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女的藥香路（2）

第二十四章
「外公？」宋彥納悶，林青親緣淺薄，外祖家的人根本就沒見過。他外公遠在京城，哪裡來的外公？
林崢跑進院裡，趁這個機會，林青在院外把徐茂春的來歷簡單說了下。
宋彥很無奈。「來歷不明的人妳怎麼敢讓他住進家裡，出了事怎麼辦？」
「這不沒事嗎？」林青訕笑。「老爺子會醫術，一手銀針出神入化，昨兒還救了楊家的二牛，醫者不會是壞人。」
醫術？針灸？宋彥問：「老爺子叫什麼？」
林青道：「徐茂春，你隨我叫外公就行。」
宋彥心道：這恐怕不是我隨妳，而是妳得隨我。外公怎麼跑這兒來了？還把林青騙得團團轉。
「走啊，發什麼呆。」見他站在那裡不動，林青催促道。
宋彥整理了一下衣衫，與林青一起走進家門。屋簷下一位老者背手而立，不眨眼的盯著門口。
看見宋彥，徐茂春眼眶一熱。這就是他的外孫啊，相貌英俊、氣質出眾。當年若是他肯退讓，也不會與女兒陰陽兩隔，與外孫十七年沒見過面。
見到老者，宋彥便知是他外公，母親曾說過，她的眼睛與外公很像，以至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女。
宋彥快步上前，撩衣襬跪在地上。「外公！」
咦?!林青驚呆了，怎麼回事？宋彥為何要跪假外公？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剛開始做膏藥時，宋彥似乎說過他外公是郎中。林青眼睛瞪得溜圓，難不成假外公是真外公?!
「好孩子，快起來。」徐茂春把人扶起來，從頭看到腳。「好好好，長得像你娘。」
其實宋彥的面容像宋爹更多一些，但徐茂春不想提那個拐走女兒的混蛋，他可以原諒女兒，不計較外孫生父是誰，但絕對不會原諒宋平。
「在書院習慣嗎？吃食不好嗎？你怎麼這麼瘦？」徐茂春抓著外孫的手，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
「外公，我很好，您不用擔心。」宋彥拿出帕子遞給徐茂春，老爺子接過去輕輕擦了擦眼睛。這把年紀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他流淚，然而看見外孫，他想到了死去的女兒。
「誰能跟我說說，現在是怎麼回事？」林青兩手抱胸，一臉漠然的看著他們。
徐茂春心虛的別開眼。「這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見徐茂春眼神閃躲不看她，林青氣呼呼道：「您老不是無親無故的，怎麼還有外孫？還有你──」她想訓宋彥兩句，但想到宋彥好像不知情，不然在門外也不會還怪她把陌生人領回家。
外公這一手，宋彥也很尷尬，他有心替外公解圍，但又怕林青惱他，宋秀才左右為難。
「宋秀才！」車伕等在門口有一會兒了，林家院裡熱鬧，看樣子一時半刻結束不了，他不得不出聲提醒。
宋彥拍拍徐茂春的手臂，走到林青面前。「有話等會兒再說，我帶了東西回來，妳幫我拿。」
林青撇撇嘴，轉身跟宋彥出了大門。
徐茂春鬆了口氣，這丫頭平時笑呵呵，生起氣來還挺嚇人。他把林崢拉過來。「等會兒你姊生氣，你得幫我。」
「我姊為何要生氣？」林崢不懂就問：「外公，您是不是做錯了事？」
徐茂春搖頭，他那叫善意的謊言，才沒有錯。見林青提著東西走回來，徐茂春趕緊過去接手。「我來拿。」
林青把糕點盒子放他手裡，抬腳進了屋。她算不上生氣，就是覺得老頭不厚道，騙她這麼久，害她擔驚受怕防著他是壞人。
宋彥抱著一個寒瓜進來，與徐茂春並肩走在後面。他小聲說：「外公，您怎麼不給我寄個信？」他早些回來就不會有這麼多誤會了。
「這不是怕耽擱你讀書嘛。」
「您怎麼想的？既然來了就實話實說，幹麼還騙人？」
「我能怎麼想，你不去京城，都入贅到她家了，我不得來看看外孫媳婦長啥樣？配不配得上你？」
外祖孫倆明明初次見面，卻毫無陌生感。
「您放心，林青心善，不會生您的氣。」
徐茂春撇嘴。「這點小事也值得她生氣，我要是早亮明身分，她好意思收我一個月五兩銀子？」他都交兩個月了。
宋彥這才知道，林青夾帶在衣服裡的五兩銀子，是收他外公的房租。半個月前丘家捎帶過去的衣服袖袋裡藏了五兩銀子，收到衣服拿著銀子時，宋彥心裡美滋滋，雖然沒有收到林青的親筆信，可這衣服還有銀子都表明林青心裡有他，不然也不會給他做新衣，還怕他錢不夠用。
林青沒去管院裡嘀嘀咕咕的兩人，她大致看了一下宋彥買回來的東西，基本都是糕點、零嘴，再來就是他抱著的那個寒瓜。沒有肉，她還得去鎮上，宋彥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又是過節，總得吃點好的。
見林青揹上背簍要走，宋彥忙問道：「做什麼去？」
「我去鎮上買肉。」
徐茂春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外孫。「你娘子在家等你一口肉吃，你怎麼不買肉呢？」
宋彥無言以對。剛剛他倆還一致對外，討論如何讓林青消氣，外公轉頭就怪上自己了，真是親外公！不過外公說得很對，他下次一定注意。
林青心想，她不是宋彥真娘子的這件事，徐茂春似乎不知情，這麼說來她和老頭扯平了。
「外公，他從府城帶肉回來還不得臭了。」林青笑著道：「我去鎮上買，回來就做，咱們吃新鮮的。」
徐茂春瞪大眼睛，這丫頭剛剛還拉著臉，怎麼說變就變，比變天還快。他看看宋彥，再看看林青，難道是愛屋及烏？林青不願他責備外孫，這才對他態度好轉？肯定是這麼回事。這樣他就放心了，有外孫在，他吃不了虧。
宋彥道：「我陪妳去。」
「不用，你歇著吧，這會兒已經沒車了，我得走著去。」
「妳一個人走路，我不放心，走吧，我陪妳。」
林青拗不過他，找了舊草帽給他戴在頭上，不得不說長得好就是有優勢，宋彥即使戴破草帽也是出塵脫俗。
「書院怎麼樣？還習慣嗎？」
「還好。」
兩人並肩而行，邊走邊說話。還沒走到村口就碰見里正家的牛車，里正的大兒子趕車，車上坐著幾個婦人。
「你倆這是要去哪兒啊？」里正夫人陳氏跟他們打招呼。
林青道：「嬸子，我們去鎮上。」
「正好我們也去，上車擠擠吧！」陳氏挪了挪屁股，車上空出兩個人的位置。
林青想坐，可她看宋彥那身白色的衣服，跟平板牛車格格不入，算了。她給了陳氏一串銅板，讓她幫忙帶些肉和排骨，若是見著魚價合適也買回一條。
陳氏爽快答應。「交給我，妳回去等著吧，宋秀才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妳多陪陪他。」
兩人出去轉一圈又回來了。
宋彥不只買了糕點和水果，還帶了禮物──林崢是一個九連環，給林冬買了珠花，林青是一對水滴形玉石耳墜。
徐茂春酸酸的問：「怎麼沒有我的？」
宋彥無奈。「外公，我不知道您來。」他把盒中最後一塊桂花糕放到老頭面前。「這個給您。」
「這還差不多。」徐茂春心滿意足的把最後一塊糕吃掉，禮物是什麼不重要，關鍵是心意。
安撫了外公，宋彥問擺弄玉石耳墜的林青。「喜歡嗎？」
耳墜翠綠瑩潤，林青喜歡。「很貴吧？」
「不是很貴。」也就二兩銀子。怕林青覺得他亂花錢，宋彥趕忙道：「這些都是用我抄書賺的銀子買的。」
抄書？林青放下耳墜。「給你的銀子不夠用？」
「夠用。」
「夠用你還抄書？」林青怕宋彥為了眼前的幾兩銀子而浪費讀書時間，得不償失。
「只是閒暇時抄一抄，並未占用讀書時間。」宋彥解釋。「我知輕重，不會為了幾兩銀子耽擱學業。」
見外孫對林青小心翼翼，徐茂春撇嘴，沒銀子在娘子面前腰桿都挺不直，不過他也不贊同抄書，讀書本就很累，有時間應該多休息。
「咳，外公有銀子，拿去用，不夠外公還有。」徐茂春從懷裡拿出兩張銀票，當著林青的面遞給宋彥。
林青好笑。他們為了幾兩銀子計較，老頭上來就是二百兩。
不過她突然發覺自己剛剛對宋彥的態度很不合適，宋彥的事應該不用她操心了。外公都找來了，人家不缺銀子，她省吃儉用摳出那點，還不夠徐茂春手指縫裡漏出來的，宋彥大概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吧，是不是該放他走了？
見林青盯著徐茂春手上的銀票發呆，宋彥只覺不好，他趕緊把銀票推回去。「外公，我有手有腳怎麼能要您的錢，快收起來。」
在林青看不見的角度，宋彥對徐茂春眨眼，老頭一頭霧水，心想給外孫撐面子，讓他在娘子面前挺直腰桿，怎麼還錯了？
為了轉移話題，宋彥把寒瓜抱上桌。「這是府城才有的果子，我特意買回來的。」
「這個能吃？」林崢第一次見到寒瓜，他姊夫抱進來時，他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一聽說能吃立馬來了興趣。
寒瓜就是西瓜，林青知道，徐茂春也不陌生，夏季京城都有賣，就是價格比較貴，一般人家吃不起，他外孫可真捨得，寧願抄書也要給娘子買口吃的。「這個好，又甜又解暑，冰鎮一下更好。」
宋彥說：「我去擔水。」剛打上來的井水冰涼，比不上冰，但比缸裡的水強上許多。
「我去吧，你和外公說說話。」外祖孫倆似乎很久未見，應該有很多話要說。
「姊，我也去。」林冬和林崢戴上小草帽，跟著大姊出門挑水。
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宋彥問徐茂春。「外公，您不是在京城嗎？怎麼會來這裡？您又是怎麼找到林家的？」
「哼。」說起這個，徐茂春就氣。「你信裡只說有事，什麼事你也不說清楚，之後就沒了音信。我不放心過來找你，結果你們村裡的人都說你走了，我以為你半路上讓人給劫了，就去衙門報案，結果縣衙的人說你入贅到旺山村，我這才一路找到林家。你說說你，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
「是我的錯。」宋彥心生愧疚。他與林青的事不好說，而且他私心認為能不讓人知道最好，所以信裡就沒說，哪知外公會找了過來。「您該去府城找我，林青不認得您。」
說到這個，徐茂春有些心虛。「我也想亮明身分，但聽說你入贅給她家，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讓你京城都不去。我要說是你親外公，可不一定看得出來人品好壞。還有入贅到底怎麼回事？林家有林崢，用得著招贅嗎？」
「是因為林大伯一家，林崢太小了，林青若嫁出去，林大伯便會以照顧林崢和林冬為由奪走房和地，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還真是這樣，我早猜到了。」徐茂春從村裡聽了不少閒話，結合林青的困難和宋彥出現的時機，他猜外孫入贅必定有原因。「林大伯已不成威脅，找個時間去把婚書改了吧！」
贅婿寫的是入贅婚書，外孫是讀書人要考功名，萬不能是贅婿。
「不急，我有分寸。」現在他要是提出改婚書，那大概就不是改了，很可能會被林青掃地出門，這麼丟臉的事宋彥不想外公知道。
「外公，您覺得林青怎麼樣？」宋彥一臉期待的看著徐茂春。
徐茂春好笑。「我若說她不怎麼樣，你能把人丟下，跟我去京城？」
「不能。」宋彥態度十分堅定。「您外孫媳婦只能是林青。」
「那你還問。」徐茂春沒好氣道：「她能撐起一個家很不容易，有那麼一股韌勁。」既要賺錢養活弟妹，還要擔心親戚搶奪財產，這放在別的女子身上，大概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了。林青不但日子越過越好，現在還成了全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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