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味寶妻（1）

第一章
姜禾是被一道灼熱日光強行喚醒的。
她皺著臉，費勁地翻了個身。想像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愣了一瞬後，立即睜開眼。
這是在哪裡呢？她不是快要死了嗎？
眼前低矮的茅草屋頂破破爛爛，金燦陽光擠進稻草的空隙裡，織成一張斑駁的光網。
姜禾伸出手，看陽光從指縫中流瀉而下，照得指尖近乎透明。
她，姜禾，一個失業了快半年的社畜，在搭公車去面試的路上，遭遇了車禍。
當時她就坐在窗口的位置，根本來不及反應，半截身子幾乎被甩出窗外。
伴隨著近乎要將人撕裂的劇痛，姜禾的記憶停留在遍地屍體、淌著鮮血的柏油路上。
姜禾嘗試握拳，看著光潔無痕的手背，喃喃道：「我又活過來了嗎？」
隨著回憶的結束，陌生的記憶魚貫而入。
這是一個陌生的朝代，名叫大齊，剛剛結束了一場長達五年的動盪。
北方匈奴來勢洶洶，倉皇之際，正值壯年的大齊皇帝一夜之間因病身亡，國家陷入一片混亂。
更不妙的是，位於南方的驃國見大齊軍隊北上應戰，遂乘機入侵南邊的疆土，軍隊一度逼近了京城金陵。
原身也叫姜禾，是江南茶商的獨生女。南下避難時，姜家一行人碰上驃國的騎兵，親眼目睹雙親被殺後，原身不願受辱，在絕望之中跳了河。
到底是在南方長大，原身懂些水性，儘管已經萌生死志，但浮沈換氣間，還是救了她一命。順著河流一路漂蕩後，她被一個名叫顧沛的年輕農人救下，跟著他回了家。
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原身大病一場，多虧顧沛盡全力照顧，才一天天好起來。
可就在一切逐漸好轉的時候，顧沛的名字出現在徵召入伍的名單上。
顧沛心善，擔心自己走了，原身會因為無依無靠，而沒有辦法在亂世之中活下來。問過原身的意思後，便趕在入伍前，將原身的名字添到顧家的戶籍裡。
他們成了名義上的夫妻，原身也變成農田和房屋的另一個主人。
顧沛這一走，就是兩年。
北方的戰亂平息，年幼的新帝登基，先帝胞兄任攝政王，把持朝政，頒布一系列惠民的新政。
村子裡那些入伍的士兵們，前前後後回來了。沒有回來的人，家屬也陸續收到遺物和撫恤銀子。
只有顧沛沒有任何消息。
從戰場回來的男人們說，這般沒有消息，怕是連屍骨都難尋了。
村裡的閒言碎語，自然也傳到原身的面前。
原身目睹雙親身亡後，本就鬱鬱寡歡。這幾年，全靠等著顧沛回來這口氣吊著命。
如今，氣散了，原身就快不行了。
三天前，她在一場春雨中摔了一跤，高燒之後，便失去全部的力氣。吃不下飯，一直躺在床上，直到氣息消散。
史書上一筆帶過的戰亂之下，是無數個小人物悲慘的一生。
姜禾沈默好一會兒，才緩緩坐起身來。
腦海中一晃而過的畫面，很多事情只是一筆帶過，還需要她重新去了解。
不過，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原身不知道多久沒有正經吃過飯了，虛弱的感覺攀附而上，胃像是被緊緊攥住一樣難受。
她真的好餓！先找點吃的，然後再想想該怎麼辦。

姜禾起身環顧四周，發現屋子裡除了她躺著的床，只有兩個木櫃和一張方桌。看起來並不像是專業木工做的，應當是出自顧沛之手。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屋頂都破成這樣了，可屋內居然還能保持整潔。被褥雖破，卻是乾淨。小方桌上甚至有一盆小小的花，生機盎然。
就在姜禾疑惑之時，門外傳來了細小的動靜。
接著，房門被輕輕推開，破敗不堪的木門發出嘎吱嘎吱的尖銳聲響，嚇了姜禾一跳，也嚇了門外的人一跳。
緊接著，又是一陣動靜，姜禾屏息凝神地盯著，耐心等到門外安靜下來。
有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探進屋。
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眨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仰頭望向屋內，猝不及防和姜禾對上了眼。
他的臉頰消瘦，但衣著很乾淨。虎頭虎腦，瞪大眼睛的模樣可愛極了。
大概是沒想到姜禾已經醒了，小男孩驚訝地張著嘴，有些無措地攥住衣裳。
他扭頭看向門外，挪動腳尖要跑，但似乎是忌憚一言未發的姜禾，轉到一半的脖子，不情不願地扭回來。
這小動作有趣極了。
姜禾並不討厭孩子，看向小男孩的眼神像是打量一隻毛茸茸的小貓一樣，兩眼透著光亮。
可小男孩好像完全沒有接收到她滿腔的憐愛，眨巴著眼睛，滿臉驚恐，隨即嘴角一垮，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怎麼就哭了啊?!
姜禾一驚，想下床去安撫他。
就在她低頭找鞋的工夫，木門被砰一聲推開了。
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少年快步跨進屋內，皺著一張臉，一把將哭得直抽氣的小男孩攬到身後，瞪姜禾一眼，惡狠狠道：「妳又欺負人！」
少年的身邊，是一個比他年幼些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了一雙極為英氣的眼眸，因為消瘦的緣故，不過八、九歲的年紀，臉上竟已經可以窺見些許硬朗的線條。
她不像兩個男孩一樣，對姜禾有那麼強的防備心，而是上前幾步，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語氣平淡地打了聲招呼。「妳醒了？」
姜禾點了點頭，隨即才反應過來有什麼地方不對。
這三個孩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原身的記憶中，一個字都沒有提到！
姜禾的目光在三個孩子身上，由高到矮看了一圈，見他們誰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遂打算隨便編個理由，糊弄一下。
「我……病得有點記不住以前的事情了。」姜禾真誠地開口。
屋內陷入詭異的沈默。少年攬著小男孩，水亮眼眸裡全是警惕，顯然是不相信她。
姜禾深吸一口氣，準備換個話題，轉移孩子們的注意。
但她實在餓得很，稍稍動腦，胃便抗議起來，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一拳一拳在胃裡搗著。
姜禾咬著牙，打算速戰速決。
她一手抵著胃，另一隻手對領頭的少年招了招。「過來，跟你商量一件事。」
少年狠狠皺眉，但不等他開口，一道衣著鮮豔的身影從窗邊一閃而過，一眨眼的工夫，便風風火火地闖進屋內。
「哎喲，小禾醒了啊！」聲音清晰洪亮，帶著顯而易見的驚喜。
姜禾怔了怔，看向端著砂鍋的中年女人，張了張嘴，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
「梁姨。」
梁姨是梁家村里正的夫人，質樸善良。里正賞識顧沛，在原身心灰意冷地躺在床上等死時，是他囑咐村人對原身多加照顧，原身才能活到今日。
有個疑問在姜禾腦海裡一閃而過──她能立刻想起梁姨是誰，為何對這三個孩子完全沒有印象？

「躺久了，怕是憋得有些難受吧？我熬了粥，妳多少吃一點。」梁姨掀開砂鍋蓋子，頭也不回地對三個孩子道：「去拿只碗來。」
少年護著最小的孩子，警惕地盯著姜禾，沒有動作。
小姑娘一言不發地轉身出門，取了碗勺，遞給梁姨。
梁姨似是沒察覺到姜禾與孩子們之間的詭異氛圍，樂呵呵地從帶來的砂鍋裡舀了一勺粥，盛到碗內，塞到姜禾手中。
「喝粥喝粥。」
這粥煮得黏稠，勺子輕輕攪動，每一粒米都開了花。粥裡還放了切得細碎的青菜，翠綠油亮，看起來頗能勾起食慾。
姜禾本就餓得胃疼，平日食之無味的米湯，此時散發出格外誘人的味道。
她小口喝了起來，感覺一股溫熱從舌尖一路滑進胃裡，麻木的軀幹在米湯的滋潤下逐漸復甦，重新煥發活力。
一碗青菜粥，竟讓姜禾喝得眼眶濕潤。
她放下碗，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梁姨和三個孩子都盯著她看。
就這樣讓小孩看著她吃飯也不太好，姜禾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角，拭去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小聲問道：「孩子們吃了嗎？」
此言一出，對面四人的臉上出現了不同的震驚之色。
最小的男孩最先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起來，推開站在身前的哥哥和姊姊，嚎啕大哭著朝姜禾跑去。
沒等姜禾反應過來，這孩子已經撲上前，抱住了她的腿。
「娘！」
姜禾雙手撐住床榻，才勉強沒有被撞翻。
小男孩中氣十足，這一聲娘，聲音嘹亮高亢，在姜禾腦子裡轉三圈，震得她頭皮生疼。
他喊她什麼？娘？
姜禾驚恐地看向扒住她腿的小男孩，她生得出這麼大的兒子?!
這三個全是她的孩子？三娃的媽竟是她?!
小男孩哭得忘我，眼淚、鼻涕全糊在姜禾的裙子上，哭著哭著還往下滑去，眼看膝蓋都要點地了。
姜禾顧不上別的，先一把將孩子撈起來，想抬手幫他擦眼淚。誰知小男孩淚汪汪地仰起頭，便抱住她的脖子，趴在她肩膀上嗚咽。
姜禾只好單手攬著他，以免他又滑下去。再抬頭時，才發現屋內其他三人全驚訝地看著她。
「孩子們在我家吃過啦。小禾啊，妳總算是想開了！」
梁姨激動地抹了抹眼淚，感慨道：「戰亂已經結束，日子就要好過起來了。妳不要聽村裡那幾個多嘴的胡說，我兒子說了，還有好多將士在回來路上呢。妳家小顧瞧著就不一般，說不定是跟著去打匈奴人的老巢了。」
小顧，就是救姜禾回來的農人顧沛。
梁姨說著，憐惜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髮髻。「妳和這幾個孩子確實過得不容易，但能在戰亂裡碰上，便是有緣分。都是一家人，妳別老不理他們。」
姜禾錯愕地張著嘴，小心翼翼地思索梁姨話中的內容。
這沈默卻讓梁姨誤會了，苦笑一聲。「哎呀，我又多嘴了。」
她大兒子小時候掉進河裡，是被顧沛救回來的。
而姜禾剛來村子的時候，曾教過村裡孩子識字，她家小兒子也跟著學。戰亂剛結束，小兒子在京城裡謀得一份差事，因為識字，工錢比旁人多兩成。
因此，這幾日姜禾病倒，梁姨直接叫三個孩子去她家吃飯。他們雖不是顧沛親生的，卻都是好孩子。
至於姜禾，她本性不壞，只是傲氣了點。姜禾眼裡的抑鬱和苦悶，半生扎根在農田裡的人永遠沒辦法理解，不知道要怎麼跟她相處。
梁姨暗自搖搖頭，端起砂鍋往外走去。這突然的沈默讓她的動作拘謹不少，嘴裡念叨著。「肯吃飯了就是好事，凡事還是得一步一步來。我先回去和我家那口子說一聲。」
在梁姨轉身之時，姜禾揚聲喊住了她。「梁姨，謝謝您。」
村裡人很少說「謝謝」這兩個字，覺得太過於嚴肅鄭重。
梁姨怔了怔，才連聲應下，腳步因為無措而有幾分慌亂。
姜禾目送她離去，嘆了口氣。
若是沒有梁姨的幫助，原身可能已經餓死了。
原身這寧願自己躺著餓死的脾性，大概做了不少惹人嫌的事，實在難為這些平日照顧她的樸實村民們。
但一次又一次，再淳樸善良的人，也會有耐心耗盡的一天。原身怕是已經成了村子裡人見人惡的存在。
瞧著梁姨畏縮起來的神情，姜禾感到愧疚。
這份恩情，她記下來了。
當前更重要的，是面前這幾個孩子。
懷裡的小男孩許是哭累了，慢慢從姜禾的肩膀抬起頭來，小臉哭得濕答答的。
姜禾看不下去，抬手替他擦眼淚。
小男孩也不反抗，只是一個勁兒地睜著眼睛，生怕一個沒看住，姜禾就跑了。
可惜這「母慈子孝」的畫面並沒有維持多久，便生生被一聲冷哼打斷。
聽聞動靜，姜禾抬起頭，就見少年冷著一張臉，轉身要出門。
姜禾忙喊他。「你去哪兒？」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2/4上市的【文創風】1329《好味寶妻》1。

第一章
姜禾是被一道灼熱日光強行喚醒的。
她皺著臉，費勁地翻了個身。想像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愣了一瞬後，立即睜開眼。
這是在哪裡呢？她不是快要死了嗎？
眼前低矮的茅草屋頂破破爛爛，金燦陽光擠進稻草的空隙裡，織成一張斑駁的光網。
姜禾伸出手，看陽光從指縫中流瀉而下，照得指尖近乎透明。
她，姜禾，一個失業了快半年的社畜，在搭公車去面試的路上，遭遇了車禍。
當時她就坐在窗口的位置，根本來不及反應，半截身子幾乎被甩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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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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