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光放亮,屋外有人走動,傳來細微的動靜。
似乎怕驚擾屋內的人,對方刻意放輕了動作。
這廂,躺在屋內的林菀盯著房梁已有小半炷香,卻仍未從眼前的情況理出頭緒。
她值完夜班回到公寓,簡單梳洗了一下倒頭就睡,怎麼一睜眼就到了這個地方?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林菀在睜眼、閉眼無數次之後,終於確信眼前的一切並非夢境。
她沒想到,自己會趕時髦遇上穿越。
雖說臨床醫學碩士規範化培訓累得要死,在醫院裡時常忙得日夜顛倒,可這培訓生涯眼看下個月就要結束,導師對她的能力很肯定,留在醫院的機會非常大。
她都跟閨密約好,這次培訓結束就一起去西藏旅遊,好好放鬆。
誰知道睡個覺的工夫,居然到了這兒。
「唉……」
林菀也不知自己是第幾次嘆氣了,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她無奈地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不管對現代社會有多麼留戀,她都再也回不去了。
不過,自從外婆去世後,她在世上也沒了牽掛的人。沒有誰會因為她突然消失不見而傷心,上一世的一切已成為過去式,以後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環顧四周,仔細打量現在所處的環境。
這裡應該是一間臥室。屋內陳列簡單,除了幾樣簡陋的家具,就沒有多餘的東西了。
她躺的地方是床土炕,炕上只鋪了一床薄被,剛才躺著沒注意,現下活動四肢只覺得這炕床又涼又硌人。
身下的炕顯然很久沒有生過火了,躺在上面冷冰冰的,十分凍人。
室外的寒風猛地從破敗的紙窗縫裡灌入,撲面而來的風吹在林菀有些皴裂的臉上,生生地疼。
一時間,林菀只得拉高被褥,將自己的臉暫時蓋起來。
「阿姊,妳醒了嗎?」來人一面用手撩開門簾,一面說道:「我給妳端了碗粥。」
林菀循聲望去,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雙手捧著碗走了進來。
男孩輕輕將碗放在桌子上,碗壁似乎有些燙手,他把手放在嘴邊吹了幾口,又放在兩隻耳朵上揉了揉。
林菀被眼前的一幕逗樂了,忍不住笑出了聲。
男孩佯裝生氣地噘起小嘴。「阿姊,妳還笑,我都要被燙死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剛才真的很可愛。」
「哼,我才不可愛呢……」
語畢,男孩就站在桌邊,盯著林菀額頭上的紗布瞧。
與此同時,林菀也在仔細打量他。
眼前的孩子實在有些瘦弱,她剛才是從身高來判斷他大概五、六歲,可距離一近,她清楚地看到男孩的全貌。
小臉蠟黃,沒有血色,眼窩深陷,手上的皮膚貼著骨頭,瘦得有些嚇人。雖然整個人瘦瘦弱弱,但精神倒還不錯。
林菀暫時放下心來,畢竟這是她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人,也是她這副身體的親人,只是缺乏營養,後續在飲食上多注意些,應當能夠幫他養出些肉。
林菀先在腦海裡搜索一圈,接著閉上眼睛,嘗試幾輪也沒辦法在原身的記憶中回想起關於這世界的半點訊息。
她不得不將目光再次轉向面前的男孩,試探性地開口。「我好像忘記了一些事,腦袋暈乎乎的,阿弟可以跟我講講是怎麼回事嗎?」
「啊!」男孩驚訝,接著問道:「那阿姊還認得我嗎?」
後頭的問句,語氣卻是明顯地擔憂起來。
林菀揉揉發疼的額角,安慰他道:「我記得你是我弟弟,但是其他的我暫時想不起來了。」
聽林菀還記得他,男孩頓時笑了起來,他並未多想,只當她撞傷頭暫時記不清而已,遂挪到她床邊介紹起來。
從他的口中,林菀知道了自己目前所處的環境,這是一個從未在歷史上出現過的朝代。
眼下,他們生活在一個叫大周的國家──國姓周,國都上京,世人也常叫做京城。
周國分五州、八城,外加藩王封地。
五州分別是慶平州、豫州、淮州、錦州、隨州;八城則是崇陽城、青陽城、鳳陽城、榮陽城、永安城、墨城、渝城、惠城。另有三地則是各成年親王的封地。
他們所在的地方,則是榮陽城下轄的松雲縣林家村。
林家村緊鄰著睿親王的封地,抄近路半個時辰就能到睿親王的封地平州府境內。
是以,村民若遇婚喪嫁娶要置辦物件時也會去那裡。
林家村有一大半人家姓林。林菀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此,這個村子還有一些前幾年逃荒或其他原因到此處定居的人,但人數相對較少。
村子裡所有大事也都是林氏族親在張羅。由於民風淳樸,大家還算相處融洽,鄰里間雖有些小矛盾,但遇到事情,大家也能團結一致。
從男孩的話裡,林菀還了解到這個家的一些基本情況。
原身與自己名字一模一樣,只是年紀要比她小上許多。
林菀在現代是二十五歲,而原身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家裡除了林菀和弟弟外,還有一個出嫁的大姊。弟弟名叫林毓,今年六歲;大姊林嬌比林菀大三歲,三年前嫁去隔壁杏花村的程秀才家。
林毓的年齡較小,有些事講得含糊不清,林菀只能從他零散的介紹裡盡量記住一些關鍵訊息。
林家人口簡單,林父在五年前周國對抗敵國的那場戰役中犧牲,村裡同他一起被徵召的人也都沒有再回來。縣裡發下公告後,林母就一病不起,之前生林毓時難產,產後又血崩不止,歷經喪夫之痛更是讓她的病情雪上加霜,沒半年就走了。
父母去世後,林菀姊弟三人由年邁的祖父撫養長大。祖父是村裡唯一的大夫,是以他們家雖然都是老弱婦孺卻無人敢欺負,這些年在村裡也一直頗受鄉鄰照拂。
可祖父到底年邁,晚年又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身子骨兒已大不如前,安排好大姊的婚事後,也在第二年春天因病去世。
祖父故去距今已有兩個年頭,這幾年家裡家外都由林菀一個人操持著。
原身從祖父那裡學到了一些醫術,平時鄰里有個頭疼腦熱也會來找她看診,這次林菀會穿越過來,也是因為原身上山採藥時不小心跌入河中。
原身落水時恰巧被路過的同村秀才李硯所救,可惜那時她已經沒了生息,林菀的神魂才占據了她的身子。
據說當日鎮上的書院休沐,李硯急著歸家,選了平時鮮少走的小路,才碰上了這場意外,看到她即將沈入河底,也顧不上男女大防直接跳河救人。
李硯一路把昏迷的林菀從河邊抱回林家,還花錢從鎮上找大夫給林菀看診。
林菀渾身濕透,衣衫緊貼在身上,曲線畢露,李硯為了避嫌,不得不把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路上很多村民都看見了兩人,這也導致一些不明就裡的村民在背後議論紛紛。
林毓說到李硯的時候,雙眼裡滿是崇拜,但又有些隱隱的不安,雙手絞在身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阿姊,阿硯哥抱妳回來時很多人都看到了,這幾天……」
「嗯,這幾天怎麼了?」
「就是,就……他們……」
林毓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比較合適,他怕姊姊因為村裡的流言蜚語再次受到傷害。
「毓兒,你想說什麼?」
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林毓忽然什麼都不想說了。
林毓抬起頭,林菀注意到他的眼圈紅了,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林菀直起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好了,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孩要堅強些才行,姊姊們以後都需要仰仗毓兒保護呢。」
林毓的心從林菀受傷昏迷時就一直吊著,眼下瞧姊姊安然無恙的樣子,便再也撐不住了,一頭撲進林菀的懷裡。
「阿姊,我怕……」
話音未落,他便痛哭起來。眼淚就像決堤的河水,一發不可收拾。
林菀身邊沒有手帕,只得讓他的鼻涕、眼淚一股腦兒的蹭在自己的衣服上。
都說女孩子是水做的,可男孩子哭起來也不遑多讓,林毓的哭聲持續了一刻鐘,似乎情緒發洩得差不多了才停止哭泣。
林菀用還算乾淨的袖口替他擦乾眼淚,哄了他幾句,勉強把他的情緒安撫下來。
「毓兒,姊姊有些餓了,你去把桌上的粥端過來好嗎?」
「嗯。」
林毓轉身端起桌上尚有餘溫的清粥,慢慢走到床邊。
「阿姊,給。」說完將粥遞到林菀面前。
「你吃了嗎?」
「阿姊放心,毓兒已經吃過了。」
林菀這才放心地接過眼前的土瓷碗,看了眼碗裡的粥,算不上濃稠,米粒沈在碗底,約莫有小半碗的量,但米湯雪白。
她昏迷了三天,眼下正餓得頭昏眼花,也顧不得其他,迅速地把碗裡的粥都喝光了。
餓了幾天的胃得到了食物的慰藉,瞬間暖和起來,連身體都恢復了一些力氣。
林菀活動四肢,感覺好多了,撩起被褥打算下床,卻被一旁的林毓出聲阻止。
「阿姊,不要著急,再休息一段時間。」
「無礙,我躺了幾天骨頭都要軟了,我不會走太遠,就在院子裡轉一轉。」
「可……大夫說妳撞到頭了,要多躺著休息。」
「嗯,姊姊明白,只是房裡悶得慌,我想在院裡透透氣。」
「那好吧!」林毓無奈妥協,仍覺得不放心,於是強調。「就待一會兒,外面冷。」
「好!」
他上前攙扶林菀站起來,林菀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穿著,褲腳已經遮不住腳踝了。
十六歲的少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對比林毓的高度,原身身高應該在一六五左右。
家裡的光景也許不大好,之前沒注意,等出了門,在亮堂的地方才發現自己和林毓都穿得很單薄,兩人的衣服上也有一些陳舊的補丁,看得出縫補的人手藝生疏,補丁邊的針腳收得不算平整。
忽而,一陣寒風襲面而來,單薄的衣裳也被風吹得鼓起來,寒氣從袖口、領口、褲腳裡灌入,林菀明顯感覺到林毓攙扶自己的雙手更用力的抱緊了。
林菀怕林毓攙扶自己太累,讓他拿來一張凳子,她就坐在房門前,仔細地打量起自己目前居住的這個院子。
小院不大,布局有點像簡易的四合院,但又不全然相同。這個院子布局更簡單,一眼就能看全。
林菀坐的地方後面是堂屋,她剛才躺的房間是堂屋旁邊的耳房,堂屋旁還有兩間正房,東西方向分布在堂屋的兩側。
另外在院門口離得不遠的地方用簡易的竹子、泥土搭了一間廚房,而柴房、茅房都在後面的院子裡。
前院的門前用竹子簡單的圍了一圈籬笆,雖然防不住人,但雞鴨無法進到前面的院子。
院門旁開墾了幾片菜地。在這初冬時節,地裡沒什麼蔬菜,只有角落裡的一小片蘿蔔,不過看樣子似乎長得不怎麼好,蘿蔔從泥土裡鑽出來的部分也小得可憐。
今年第一場雪剛過,地面上的雪已經融化,只能從院壩裡鋪設的不規則石板上看到一些水漬。
冬天已經來了,接下來的風雪只會更多。
趁現在雪停了,林菀想這個冬天應該早做些準備才好,自己和林毓兩人這幾天要把家裡的餘糧再清點一下,不夠的也要快些去鎮上添置齊全,否則大雪封路無法外出,家裡就要斷糧了。
林菀慢慢走到院子中間,視線不由得向外望去。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3/19上市的【文創風】1244《醫路福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