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路福星（下）

第三十八章
林菀根本顧不上那些菜，她著急地從菜園裡走出來，焦急不已地問道：「大哥，我阿姊怎麼了？生病了？還是家中出了什麼事？」
「程繼宗那狗東西居然要休了嬌嬌……」林明澤恨恨地說道。
「什麼？」
林菀驚訝出聲，完全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那現在阿姊那邊情況怎麼樣？休書寫了嗎？」她追問道。
「已經寫了，但嬌嬌不接，雙方正膠著著，我姨母也嫁到杏花村，今早得了嬌嬌偷偷遞的信就趕來我家了，阿爹和阿娘讓我喊妳一起過去，咱家人不能就這麼白白讓人欺負了。」
看來程家是想私下解決此事，連娘家人都不知會一聲。
她回身看了李硯一眼。
李硯立刻會意，心想這事應該有貓膩。
他說道：「我也跟大家一起過去，一會兒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林明澤沒說什麼，程家自詡文化人，他們家裡幾個也就這個妹夫最有文采，他爹娘臨出門也隱隱有想要他一同去的意思。
又怕李硯拒絕，所以才幾番欲言又止，畢竟他已經養了小舅子，如今再要人家管大姨子的事，饒是陳桂花這麼心大的人，也知道不應該。
現在正好，李硯主動提及，爹娘也不用犯難了。
林菀來不及收拾就要匆忙出門，還是李硯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娘子先把毓兒叫回來，咱們得叫上他一起去。」
林菀下意識地就要問為什麼，待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林毓雖然年少，但他畢竟是林家大房唯一的男丁，林菀已經嫁人，算不上真正的林家人了，有事讓他出面比自己合適。
二叔一家雖然可以替林嬌出頭，但是沒辦法帶她回林家村，這些人之中只有林毓可以。
這便是古代社會賦予男子身分的權利，雖然深感無力，但林菀也只能照做。
林毓被尋了回來，路上林明澤提前簡單交代了他幾句，本來言笑晏晏的少年還高興見到許久未見的大哥，結果聽完林明澤的話，瞬間冷下臉。
林菀從未見過他如此神情，林毓平時十分愛笑，像這樣渾身浸著怒意，似要殺人的模樣委實新鮮。
她不想看他如此，遂摸摸他的頭安慰道：「毓兒不要生氣，你願意去接阿姊回家嗎？」
「當然願意，大姊姊永遠是我林家人。」
但轉念又想起剛才大哥提及的事，林毓便有些無措。「可是程家要休了大姊姊，阿姊，我們要怎麼辦啊？」
林毓畢竟年幼，有些事現在根本想不到好的解決辦法，因此不由得有些擔憂。
林菀看向前方，接著輕嘲出聲。「他程繼宗想要休妻，沒那麼容易，阿姊這些年侍奉婆母、供養他求學，眼下這個節骨眼要休妻想得倒美，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浩浩蕩蕩一行人，半刻未停地抄近路往杏花村趕。
還沒到程家門前，遠遠便看見有許多人簇擁在程家院門前，正竊竊私語地談論裡頭的情況。
也不知是誰在人群中高喊了一聲。「林家人來了！」
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霎時從中間分出一條道來。
程家看來是鐵了心要毀了這樁親事，竟然聽到林家人來了都無動於衷，也不出門迎接，連表面工夫都不屑做了。
林嬌在廳堂內聽到娘家人終於到了，緊握許久的手心也稍稍卸了力。
這上午，她差點熬不過去了，她抬眸淡淡看向坐於上首的幾位程氏族中長輩，這些人為了逼她接下休妻書，一早上口水都快說乾了。
還好，她娘家人來了。
程家不出去迎，她自己去。
林正生和陳桂花走在前頭，兩人帶著林菀等人踏進程家的院子。他們是林嬌的二叔、二嬸，如今她父母俱亡，他們便要代替她父母去同這結親的程家談判。
瞧著平時嬌怯美豔的大姪女，此刻卻異常沈靜地站在廊下，渾身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憔悴感，莫名惹人生憐。
陳桂花心疼壞了，幾步上前將她擁入懷裡。「嬌嬌別怕，二叔、二嬸會給妳主持公道的。」
本來還佯裝堅強的林嬌驀地紅了眼眶，眼淚簌簌往下掉。
林菀見狀馬上掏出手帕替她拭淚。「阿姊，別哭，我們來接妳回家。」
「嬌嬌別怕，有大哥在呢，沒人能欺負妳。」話落，林明澤狠狠瞪了一眼正要跨出門檻的程繼宗。
程繼宗還是第一次見大舅哥如此凶狠的神色，他這一腳邁出去半天也沒落地，隨後竟又折身回了廳堂。
這一幕看得眾人瞠目結舌。
連林毓也被程繼宗氣到了，忍不住朝他罵道：「偽君子！」
可惜被罵的人毫不在意。
林嬌感動於娘家人的貼心勸慰，她看向他們。「大家都先進屋吧。」
林嬌走在最後，不期然瞧見了一起過來的李硯，她與他不太熟，於是微微點了點頭，勉強扯出笑容算是與他見禮。
李硯絲毫不在意，簡單同她招呼一句，便跟在林菀後頭進屋。
如今，林家人到齊，這休妻一事自然要速戰速決。
坐在主位的程氏族長程忠明率先開口道：「既然三郎的岳家到了，那今日咱們就把這休妻之事辦了吧。」
程繼宗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頭還有兩個姊姊，故此族中長輩都喚他一聲三郎。
林正生聽到「休妻」兩字覺得分外刺耳，他極其不悅道：「忠明兄，敢問程家是要以何種理由休了我家嬌嬌呢？」
「自然是無子，她可是犯了七出之條。」程氏族中另一位長輩搶著說道。
林正生料想得不錯，程家也就只能找到這樣一個由頭。
「可是這無子又不是我家嬌嬌一人的過錯，若是你們家繼宗身患隱疾，賴上我姪女，我是不是該找你們程家討公道呢？
「再者，據我所知，嬌嬌進門後的這三年裡不辭辛苦地照料婆母、供養夫婿求學，試問這些程家怎就不記在心裡，單單尋了無子的由頭要休了她，莫不是程繼宗在外頭有了相好的，才這麼著急想要將我家姪女趕走，好迎新人進門？」
林正生明顯語氣不善，林嬌這幾年在程家受的委屈，他還沒找他們算帳呢！
林嬌注意到程繼宗的右腳怯怯地向後退了一小步，像被人戳中心事一般，下意識看向她。
林嬌本就在觀察他的舉動，見他看過來，便輕扯唇角露出一個嘲諷似的笑容回敬他。
「正生兄弟，三郎父親過世多年，他家現今只餘孤兒寡母，我們幾個作為族叔沒道理不幫襯一把，但是我程忠明絕不是那等只會偏幫族人的無恥之人，這點請你們放心。
「三郎外頭有沒有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家姪女無子卻是事實。三郎媳婦過門三年有餘，早該繁育子嗣，如今鬧到這般地步，問題出在誰身上，光憑我們幾個的嘴也說不清，但是三郎媳婦這幾年為這個家的辛苦付出，也不該三言兩語就抹去。
「不然你們看這樣行不，讓他們自己商定吧，咱們今天只當個見證人。」
程忠明說了好些話，趕緊端起桌上的茶盞潤喉。
看到林家來了這麼多人，他心下早就有了算計──如今要休妻肯定是不能了，又不是自家兒孫，他何必蹚這渾水呢？
族長都發話了，其他程氏族親自是不會管這事了。
林正生知道程家這已是讓了步，若真鬧大，姪女的名聲就怕要壞了，看樣子現在的關鍵還是在程繼宗身上。
廳堂裡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對即將分崩離析的夫妻身上，林菀看林嬌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她有心上前替姊姊說幾句，可剛邁出腳步便被李硯拽住了手腕。
李硯神色嚴肅地朝她搖了搖頭。
林菀霎時洩了氣，只能重新在李硯身邊站好。
程繼宗一直安靜地站在廳堂中央，面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他下意識看向林嬌，她卻仍舊低著頭，沒有像之前那般嘲諷似的看他了。
程繼宗隱隱有幾分不安，他潛意識裡覺得林嬌好像知道了些什麼，但是他不敢賭。
倏然，林嬌抬起頭，她一改往日的嬌弱，那雙平時總是盈盈含笑的雙眸此刻正滿含憤怒地看著他。
「我要跟你和離！」林嬌大聲地對程繼宗說道。
程繼宗一愣，他沒想到林嬌竟然真的敢，難道她不怕自己差點失貞的事被人知道嗎？
「不行，妳在福源客棧……」
「程繼宗，」林嬌突然高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她明顯情緒不對。「我勸你不要提這個地方，你想讓大家知道你為了達成自私的目的，背地裡連同窗都算計的事嗎？」
林嬌沒有細說，但這些已足夠讓程繼宗震懾。
程繼宗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妳知道些什麼？」
「差不多都知道了，周大哥不恥你這種行為，將他知道的事都告訴我了，還有那天深夜隱在梧桐巷的人我也看見了……」
「妳……」程繼宗沒想到她是真的看見了。
一屋子的人看著他們互打啞謎，卻猜不透他們話裡的秘辛。
「好，我答應妳，與妳和離。」程繼宗最終妥協。
「請盡快將和離書寫好，嫁妝我就不要了，我先回房間收拾東西了。」說完，林嬌轉身就走，似乎一刻也不願意多待。
林菀急急追了過去，打算幫她收拾等等要帶走的東西。
當事人都已經談好，那他們這些外人自然沒有意見。程繼宗當著一屋子的人面前寫好了兩張和離書，他自己率先在兩張紙上按下手印。
林正生不識字，怕程繼宗使詐，便讓李硯看看有無不妥之處。李硯看罷，朝林正生點點頭。
林正生這才安心，他拿了其中一張，上頭有程繼宗的手印，只等林嬌過來捺下自己的手印，她就跟程家沒關係了，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至於嫁妝，也沒多少銀子，為了防止中途生變，不要也罷。
直到林嬌走出程家大門，林嬌的婆母都沒出現，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總之若沒她的默許，想必程繼宗也不敢提休妻的事。
好在終於不用再伺候這一家子了，林嬌雖然難過，但想到接下來的新生活，還是將快要溢出眼眶的淚生生逼了回去。
林毓伸出手牽住林嬌。「大姊姊，別難過了，咱們回家。」
「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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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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