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臨安一別
聞西陵跟吳戚離開下塘村回到了沈記,這天晚上,沈蒼雪做了一桌宴席。
在京城算是見過大世面的定遠侯府一干人,今日卻拜倒在這一桌菜下,吃得心無旁騖、專心致志。
吳戚等人是行伍出身,平日吃飯必不能少了酒水。今日沒有酒,他們卻絲毫不覺得差了什麼,有這一桌菜便足夠了,難道酒能有這些料理可口?
到了這會兒吳戚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家世子爺會對這位沈姑娘念念不忘,就衝著這手藝,誰忘得了?
看他們吃得狼吞虎嚥,黃茂宣笑呵呵地說道:「你們可是有口福了,咱們蒼雪的手藝在臨安城那是首屈一指的,這裡就沒有比她更厲害的廚子了。看看,這道東安子雞,可是蒼雪的成名之作。」
定遠侯府的侍衛們羨慕得不行,有人問:「你們天天都這麼吃?」
沈淮陽道:「哪能天天這麼吃,開鋪子賺錢可是很辛苦的,再說了,我阿姊也沒時間天天做這些。」
他們打烊之後,剩下的時間大多用來補眠,哪有空閒折騰這樣一頓晚飯。
黃茂宣喝著湯,意猶未盡地說:「今日算是託了你們的福了。」
一旁的聞西陵捏緊了筷子。其實,她做這一桌菜應當是為了給他餞行吧,果然還是放不下他。
聞西陵說不上心裡究竟是什麼感受。他一直想要離開,也明白自己跟沈蒼雪往後不會再有交集,可面對對方的真心,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今天的聞世子爺,依舊在自我感動。
沈蒼雪正埋頭吃飯,碗裡忽然多了一塊魚。
她不明所以地抬頭一看,卻見聞西陵眼神閃躲,甚至扭過了頭說:「妳多吃一些,免得被他們搶光了。」
沈蒼雪心想,自己不是一直都在吃嗎?
說完,聞西陵又彆扭地補充一句。「多謝妳為我下廚做這些。」
這……沈蒼雪被他突如其來的體貼給弄得不好意思,低頭繼續扒飯。她今日弄出這麼一桌菜,是因為收了聞西陵的錢啊。
那顆藥丸雖然是父母留給原主的,但就沈蒼雪所知,他們家壓根兒沒什麼值錢的藥材,估計藥丸的用料也不名貴,只是勝在藥方高明罷了,結果聞西陵直接撂下一百兩銀子。
他出手這麼闊綽,沈蒼雪當然不能小氣,所以今日這些菜格外紮實,萬萬沒想到聞西陵竟有這種誤會。
沈蒼雪塞了一口飯壓壓驚。媽呀,聞西陵這小子該不會以為自己心悅於他吧……
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古怪起來。
離別的時辰越來越近,入夜之後,聞西陵除了藉著整理廚房的由頭,同沈蒼雪簡單的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再沒有找到機會與她獨處。
好不容易等沈蒼雪收拾完了,聞西陵正想說兩句,還沒開口便被沈蒼雪趕去了房間。「早點睡,明日還要趕路呢。」
聞西陵抬起的手頓時放下。孤男寡女的,他直接去她房裡不合適,況且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讓沈蒼雪與自己一道回京城?她不願意;讓沈蒼雪等自己?明顯不合適。
到頭來,他最該花心思道別的那個人,反而一直沒能說上話。
聞西陵一夜輾轉反側,左右也睡不著,半夜他便起身去了王家。
今日剛好值完晚班、正打算關門睡覺的興旺,轉頭就看到一道黑影,瞬間嚇得魂差點飛了。
興旺一個彈跳,蹦到門邊,藉著月光,他才看清楚這不是鬼,而是人,還是個熟人。
只見興旺欲哭無淚道:「您怎麼這麼晚還過來呢?我們老爺最近可沒招惹你們啊。」
聞西陵故意朝他逼近一步,嚇得興旺畏畏縮縮地蹲了下去──他怕被揍。
見狀,聞西陵輕輕笑了一聲。「今日過來沒別的意思,不過是讓你警醒著些。我有事回京一趟,留下侍衛在沈記,你家老爺若有什麼打算,記得及時告訴我那侍衛。」
興旺眼睛一亮,回京?這殺神要走了?原來他不是本地人啊……
聞西陵察覺到興旺的小心思,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臉。「我那侍衛可比我不留情面,若不小心一點,當心你的腦袋。」
說著,聞西陵將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輕輕一收,興旺便打了個冷顫。
「我縱使人在京城,也能時刻盯著你,別自作聰明,懂嗎?」
「懂……懂!」興旺嚇得立刻點頭,不管什麼都答應了。
他們家老爺待他確實還行,可那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他再三保證。「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沈記便不會被王家暗算。」
「還算乖覺。」
聞西陵放過了興旺,然而這一晚,睡不著覺的人又多了一個。
翌日起身後,聞西陵還像從前一樣,準備跟沈蒼雪他們一塊兒做包子,沒想到沈蒼雪見了他卻說:「你還是回去多睡一下吧,待會兒還要趕路。瞧你眼下都青了,昨日沒睡好?」
聞西陵不好意思說自己昨晚翻來覆去沒怎麼睡,很要面子地堅持說:「不礙事,不過是想到京城那堆爛攤子,一時睡得晚了。我習慣這會兒起身,如今也不怎麼睏,還是過來幫忙比較好。」
他不由分說地動起了手,亦步亦趨地跟在沈蒼雪身後,她幹麼他就幹麼。
等定遠侯府眾人從客棧過來,準備與他們家世子爺一塊兒啟程的時候,便發現聞西陵正一心一意地剁著包子餡。
這是他們世子爺?世子爺怎麼會幹這樣的事?!
見眾人驚得合不攏嘴,沈蒼雪趕緊讓聞西陵停下。
不過即便如此,吳戚等人也都看夠了。關鍵是他們家世子爺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格外理直氣壯。
人已經來齊,沈蒼雪也知道聞西陵該走了,看他似乎沒什麼行李,便問道:「不用收拾收拾嗎?」
聞西陵道:「騎馬回京,不好帶東西。」
定遠侯府的人驚訝過後,便催促聞西陵啟程了。他們來時碰上了不少波折,回京路途只怕也有凶險,若不趁早,被人發現了端倪後不一定走得了。
沈蒼雪聽完之後擦了擦手,將圍裙卸下。「走吧,我送送你。」
聞西陵一聲不吭地跟在她身後。
眾人很有默契地落後他倆幾步,黃茂宣也想跟上去送行,卻被吳戚拉住了。
黃茂宣見吳戚不走,呆呆地問:「這位大哥你怎麼不回去?」
「我們家少爺讓我留下。」
黃茂宣很快就懂了。「你留下大概是頂他的缺吧。」
頂世子爺的缺?吳戚一愣,他還沒反應過來世子爺在這兒究竟要做什麼,負責剁餡嗎?
黃茂宣指了指灶臺說:「喏,就是這些,灶臺上的活都要做,剁餡、包包子,加上迎來送往、買菜擦地、照顧孩子,都是你往後的活。喔,隔三差五還得回村照看夏大叔。」
吳戚心一梗,他這會兒跟世子爺一道回去還來得及嗎?
聞西陵出了胡同,馬匹已準備好,隨時都能走。
臨別在即,聞西陵還抱有遺憾。其實昨日他就該厚著臉皮去找沈蒼雪,可他遲疑了,想說的話都不敢說。如今離別來得這樣突然,他甚至無法好好道別。
「我走了。」聞西陵悶聲道。
沈蒼雪為聞西陵整理了一下衣裳,暗道可惜,以後便看不到這樣俊俏的少年郎了。「京城裡頭波詭雲譎,你自己多加小心。若得了空,可以寄信過來,想必夏大叔也很希望聽到你的消息。」
那妳呢?聞西陵心想。
可他沒問出口,沒結果的事還是別問的好,但他心裡又堵得慌。
聞西陵過去不是磨磨蹭蹭的人,現在卻格外拖拖拉拉,半晌才憋出一句。「妳能送我個東西嗎?」
「嗯?」沈蒼雪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聞西陵的視線移向了別處。「沒什麼,沒有就算了。」
沈蒼雪失笑,知道他又彆扭了起來,這性子估計這輩子都改不了。
她伸手取下頭上的一根木頭簪子。「這是我親手做的,雖然不值錢,但可以留個念想。」
若在沈記的這段經歷,能讓聞西陵多年以後回憶起來仍覺得多采多姿,那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聞西陵鄭重地接過木簪,緊緊地握在手心道:「妳放心,我會收好的。」
沈蒼雪微微一笑,隨即道:「時辰不早了,你們趕緊啟程吧。」
聞西陵猶豫了片刻,終究下定了決心,飛身上馬,最後深深地看了沈蒼雪一眼,領著人、騎著馬離開了。
沈蒼雪眺望他的背影良久。
再見了,聞西陵,願你餘生平安順遂。
沈蒼雪收拾好心情進了沈記,黃茂宣本來還擔心她興致不高,沒想到她轉眼之間便想開了,甚至還道:「如今我不缺錢了,今日正好將書契給簽了,簽個一年也無妨。」
今日定下,過幾日她的飯館便能開張了!
吳戚還有些回不過神。
他對沈記一無所知,是因為聞西陵不放心,擔心王家人趁他不在又興風作亂,才讓他留下的。
聞西陵讓他跟著沈蒼雪,然而沈蒼雪回來之後便一直在做包子,吳戚即便想幫忙,也不知該從何幫起。
沈蒼雪看吳戚手足無措地杵在那兒,想起聞西陵當初也是這副德行,遂指了指砧板道:「你去把那些肉剁碎吧。」
「喔。」吳戚趕緊走上前去。
他堂堂一個男子漢,還是頭一回剁肉餡呢。本來覺得彆扭,可是轉念一想,他們家世子爺在這兒都是做這種活,自己矯情什麼呢?
這個姑娘應該是世子爺的心上人,他還是老實一點吧。
等到開門營業之後,吳戚這才知道,原來一間小小的包子鋪可以這麼受歡迎。他在京城的時候聽說過一家點心鋪賓客雲集,然而客人再多,也多不過沈記外頭那些人。
因為人手不足,吳戚這個新來的只能努力頂著。一整個早上,他都在盛粥、擦桌子、打掃環境,疲憊的程度比他平時在軍營裡差不了多少。
中午過後,鋪子裡才漸漸冷清下來。吳戚坐在桌前感慨,原來世子爺這陣子都是這麼熬過來的,沒能早日找到世子爺,是他們的不該。
可沒等他嘆息多久,人就被沈蒼雪叫走了。
沈蒼雪拿著銀子,帶著吳戚去找那位東家,直接租下一年的鋪子。
東家看她錢付得爽快,便說:「沈老闆若是明年還做生意,我這鋪子依舊租給您。」
「那敢情好,這臨安城也沒幾個像您這樣位置好的鋪子了。」沈蒼雪立刻應下。她的確看中這家鋪子地點好,別說再租一年,就是再租十年,她也覺得值。
沈蒼雪給錢簽契的那股灑脫勁,是吳戚沒想到的。這位姑娘倒是與京城裡那些大家閨秀不一樣,能自己當家作主,不是宅院裡養出來的嬌貴主兒。他全程默默地跟在沈蒼雪旁邊,盡著一個侍衛的本分。
沈蒼雪拿到了鋪子的鑰匙,將書契塞進袖口,回頭便看到吳戚像門神似的站在那兒。
聞西陵將這位放在自己身邊是什麼意思,沈蒼雪也知道。不過既然來了,索性頂了聞西陵的活吧,他既然是聞西陵的人,沈蒼雪自然信他。
沈蒼雪道:「你們家世子爺交代了,說你這一年都要在臨安城待著。不過你這身分太招人目光了,不若低調一些,在我店裡當個幫工如何?」
這些話吳戚並不意外,畢竟黃茂宣已經提前跟他提點過了,不過他還是問了一句。「世子爺從前都做哪些事?」
沈蒼雪回想了一下。「端茶倒水、迎來送往、打探消息、買菜剁肉,外加照顧小孩?說來說去,都是一些尋常事罷了。」
吳戚頓時無語。這幫工要做的還挺多的。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2/27上市的【文創風】1236《嗆辣廚娘真千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