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秀才之女
談曉蘭是被窗外的鳥叫聲給叫醒的,入眼是排列整齊的頂椽,既熟悉又陌生。
廚房裡飄出不同於現代做飯時的煙火氣,讓那種陌生感慢慢消失,她才算是真的清醒過來。
穿過來這個時代,不知不覺已經將近月餘。
談曉蘭前世自幼體弱,父母又離異,雖然從來沒缺過錢,但身體底子太差,就算好醫好藥地養著,還是在十八歲之前閉上了眼。
沒想到還有再睜眼的機會,到了這個前世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大盛朝,成了一個鄉村秀才家的十四歲閨女。
這樣的出身,在封建社會雖然比上不足,比下卻絕對有餘,生活還是很愜意的。
談曉蘭是父親談思立青梅竹馬的原配所生,獲得父親大部分的愛與關注。在父親出門失去音信後,她的內心更加擔心焦慮,最後一病不起。
現世的談曉蘭穿過來張開眼時,家裡已經在為她準備後事了。
剛醒過來的那段日子,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候多,腦子裡前世今生的記憶相互衝撞,有種大腦被撕裂的感覺。如果不是想繼續活下去的想法支撐著她,說不定就放棄了。
回過頭來想,那應該是靈魂融合導致的吧,因為清醒後的談曉蘭,覺得自己不但是現代病逝的談曉蘭,也是因為擔憂父親安危而病倒的談曉蘭。
院子裡的動靜變多了,談曉蘭又緩了一會兒,才穿好衣服下了床,在屋裡走動了兩圈,徹底喚醒大病初癒的身體,這才打開門,呼吸了兩口秋日清爽的空氣。
如今身體狀況雖有起色,她卻不敢貪涼,只換了幾口氣,便又退回屋裡。
談思立的繼室何氏一直留意西耳房的情況,察覺談曉蘭起來了,就讓兩個要去學堂的兒子趕緊吃飯,自己則端了兌好的溫水,送到談曉蘭屋裡。
見狀,談曉蘭對明顯消瘦的何氏無奈道:「昨日不是說好我自己弄嗎,您怎麼又端過來了?」
何氏把臉盆放在盆架上道:「妳的身子還沒完全好,外面這會兒又涼,萬一再受了寒可怎麼辦呀,還不如我端過來才放心。」
她這麼說,談曉蘭也不再多言,只道:「那您待會兒別端飯了,我等日頭出來以後跟祖母一起吃。」
這次何氏沒反對,只囑咐她別出去太早,就又去忙了。
談曉蘭梳洗好,等外面的氣溫升高了才出了房門。難得現在的身體底子還算不錯,必須好好留意,免得落下什麼病根。
祖母蕭氏正好從屋裡出來,看到孫女比前幾天好了不少的氣色,愁悶的表情中有了絲笑意。
早上的飯菜簡單,清香的米粥、香軟的饅頭,配上自家醃製的鹹菜,然後就是每人一顆雞蛋。
談曉蘭為祖母剝了雞蛋,蕭氏卻道:「我沒胃口,妳吃吧。」
然而談曉蘭並未理會,直接把雞蛋放在她面前的碟子上,說道:「您看看您現在都瘦成什麼樣子,再不好好吃飯,小心身體受不了。」
好說歹說,總算是哄老太太吃了顆雞蛋、喝了一碗粥。
父親失去音信,祖母每日心情抑鬱、食不知味;繼母神情恍惚、精神不濟,下面的弟弟妹妹也都惶恐不安,家裡充斥著悲傷消極的頹廢感。
之前談曉蘭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保命上,眼下她的狀況平穩、漸漸恢復,便決定整頓家裡的氣氛。
見祖母用過飯後就準備回屋,談曉蘭趕緊叫住她。「祖母,我有件事想跟您說。」
蕭氏頓住了腳步,問:「什麼事?」
談曉蘭把她攙扶到石榴樹下的椅子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仔細地看著老太太的神色,輕聲道:「咱們家後院寬敞,您覺得再抓幾十隻小雞來養怎麼樣?」
目前家裡養的十來隻雞是為了方便自家吃雞蛋的,談曉蘭說要再養些小雞,是為了以後能賣雞蛋。
她之所以那麼小心翼翼地提這件事,是因為談家在上洋鎮曾是數得上號的人家,不僅供得了幾代人都讀書,還出了一個秀才談思立。
自家祖父少年時期就喪父,為了保住家業,拚了命地想考個功名回來,可惜在讀書上少了幾分天賦,無法如願。不過他倒是結識了幾個不錯的同窗,因此那些覬覦談家產業的人不敢有什麼動作。
多年過去,祖父終於盼到一個在讀書上有天賦的父親,可他卻是個沒福氣的,父親剛考中秀才,他就撒手歸西。
父子兩人在讀書上的花費不小,祖父過世以後,身為家中唯一的男丁,父親要擔起養家的責任,就在縣裡的商行裡當起了帳房先生。
比起家中的產業,父親的秀才功名更顯榮耀,在外謀生備受禮遇,加上祖母蕭氏出身好,有些嫁妝傍身,父親又沒繼續花錢讀書、參加科舉,因此家裡的生活不受影響。
然而父親這次出門時帶走家裡大部分積蓄,雖說現在商行仍舊按時發放月俸給父親,但是誰知道會發到什麼時候?誰又能保證父親能平安回來?
蕭氏哪裡聽不出孫女的意思,她這是為家裡做以後的打算呢,老太太心裡又是一陣哀傷。
可是哀傷過後,日子還是得過下去,依舊得為下面的孩子籌謀呀。
蕭氏只停頓了一下,就道:「難得妳能想到這些,下個集市就讓妳母親去把小雞買來,回頭好好養著,等下了蛋,好貼補些家用。」
談曉蘭聽祖母同意了,心頭一鬆。「我就知道祖母心裡早就有打算了。」
蕭氏抬手撫摸著孫女的髮絲,心道:是得為以後打算了,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得把兩個孫女嫁出去、將三個孫子養大成人才行!
祖孫倆正說著話,何氏就領著滿身是土的小兒子談興健從後院過來了。她先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再從水缸裡舀水讓他洗手,訓道:「你在後院給你二姊幫什麼倒忙?看你髒的,趕緊把臉洗了去練字!」
剛才還順從的小男孩,聽到要練字,突然就叛逆了起來。「我不練。」
何氏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皺著眉頭問了他一句。「你說什麼?」
七歲的談興健頭一抬,重複道:「我不練!」
他平時雖然調皮,卻從不反駁長輩的話,何氏被他氣得雙手扠腰,轉過身找了根燒火棍,就要給他一個「精彩」的童年。
只可惜孩子的祖母在院子裡,棍子還沒打下去,蕭氏就攔住了。「先別打,問問他為什麼不練字。」
何氏只能先放下棍子,問談興健為什麼不想練字,然而今天的他實在特別欠揍,當娘的問了,他硬是不吭聲,直到何氏忍不住又拿起棍子,他才說:「我以後都不練字了,我要跟大林他們去撿柴禾。」
這話剛說完,院子裡忽然安靜下來。
若是談思立持續沒音信,商行就不可能一直給月俸,家裡剩下的那些錢是供不了三個男孩唸書的。
談興健出門玩的時候聽到幾個大人說話,說他現在還沒入學,要是他父親不能回來,他大概就不用唸書了。他覺得自己既然不能入學,那每天練字又有什麼用?
何氏拿著棍子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她相信談思立一時回不來,他那麼聰明,任何事都難不倒他,只是出一趟門,怎麼會回不來呢?可再不願意相信,眼淚仍不聽使喚,一個勁兒地往下掉。
談曉蘭壓下眼中的酸澀、嚥下喉中的哽咽,對弟弟招手。「興健過來,姊姊問你一件事。」
七歲的談興健垂著小腦袋,走到姊姊面前。
談曉蘭問他。「大林他們一整天都要撿柴禾嗎?」
聞言,談興健抬頭看了看姊姊。「不是,他們上午要打豬草,下午才去。」
談曉蘭耐心哄他。「你可以上午在家練字,下午再跟他們撿柴禾呀。」
只見談興健抿了抿嘴道:「我又不一定能入學,練字沒什麼用。」
既然哄沒用,那就換一種方式吧。談曉蘭捏住他的耳朵。「你的意思是說,我練那些字都沒用?」
她的語氣滿是威脅,手上卻沒用力氣,這樣看似威脅、實則親近的動作,把談興健的機靈勁也提回來了。哥哥們去學堂讀書,姊姊的字是父親親自教的,怎麼可能沒用?
他趕緊求饒。「姊姊我錯了,練字有用,以後我上午在家練字,下午再跟大林他們去撿柴禾。」
談曉蘭放開他的耳朵。「這才對嘛,咱們家跟別人家不同,別人家的孩子不去學堂就讀不了書、識不了字,你不去學堂,家裡有得是人能教你,三、五年內學的跟在學堂裡也沒太多差別。」
聽她這麼說,談興健低下頭應了。
談曉蘭拉著他髒兮兮的小手說道:「好了,趕緊洗乾淨,上午把該讀的書都讀了,下午好跟著大林他們去撿柴禾,家裡以後用的柴禾可都靠你了。」
這次談興健應得就堅定多了。「姊姊放心,我以後一定乖乖讀書、好好撿柴禾。」
老太太跟何氏被他這個承諾逗得笑出來,院子裡的氛圍重新變得輕鬆。
談曉蘭上午領著小弟讀書寫字,午睡起來後又拿起針線笸籮,試著再度熟悉針線活。
自從靈魂交融清醒後,談曉蘭就發現自己兩輩子的記憶全沒丟,只是很多技能需要撿回來,寫字如此,針線活也是如此。好在只是需要再熟悉一下,而不是從頭學習,幾天的時間下來,寫字跟做針線活的能力就恢復得差不多了。
兩個上學的弟弟從學堂歸來,一家人正在吃晚飯,門口就有一個婦人喊了一聲。「嬸子在家嗎?」
談曉蘭聽出這是同族一個大娘的聲音。
蕭氏應道:「在家呢。」
那婦人推門進來,急促地說:「嬸子,芳韻妹子被人給打了!」
這句話讓原本不太在意她來做什麼的談家眾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蕭氏更是驚得直接站了起來。「姪媳婦妳說啥?」
談芳韻,是蕭氏的女兒。
婦人一邊進門,一邊解釋起來。「嬸子,芳韻妹子被她婆家的堂妯娌給打了!我娘家姪女添了個小子,今天我去吃滿月酒的時候,聽他們李家村的親戚說的。」
蕭氏只覺得頭腦發暈,整個人有些搖搖晃晃,一旁的何氏趕緊扶住她,好在蕭氏只是暈了一下就穩住了。
她繼續問婦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婦人語氣相當氣憤。「他們兩家的地是挨著的,秋後犁地,那家把芳韻妹子家的田埂給犁了一半,妹子找他們理論,不知怎麼的兩人就動了手!那堂妯娌又高又壯的,妹子哪裡是她的對手,要不是有人拉著,還不知道會傷成什麼樣呢!」
有哪個當娘的聽到自家孩子被打了以後會不心疼的,何況蕭氏只有一兒一女,最近一直為兒子提著心,心理壓力本就過大,聽完婦人的話以後,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何氏趕緊拿帕子為婆婆擦淚,勸她注意身體。
談曉蘭也擔心祖母,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問清楚事情的始末,於是她去了婦人身旁。
這婦人姓邱,丈夫在家中排行老四,談曉蘭都叫她四大娘。「四大娘,這是何時發生的事?原就是對方不占理,後來又打了人,他們族裡是怎麼處理的?」
邱氏回道:「昨天下午的事,我姪女家的親戚親眼看到的,還幫忙拉架了呢!氣就氣在他們族裡的處理方式,說是兩個娘兒們打架,各自的男人帶回家管管就是了。」
談曉蘭心想,姑姑受了氣,族裡的處置卻不公正,但指望姑父出頭是不實際的,若是他有用,還用得著姑姑跟人理論?!昨日發生的事,可今天一整天姑姑都沒給家裡送個信,現在看來,她是準備忍下這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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