乾。撥一下這個木片開關，水會從這些細縫流出去。」
柳絮說完，撥了撥側面的小木片，悠悠嘆口氣。「可惜沒有電，怎麼弄都只能算半自動，還是費勁。」
縱然已經在這裡見識過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彩芝也依然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張口問道：「電……又是什麼？」
柳絮抬頭看著她，眨巴眨巴眼，果斷地岔開話。「妳來找我，有事嗎？」
彩芝這才發現自己被打岔，連忙笑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只沈甸甸的荷包。
「差點忘了告訴妳，娘娘答應提早放我出宮，這是我這幾個月的月銀，全給妳了。多虧了那個按摩浴桶，娘娘果然很喜歡。後日我便要離宮，往後怕是見不著妳，特地來告辭。」
柳絮聞言，彎了彎唇角，十分乾脆俐落地將銀子收下，放進袖囊中。雖是在明令禁止私下買賣的宮中，這種事情在她看來，依然再正常不過。
「恭喜妳了。」
彩芝笑著搖搖頭。「這次多虧了妳，否則娘娘不一定肯放我走。其實我也捨不得，只是喬哥已經等了我這麼多年，實在不能再等了。」
她想了想，又道：「對了，我歸家之後，可有什麼話要託我捎帶給妳叔嬸？」
柳絮愣怔一瞬，似是許久才反應過來她說的這兩人是誰，搖搖頭。
彩芝見狀，並不覺得奇怪。
「既然狠心將妳賣進宮，日後也不值得來往。妳剛進宮時，便大病一場，我還以為妳會……沒想到一覺醒來，腦子倒是活泛多了。以妳的本事，多存些銀子，將來出了宮，不愁沒地方待。」
柳絮聽到這話，表情竟有些不自然，半晌後才乾笑一聲。「後日什麼時辰走？我提前送送妳。」
彩芝似乎也習慣了她跳脫的說話方式，莞爾道：「辰時前出發。不必送我，宮裡不方便，等日後妳出宮再聚吧。內殿還有事，我不多待了。西院這邊，我會交代認識的嬤嬤一聲，讓她盡量看顧著，若有什麼難事，妳便去尋她。」
「謝謝妳，彩芝。」
這句話，柳絮說得十分誠懇，沒想到她和彩芝只算有點同鄉之誼，彩芝出宮前仍能記掛著她。
「應該是我謝妳，這兩年如果不是因為有妳在背後幫我想的這些點子，我不可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存錢治好我爹的病。雖然我不明白妳為什麼甘心屈居在西院裡當個低等宮女，但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妳儘管說，我能幫的就盡全力幫。娘娘那邊還有事情交代我去做，我得趕緊走了，妳自己保重。」
彩芝說完，笑著拍了拍柳絮的手，轉身拉開門離去。
柳絮望著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那個洗衣桶，彎腰將它拖出去。

在屋簷下閒話的低等宮女們，此時已經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老嬤嬤還坐在門口，看樣子也準備起身了。
柳絮看到她，便喊道：「崔嬤嬤慢著，我有東西要送給妳。」
崔嬤嬤瞧見她拖著的大木桶，手上拿著繡好的帕子走過來，忍不住笑出聲。
「妳弄個大木桶做什麼？」
幾個宮女遠遠站在屋簷下，伸頭看著，一副好奇卻又不願意靠近的樣子。
柳絮笑了笑，將蓋子掀開。
「這是洗衣桶，把衣服放進去，加水跟皂角，像這樣踩一踩便能洗衣服。洗完之後，撥下這個小閥門放掉水，再用腳踩一踩、甩一甩，就可以將衣服甩乾。」
宮女們聞言，更好奇地探頭去看，但柳絮啪的一聲蓋上了蓋子。
「崔嬤嬤，我見您洗衣服時腰疼得厲害，特地做給您的。」
「當真這麼好用？」崔嬤嬤打量著木桶，十分驚訝。「這些天，妳鑽進廢柴房裡，就是為了做這個？」
柳絮笑道：「您喜不喜歡？」
崔嬤嬤是西院裡的管事，為人忠厚慈和，對待宮女們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般，即便是她這種經常偷懶的另類也是一樣。平時她不受宮女們喜歡，只有崔嬤嬤願意關心她，所以十分親近崔嬤嬤。
崔嬤嬤笑得合不攏嘴。「喜歡，當然喜歡。妳的心思巧，手也巧，做的東西我都喜歡。正好，我這裡也有東西要給妳。」 她說著，用手上的錦帕擦了擦柳絮臉上的黑灰，然後把錦帕遞到柳絮手裡。
「女兒家家縱然喜歡這些活計，也得注意一下。尤其是在這宮裡，見了貴人更要保持體面，知道嗎？」
柳絮看著手上的帕子，雖然只是一方小小的錦帕，但上面很用心地繡了一小截柳枝，看著很清爽可愛。
她怔了怔，半晌才揚起唇角。「我知道了，崔嬤嬤。」
「好了，別以為妳送東西討好我，我就當不知道妳又偷懶了一上午。恰好方才前殿差人過來，說是要人打掃，妳現在過去，別再開小差了知道嗎？」
這次，柳絮倒是很爽快地點頭。「我現在就去。」

出了西院，柳絮卻在中途繞路去了馬廄。
大漢皇宮廣闊，往各宮的大小通道又繁雜非常，所以每座宮內都設有馬廄，放置步輦和馬車、馬匹等代步工具，由低等宮人中的太監負責，供貴人出行使用。
柳絮並未進門，只站在門口，往馬廄裡瞥了一眼。
兩、三個小太監正在洗刷車馬，其中一個看似未及弱冠的小太監發現了她，神色似是有些慌張，連忙拊耳對旁邊的太監說一聲後，朝柳絮跑來。
「妳怎麼到這裡來了，不是說晚些再給妳答覆嗎？」
小太監神色躲閃，不住地打量四周，生怕被人看到他和柳絮在一起似的。
柳絮並未在乎他話裡明顯不歡迎的意思，伸手往袖子裡掏了掏，將剛才彩芝給她的那一荷包銀錠子放在他手上。
「比之前許諾的多了一倍多，足以讓你贖出妹妹。後日辰時，彩芝便要離宮，你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考慮了。」
常安的表情十分糾結，似乎心有顧忌，卻又緊緊抓著荷包不放。
柳絮看著他猶豫不決的樣子，無奈地嘆口氣，伸手將荷包收回來。
「你既如此害怕，我也不為難你，再想其他法子便是。」
「等等。」
常安忽然衝到她面前，低頭盯著她手上的荷包，那裡頭裝著他還在青樓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妹妹的命。
「就算我答應妳，但出宮守備森嚴，馬車就這麼點大，妳能藏在哪裡？若被人發現是我讓妳藏在馬車裡逃出了宮……」
「不用擔心，只要今晚你能把裡面的人引開一個時辰，讓我進去，我便能想到法子。到時候，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試試能不能找到我。若我的法子不行，你還有機會反悔。」
常安想了想，咬咬牙，伸手搶過荷包。「好，我答應妳，明天亥時在這道門等我。」
「好。」
常安不敢與她多談，柳絮也不多事，趁著沒人發現的時候轉身離開。
開春不久，宮內的花圃已然奼紫嫣紅，十分漂亮。
柳絮一邊賞花、一邊慢悠悠地走著，開始盤算出宮之後的生活要怎樣開始才好。
早在彩芝告訴她想要離宮時，她就安排好了。
嚮往自由的不只彩芝一個人，但宮內規定，宮女到了二十五歲才能放出宮。彩芝年方二十四歲，卻是雲貴妃跟前的紅人，才能獲得提前一年離宮的機會。
但她不同，她不到十六歲，又是低等宮人。想順利離宮，就必須想別的方法。
所以，她多方打聽，這才找上了常安。
常安負責看守馬廄，而根據大漢宮內的規矩，凡是宮女出宮，按照等級，待遇也有所不同。彩芝身為長春宮大宮女，可乘坐馬車從側門出宮，而她的機會就是藏在那輛馬車裡，悄無聲息地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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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皇宮內廷，長春宮內殿。
霧氣氤氳的內室之中，一只不圓不方、造型古怪的浴桶被放在中央，一名身著鵝黃宮衣的宮女正費力地搖著浴桶後面的把手，不知道搖了多久，額上都沁出了細小的汗珠。
浴桶中是位豔絕天下的美人，青絲纏繞，肌膚如雪，只是年逾三十，眼角已生了幾道細紋，正是寵冠後宮的雲貴妃。
此刻，她靠坐在浴桶裡，許久後才閉著眼，發出一聲喟嘆。「真是不錯，這叫什麼？」即便只是輕聲一句，亦有嬌媚之姿。
正在搖把手的宮女彩芝立即恭敬回答。「回稟娘娘，這叫按摩浴桶，是奴婢從宮外聽說的新鮮玩意兒，特地請匠人做...

序文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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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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