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背後靠山
張若宜笑著說來給她道喜,詹留春便更羞怯了些。
坐下以後,張若安問道:「妳以後再也不來我們家上學了嗎?」
詹留春愣了一下,才搖頭低聲說:「不好再去了。」
顧運一想,這意思應當是說她訂了親,不好再出門上學;又或是袁騁還在張府唸書,兩人這關係得避嫌。
她們三人喝了茶,小坐片刻就走了,畢竟人家還要招待其他親眷好友。
太守夫人送走她們回來以後,坐在詹留春身邊說:「妳怎麼不讓她們多坐會兒?」
詹留春緩緩道:「不過跟她們在一起上課幾日,哪裡就要好至此了?我原就不比她們會讀書、有文采,上趕著去說話又能如何,我自己內心都卑怯,遠著些才好。」
太守夫人撇了撇嘴。「她們又不是男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是妳命好,妳看,一下子就跟袁家結了親,袁家那是什麼門庭,我的老天爺,娘現在想著還跟在作夢似的呢!」
袁騁的確是典型的世家公子風範,高貴而目無下塵,相貌俊逸非凡、性格高傲冷酷,教人不敢輕易接近,可這樣的人,通常更容易惹人側目傾心。
詹留春光想就不好意思起來,腮邊慢慢泛起粉色。「娘您快別胡說了。」
太守夫人卻以為女兒是在反駁她說讀書無用的言論,繼續道:「這世上哪一家不是這樣的,男子讀書能建功立業、光耀門楣,女子只管嫁人以後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就夠,所以性情才頭等重要。妳看那顧九小姐,漂亮是漂亮,那又如何,妳可知她在外頭是什麼名聲?刁蠻任性、性情頑劣、有失教養,這樣的品性,日後誰會與她說親?
「再看她姊姊,顧家大小姐、張老先生的學生,何等有文化、有學識,卻是遭人休棄的下堂婦!可見女子讀書無半點好處,會認幾個字、不當睜眼瞎就罷了,讀了書反倒張揚起來,有什麼益處?她要是生在咱們家,定不能放縱至此,有那個工夫,讀幾本《女訓》才是正經。」
詹留春聽了以後,不再多說什麼。
顧運跟顧泰還不知道自己背後被人指點了一番,赴完宴就隨岑氏一道坐車回了張府。
按照顧運的習慣,從外頭回來,特別是從人多的地方返家,一定會洗頭沐浴。
在浴房裡洗了大半個時辰,顧運磨磨蹭蹭地泡著不願意起來,丫鬟熱水都加了好幾次,最後好說歹說才把人哄了起來。
出浴後,顧運整個人身上都泛著紅撲撲的粉色。
丫鬟讓她坐在榻上,又拿件短襖給她裹上,站在一旁為她烘頭髮。
顧運喚另一人道:「妳去把外頭桌上那個匣子給我拿過來。」
就是程斐通送她的那件禮物。
丫鬟拿了過來,顧運接過打開一看,頓時笑了。「又是書,難道我生了一副很喜歡看書的模樣?」
顧泰正好從外間進來,聽到這話,上前拿起來一看──
「《少陵賦》第十一冊?這是孤本,非是送給妳的,只怕是借妳的手送給老師。此賦一共十五冊,除了這第十一冊,其餘皆為老師收藏,唯獨少了這一冊,一直沒尋到。」
顧運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誇人家會送禮,這要是個收集癖,可不得狠狠被拿捏住了?
不過,他這是不是把她當工具人了……
「匣子內還有一層。」顧泰提醒她。
顧運低頭一看,拿手按了按,果然有兩層,打開後,就見裡面擺著一套金飾頭面,看設計樣式跟花型,就知道是給年輕女子用的。
「怎麼到我這兒就不用心了呢?平凡無奇的金首飾罷了。」顧運哼笑道。
顧泰伸手捏了她的臉一把。「作怪,他要是敢把心思用在妳身上,就不是來結交,而是來結仇。」
聞言,顧運道:「把東西收了?」
顧泰笑了。「妳也說是金首飾而已,怕什麼?至於這孤本,我拿去交給老師吧,看他的意思。」
頭髮烘得差不多乾了,丫鬟又端了藥過來,顧運都喝習慣了,皺著鼻子一口氣喝掉。
「大姊。」顧運忽然想起之前忘記問的一件事。「妳一直沒告訴我,司桓肅這次怎麼會來這裡?」
顧泰看著她淡然道:「他本來就替聖上做事,聖上不想讓江陽、清河兩郡落入姚州牧手中,自然會讓他出手,不然光憑一個詹太守,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不對啊,」顧運皺眉思索,總覺得漏掉了關鍵訊息。「這事不可能是司桓肅主導的。沒有聖上的聖旨或手諭,縱然大家都知道司桓肅是聖上的人,詹太守也不可能乖乖配合,聖上更不會在明面上發令滅了蔣家,這不合理。」
沒錯,奇怪的就是這一點,這整件事的主導者是誰?總不能是她大姊吧。
小心往顧泰身邊挪了挪,顧運湊到她耳邊低聲猜測道:「是老師?」
顧泰一笑。「說什麼呢,老師已經致仕了。」
見顧泰沒要說的意思,顧運的好奇心爆發,纏著她連連撒嬌。「告訴我啊,求求妳了,告訴我吧,妳要是不說,我明天就問司桓肅去。妳不是不許我私下見他的嗎?」
顧泰被鬧得頭疼。「行了行了。」
隨後抓起顧運的手,在她手心上寫下兩個字。
顧運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什麼,她沒弄錯吧?她姊姊寫的是「太子」兩個字?
「大姊,是……」
「休要胡言亂語。」顧泰把她的話給抵了回去。「妳好生歇著吧,我回屋了。」
留下呆愣的顧運一個人開啟大腦飛速運轉模式。
第二日,顧運是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起床的,昨晚她將最近一段日子所發生的事回顧了半宿,才終於從頭到尾捋明白。
排除幾個不可能的,太子還能有別人嗎?沒有。
楚為國姓,太子生母姓司。那位「司楚」,並未正經掩飾。
得知了最關鍵的一環,其他幾乎不用費腦就能解出來。
顧運還有點睏,不過她不好起得太晚,洗了個臉,坐在椅子上片刻,睏意才算散了。
精神上又因想通了事情而興奮起來,幾乎想立刻跟顧泰討論,聊聊心得與想法──總歸就是想找人說話。
不過因為顧運起得晚,顧泰早出門忙自己的事去了,丫鬟就先伺候她吃朝食。
「怎麼宜姊姊跟安姊姊都不在?」顧運問。
丫鬟脆聲回道:「本家四房的老太太今日過壽,一早就把兩位姑娘接過去參加宴席了。」
大夥兒都不在家,碰巧今天也不用上課,眼見天氣不錯,三月又春意盎然,顧運心念一轉,打算出門放風。
用過了朝食,顧運便去向岑氏請安,報備出門的事。
岑氏性情十分寬容隨和,到了這個年紀,又對晚輩最疼愛,除了囑咐顧運出門當心,還吩咐人去套馬車,讓他們好生照應小姐。
張世正致仕回到江陽郡後,詹太守早早就請他去府學上課,一個月兩次即可,張世正同意了。
有鑑於張世正的身分跟地位,每次他去上課時,課堂都擠得滿滿的,聽說一些經常不去府學的舉子最近都回到了書院,就怕錯過張世正講學。
餘下多數時間,張世正照舊編寫書冊、著文解意,得了空便去楚府給楚昭上課,而他每次都會帶上顧泰,太子楚昭對顧泰越發熟悉後,很快就看出她的聰明才智。
張世正是個忙碌的人,有了顧泰的幫忙,就能做更多事,因此現在顧泰便頻繁出入楚府,張世正手邊的一部分事情,漸漸轉到她手上處理。
今日張世正在府學有課,顧泰就獨自去了楚府。
顧運想到昨日那些事,心潮澎湃,情緒無處抒發,就準備去楚府一趟,心道今日定要好生看看那位一國儲君。先前見過幾次面,卻從未認真觀察過,實在可惜。
她向趕馬的車夫說了地址,車夫長長應了一聲,旋即抬手輕輕揚起鞭子。
馬兒蹬蹬腳、甩甩尾巴,噴出兩道鼻響,馬車隨即緩緩朝前駛去。
來到正街上,顧運特地囑咐車夫別讓馬車走太快,一是不願意驚著路人,二是想好好看看江陽郡街上的各種景象。
跟車的丫鬟是江陽郡本地人,凡是顧運看到不認得的東西,或是有好吃、有趣的,她就解說幾句,前頭車夫偶爾也會搭個兩句話,一路上頗有樂趣。
「那是什麼?」行至一處,顧運看見對街不遠處、挨著城門樓的一角圍了好些人,不禁出聲詢問。
丫鬟跟著望了望,才說:「回小姐,那是官府的告示欄,有什麼事就會在那處張貼紅榜。」
顧運讓車夫將馬車停在路邊,對丫鬟說:「妳去看看那上面貼了什麼。」
「是,小姐。」丫鬟應聲去了。
顧運趴在窗邊繼續看外頭,只見人來車往,一片欣欣向榮。
江陽郡靠水,水運發達,與南六州商貿來往密切,地理位置非常好,難怪姚州牧這麼想控制住江陽郡。
沒多久,丫鬟回來了,回話道:「小姐,奴婢問了人,原來是邊布防營張貼了徵兵告示。」
這件事顧運知道,程斐通上任後忙著徵兵重建邊布防營,就是不知道招到多少人了、數量湊齊沒有。
問得消息後,馬車繼續往前走,兩刻鐘後,終於到了楚府。
這座府邸外表看起來相當樸實無華,小門灰撲撲的,連門牌匾額都是一般的板材,上頭刻著「楚府」兩個字,讓人認為是極普通的人家。
丫鬟上前叩門,自報家門,那小廝立刻進去通稟。
很快的,側門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他身後跟著四、五個下人,躬身把顧運迎進去。「不知是顧九小姐來訪,快快請進。」
顧運提著裙襬慢慢步上臺階,仰著笑臉說:「原是我一時起了興致,得知姊姊在此,才過來看看的,你們勿要見怪。」
「此話不敢當,小姐乃是貴客,且跟小的進來。」
進門後,顧運才知道裡頭跟外面很不一樣,一步一路都是一景,處處皆具古意質樸之美,且磅礴大器,並非那精緻的私家園林,而是有種廣闊霸氣之感。
顧運不禁笑道:「你們府裡怎麼這麼大,跟別府都不同。」
這裡的規格有別於傳統的北方宅院,所以顧運才開玩笑說了這麼一句。
管家半側著身體,溫和地回道:「小姐可是累著了?小的去使個嬤嬤來揹您。」
說完就要讓人去喊個嬤嬤來。
顧運連忙阻止了,哭笑不得道:「走這幾步路怎麼會累著?我山也爬過的,只是說你們這裡修建得別具一格,很有特色。」
管家方笑回道:「這是請一位園林大家畫圖建造的,所以有些地方跟別處不一樣。」
談話間,管家帶著顧運到了一處花廳,一群丫鬟井然有序地上來斟茶,又是送點心、又是送果子,來來去去,跟一幅畫似的,腳步輕盈如蓮,半點沒鬧出多餘的動靜。
等了一會兒,顧泰才慢慢走過來,那位「司楚」公子也陪同在側。
顧運先後喚了人,隨後她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楚昭身上。看似偶然不經意,實則是精神奕奕、靈動地觀察著。
身為姊姊,顧泰對顧運再了解不過,見此情景,就知道她已經捋明一切,知道楚昭的身分了。不過她只是坐下來,一手略撐著額頭,一手端起茶杯,假裝品茗。
楚昭看著顧運,微微挑眉,心道這孩子今日怎麼了,這樣看人。
好在顧運過足近距離欣賞當朝儲君的眼癮後,就收回目光,並未太出格。
「大姊,我擾了妳做事了?」顧運見顧泰袖口處有墨跡,就知她剛才都在工作。
「並無妨礙。」顧泰道。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2/24上市的【文創風】1320《強運小庶女》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