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處覓飯香（2）

第二十六章　歡喜度節
葉朝雲回到住處換好衣裳，在蔣嬤嬤的陪同下出現在花廳門口，她一見到李承韜和李惜惜坐在桌前，正在咀嚼著什麼，便疑惑道：「承韜、惜惜？」
李承韜微微一驚，忙將嘴裡的魚肉嚥了下去，起身行禮，嘴裡含糊不清道：「母親……」
一旁的李惜惜則一臉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葉朝雲。
葉朝雲瞄了桌上的松鼠鱖魚一眼，柳葉眉蹙了起來，道：「你們這是成何體統?!」
李承韜忙道：「母親，我們看這松鼠鱖魚出鍋好一會兒了，不知蔫了沒有，這才嚐了嚐……」
聞言，李惜惜立刻附和道：「是啊，我們倆都確認過了，這松鼠鱖魚還好好的呢，等父親和二哥過來，便能開飯了！」
葉朝雲哭笑不得，她指著白了一大片的松鼠鱖魚道：「這也叫『嚐一嚐』？」
這下，李承韜跟李惜惜說不出話來了。

後廚的料理已全部備好，蘇心禾一一確認過後，便吩咐丫鬟們將菜送去花廳。
她回到臥房打算收拾自己一番，卻見白梨笑盈盈地走了過來。「世子妃辛苦了，奴婢來伺候吧。」
白梨一面伺候蘇心禾更衣、打扮，一面問道：「奴婢方才聽說，連侯夫人與大小姐都去了後廚？」
蘇心禾回道：「不錯，怎麼了？」
白梨笑道：「咱們侯夫人喜好詩書，從不沾庖廚之事，姑奶奶來了之後更是全權交給她，如今卻到後廚同世子妃一起備餐，實在罕見。」
「母親從來沒進過後廚嗎？」蘇心禾道：「我覺得她很有行廚的天賦。」
白梨好奇。「世子妃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心禾便將葉朝雲一口氣包了幾十個粽子的事告訴她。
白梨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這可真是聞所未聞，侯夫人當年可是名動京城的才女，怎麼會對庖廚之事如此上心呢？」
蘇心禾道：「妳覺得奇怪，是因為妳認為讀書高尚、庖廚低賤，然而在我看來，不過是愛好不同罷了。況且，即便食材與作法相同，若料理的人不一樣，口味便天差地別。讀書能使人明理，庖廚亦能磨鍊人的意志。」
白梨仍有些迷惑。「尊卑貴賤不是早就定好了嗎？讀書為尊、庖廚為卑，所以君子遠庖廚……」
蘇心禾知道白梨一出生便是奴籍，所以一時難以理解自己想傳遞的「平等」概念。
她道：「這些事不是一、兩句能說明白的，這個時代確實男尊女卑、貴賤分明，但過了很多很多年之後，也許所有人會一樣平等、自由，都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白梨聽得似懂非懂。「每個人……都能平等嗎？」
蘇心禾一笑。「是，會有那一天的。」
說罷，她便從銅鏡前站起身來，一轉過頭，卻見門口有一頎長身影，負手而立。
蘇心禾有些吃驚。「夫君？你何時回來了？」
李承允道：「剛剛。」
蘇心禾愣了愣，點頭一笑。「夫君是在等我一起出門？」
李承允「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蘇心禾早已習慣他這般惜字如金，抿唇笑道：「走吧。」
兩人出了靜非閣，穿過長廊，前往正院的花廳。
一路上，李承允並未出聲，只靜靜側目看著蘇心禾，心中反覆琢磨方才她所說的話。
平等、自由……那是她想要的嗎？
沒多久，他們便走到外院，正好遇上從書房出來的李儼。
父子倆彷彿冰塊對冰塊似的，彆彆扭扭地見了禮。
蘇心禾只能主動站出來緩和氣氛。「父親，母親已經去花廳了，我們這便過去吧？」
李儼淡淡地「嗯」了一聲，大步走在前頭。
蘇心禾心道，還真是親父子，能不說話便不開口的一家人。

三人抵達花廳時，就見葉朝雲、李承韜與李惜惜已經坐定了。
李信今天有急事需要處理，只能待在軍營，不參加家宴。
桌上的菜餚琳琅滿目，香辣豬蹄油香四溢，三杯鴨鮮紅耀目，一整隻燒雞昂然側立，還有色澤鮮明的炒菜與清爽的涼菜，一桌子滿滿當當，極有團圓的氣氛。
李承韜與李惜惜連忙起身見禮，隨後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地瞄準了松鼠鱖魚。
蘇心禾覺得有些古怪，待她看到桌上的松鼠鱖魚時，頓時眼角微抽──
原本胖胖的松鼠鱖魚怎麼瘦了一圈?!
她瞥了李惜惜一眼，李惜惜眼神閃爍，抬手指了指李承韜，李承韜則朝她擠眉弄眼，將她的手打了回去。
蘇心禾無語。這兩個人恐怕是共犯。
李儼瞥了兩人一下，李惜惜跟李承韜連忙坐好，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為了掩蓋自身的「罪行」，李惜惜跟李承韜各挾起一塊魚肉，送到葉朝雲碗中，異口同聲道：「母親請用。」
葉朝雲自然明白他們倆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為了這難得的家宴，她不想點破，只道：「罷了，開動吧。」
聽了這話，李惜惜與李承韜才將懸著的心放下。
李儼為人一板一眼，哪怕是用飯，都坐得直挺挺，他一拿酒杯，眾人連忙舉杯相迎，碰過杯之後，才算真正開餐。
瞧面前這盤魚肉的造型宛如松鼠活靈活現，李儼不禁問：「這是什麼作法？」
蘇心禾連忙介紹道：「這是松鼠鱖魚，先將魚肉過一遍油，再以番茄熬汁澆上，口味甜中帶酸。」
葉朝雲道：「侯爺，這松鼠鱖魚可是心禾親手做的，嚐一嚐吧，莫浪費了她的一片心意。」
說罷，她挾起一塊魚肉放到李儼面前的餐盤上。
蘇心禾知道李儼不喜甜食，便道：「若父親實在不喜，也不必勉強，可以嚐嚐別的菜色。」
李儼頷首道：「糧食皆是百姓血汗，只要取了，便不應浪費。」
蘇心禾摸不清這位公爹的脾性，反正他願意吃便好。
開餐後，李惜惜與李承韜便風捲殘雲般吃起了松鼠鱖魚，那條魚頃刻消了半條下去，就連李承允都略顯訝異。
此時青梅端了一盅湯放到蘇心禾面前，蘇心禾低聲道：「夫君，這是我為你準備的。」
如今李承允身上的傷仍未徹底痊癒，不宜食用過多油炸、腥辣之物，因此蘇心禾另外為他燉了一盅湯。
李承允會意，順手接過湯。「多謝。」
一揭開羹湯的蓋子，排骨的香味便撲面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李承允舀起一勺羹湯，啟唇品嚐──這冬瓜排骨湯清而不淡，葷香中帶著一絲清甜，緩慢流淌到胃腹中，暖意融融。
他挾起一塊排骨，肉質燉得軟爛，輕輕一咬，便能脫骨。
瘦肉吸收了冬瓜的鮮甜，而冬瓜經過長時間熬煮，入口即化，輕輕一抿，便成了一口鮮湯，令人回味無窮。
一盅湯喝到底，李承允才發現裡面放了些益氣補血的藥材，可他絲毫沒嚐出來，也不知她是怎麼做到的。
「嫂嫂，妳給二哥喝了什麼湯？我們怎麼沒有？」
李惜惜早就盯上李承允的湯，直到他喝完，她才確定桌上沒相同的羹湯。
蘇心禾氣定神閒地解釋道：「妳二哥近日苦心研究賽舟之法，一直沒睡好，我便為他燉了些安眠的羹湯。」
葉朝雲聽了這話，便提醒道：「承允，庶務再忙，也要注意身子。」
李承允頷首。「是，母親。」
聞言，李惜惜失落地收回目光，她下意識地看了身旁的李承韜一眼，卻見他嘴唇泛紅，正「嘶哈嘶哈」地喘著氣。「你這是怎麼了？」
只見李承韜指了指桌上那盤香辣豬蹄，道：「這盤豬蹄可真辣啊！」
李惜惜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挾起一塊豬蹄放進自己碗裡。
豬蹄上裹著零碎的辣椒，落到碗裡時，輕輕一彈，便抖了些許辣椒下來。
李惜惜喜食辣，迫不及待地挾起香辣豬蹄，她嘟起嘴輕輕吹了吹，張口咬下──
豬蹄Ｑ彈，一口見骨，嚼著嚼著，香辣的汁液便順著牙齒一點一點滲進舌尖，激起一陣辛辣的戰慄。
蹄尖上的肉不過三、四分，餘下的全是膠質滿滿的肉皮，肉皮裹著香濃的醬汁，香而不膩、柔韌彈牙，一塊入口，別提有多美味了！
「唔……」李惜惜由衷地發出讚嘆，有了香辣豬蹄，誰還喝湯啊?!
葉朝雲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將目光投向那盤香辣豬蹄，但她口味一向清淡，也不知這豬蹄是不是當真辣得讓人難以接受。
蘇心禾看出了葉朝雲的心思，便親手剝開一個蜜豆粽子送到她面前，道：「蜜豆粽子可以解辣，母親不妨試試？」
葉朝雲見她聰慧，含笑點了點頭，接過蜜豆粽子後，便挾起一塊小小的香辣豬蹄放到餐盤上。
細品了香辣豬蹄片刻之後，葉朝雲才慢慢感受到辣意，她立即吃了一口蜜豆粽子，將這辣味壓下。
壓下歸壓下，香辣豬蹄帶來的刺激感還留在舌尖上。
葉朝雲又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只見李惜惜一張小嘴吃得宛若熟透的紅櫻桃，一副相當過癮的模樣。
面對這股辣味，葉朝雲有些意猶未盡，於是鼓起勇氣咬下一塊香辣豬蹄，軟彈的豬皮從豬骨上剝離，韌勁十足。
她平常口味清淡，但此刻品味到的鮮辣彷彿啟動了味蕾，雖然帶來微微的痛感，卻有種無法言喻的暢快。
就這樣，葉朝雲靠一個蜜豆粽子吃完了整塊豬蹄。
李儼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見葉朝雲突然吃起辣菜，不由得皺了皺眉。「給夫人添茶。」
丫鬟應聲而來，幫葉朝雲添滿了茶水。
葉朝雲吃完蜜豆粽子，又喝了半盞茶水，嘴裡的辣勁才徹底平息，雖然她一張臉辣得微微發紅，卻神采奕奕。
李承韜頗為好奇。「母親什麼時候開始食用辣菜了？」
葉朝雲瞧了他一眼，道：「偶爾也想嚐嚐鮮。」
李承韜笑道：「母親能吃自然好。之前便聽說嫂嫂廚藝高超，今日才真正見識到了，二哥，你可真有口福啊！」
只見李承允唇角虛虛勾了一下，並未否認。
蘇心禾只管埋頭吃飯。她與李承允不過是表面夫妻，兩人從未私底下一起用過飯，連飯搭子都算不上呢。

家宴到了後半段，蘇心禾便為眾人分食粽子。
李惜惜香辣豬蹄吃多了，便主動挑了個蜜豆粽子，李承韜見她選了蜜豆粽子，就偏要拿個肉餡的。
葉朝雲已經吃過粽子，有些撐了，自己便不吃，為李儼挑了個蜜豆粽子。
李儼微微蹙了眉，道：「這也是甜的？」
葉朝雲淡淡應了聲，道：「不錯，侯爺若是不喜，我幫您換成鹹的？」
之前蘇心禾做的粽子李儼也吃過，他倒是挺喜歡的。
李儼的神情有些勉強，但仍道：「罷了，甜的便甜的吧。」
蘇心禾覺得奇怪，公爹明明不喜甜食，為何婆母總讓他吃甜的？
眾人酒足飯飽，各種心聲便傳進了蘇心禾的耳裡──
李惜惜雖然坐得端莊，心中卻暗道：今夜的菜可真不錯，比起福來閣不遑多讓，忽然有點期待下一次家宴了，莫不是要等到中秋吧？
蘇心禾正覺得好笑，李承韜的聲音又飄了過來，他道：之前姑母還說二哥不該娶嫂嫂進門，笑話！若是娶個高門貴女，哪有這般好日子？從今往後，誰要是敢為難嫂嫂，那就是跟我過不去！以後要是能去靜非閣蹭飯就好了，太學的飯菜簡直不是人吃的！
瞧他搖了搖頭，李惜惜便問：「你在想什麼？」
李承韜道：「我不過是想起了太學的飯食……唉，一言難盡！」
蘇心禾問道：「很難吃嗎？」
李承韜愣了一下，便抱怨道：「何止難吃，聽說太學的食堂二十年沒換過廚子了，禍害了好幾代人！」
聽到李承韜這麼說，李儼橫了他一眼道：「太學是求學之地，並非享樂之所，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何時能安心讀書？」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8/13上市的【文創風】1284《禾處覓飯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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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歡喜度節
第二十七章　揪出蠹蟲
第二十八章　抵死狡賴
第二十九章　贏得信任
第三十章　甜蜜共餐
第三十一章　心意相通
第三十二章　福星已至
第三十三章　怦然心動
第三十四章　意外邀約
第三十五章　拉攏盟友
第三十六章　有失顏面
第三十七章　偷閒炙肉
第三十八章　神秘丫鬟
第三十九章　節外生枝
第四十章　吃貨相惜
第四十一章　千鈞一髮
第四十二章　苦無證據
第四十三章　同榻而眠
第四十四章　登門道謝
第四十五章　心有千結
第四十六章　海闊天空
第四十七章　你爭我奪
第四十八章　渴求真心
第四十九章　化敵為友
第五十章　重新認識

第二十六章　歡喜度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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