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萬種風情
程一笙走進電視臺,身上粉蓮綠葉的及膝旗袍既搶眼又與現代建築奇異地融合在一起,她保持著一貫的節奏,長髮利落挽於腦後,上面斜插一支青玉花簪,極有氣場地向電梯走去。
她臉上的表情仍舊如往日般清淡,可是此時,她的內心卻與那淡定的表情截然相反,腦中想的全是昨晚男友手機上的簡訊。
「你是不是又跟她約會呢?真搞不懂,她胸沒我的大,臀沒我的翹,又不肯陪你那個,你還跟著她浪費時間幹嘛?」
瞧瞧這說的都是什麼話?程一笙承認,現在想起這句話,她都有一種想罵人的衝動。
此時財經主播方凝湊了過來,神秘而興奮地說:「程大主持,恭喜啊,咱臺,啊不,咱市最重量級的嘉賓讓妳採訪,這下妳可大紅了!」
程一笙斜睨她,乾脆地說:「我紅,讓給妳算了!」
方凝連連擺手,「程大小姐別嚇我,不跟您逗了,哎,說實話,有準備沒有?今天怎麼對付他?」
「沒有!」程一笙乾脆地說。怎麼準備?N市談名色變的人物,臺裡一聽說他是嘉賓,個個主持人跑的跑,躲的躲,就她倒霉,躲都躲不過,只能認命。
方凝真心為她哀悼,感慨道:「妳說,薜臺長是捧妳呢?還是害妳呢?」
「這還用問?當然是害我!」程一笙基本已經麻木,他不做點兒什麼,她才意外!
「唉,真夠沒品的,肖想不成就這麼報復?不過薜臺長條件多好,那麼多主播想被人家看上都看不上,就對妳情有獨鍾,趕緊把妳那賤男未婚夫甩了吧!」方凝八卦道。
「行了,我去上刑,妳就為我祈禱吧!」走到一號攝影棚,程一笙擺擺手,利落地進去了。
走到後臺坐下,化妝師來給她上妝,如果是往常,一進攝影棚她便會將精力完全放在節目上,然而今天卻例外了,因為對於那個完全被傳得妖魔化的男人,她不知道該從何下手,臺裡給的資料也非常有限,網路上更是搜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她乾脆不多想了,現在想的全是她的私事。
「OK!程姐!」化妝師動作迅速,非常快便上了妝。給程主播化妝是最省事的,誰都知道程主播鍾愛各種旗袍,甚至上節目也穿自己的衣服,這幾乎成了她的標誌。
程一笙睜開眼看看鏡中的自己,點點頭,站起身來走進了大廳,站在角落,她一貫站的位置上。
觀眾都已經就位,大廳裡熱鬧哄哄,各種的說話聲。一般錄製節目都是在晚上,因為觀眾晚上才有時間,然而這次不同,重量級嘉賓現在有時間就得現在錄。今天破例在早上,觀眾來的竟然比以往都多,看來這嘉賓的分量的確夠重。
攝影棚突然安靜下來,殷權從昏暗的門口緩緩的走了進來,斜飛劍眉微微蹙起,過於黑亮的眸噙著孤戾,太具有侵略性,使人不敢直視他的雙眼。挺拔的上身穿著黑色襯衣,第一顆釦子沒繫,袖子挽至小臂上,鐵灰色的褲子包裹著修長有力的腿,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
人太多,他隱有不耐,對於參加這類無聊的節目有些後悔。傲慢的目光隨意那麼一瞥,便瞥到昏暗角落立著的女子,那名女子穿著綠底兒旗袍,嫻雅地站在那裡,她的頭微偏,黛眉微蹙,鳳目微揚,斂眸憂思。
她就像穿越而來的上流名媛,昏暗的燈光,彷彿還原到三零年代的舊上海,耳邊的嘈雜像是達官貴人的晚會,咿呀地播著老唱片。彷彿舊照片立刻鮮活一般,他好似置身其中,竟讓人移不開目光,他腦中只響起「萬種風情」四個字。
「殷少,請坐,馬上就開始,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的!」
耳邊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拉回來,斜了一眼身邊的人,沒有發作,坐到單人沙發上,雙腿疊交,手肘放在沙發扶手上,寬大的背將沙發塞滿,一系列的動作一氣呵成,流暢自如,貴氣逼人。
編導見程一笙似乎在走神,輕聲提醒道:「程姐,可以開始了!」
程一笙回過神來,向全場淡淡地掃了一眼,目光掠到坐著的殷權,他的目光散漫,疏懶的向自己這邊看著,那雙黑瞳太亮,暗色中像隻孤傲的夜狼。程一笙的目光只是頓了一下,便迅速移開。
殷權眸內溫度陡然跌落,原本已經舒展開來的眉頭又重新皺起,這個女人很高傲?他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如此的忽視令他非常不爽,對她剛剛的好印象瞬間蕩然無存。
程一笙走上臺,不堪一握的細腰下,美臀輕擺,蓮步款款,走到屬於她的那張藤椅上,坐了下來。
粉唇微啟,柔美的聲音流溢而出,「大家好,歡迎來到坦言一笙,我是主持人程一笙。」語落稍頓,繼續,「今天的這位嘉賓,神秘而又富有傳奇色彩,絕對是大家想要了解的那個人!」她的頭轉向一號攝影機,略提高聲調,「有請殷權!」
一陣轟鳴的掌聲響起,殷權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由人指引著走上舞臺。高大健碩的身影緩步踱到程一笙的對面坐下,連個笑都沒有勾起來,炯亮幽邃的目光看向程一笙。
她都能感覺到鋒銳逼人的強大氣場撲面而來,怪不得人人談他色變,她努力保持鎮定,招架他具有掠奪性的侵略氣息,唇邊笑意加大,看向殷權道:「您好殷權,歡迎做客坦言一笙!」
她頓了一下,等待他的回應,然而他沒有任何表示,完美的薄唇依舊緊抿,根本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她的心頭浮起一絲尷尬,沒有表現出來,立刻為自己解圍,就他的表現提出第一個問題,「大家都知道殷先生一向寡言,請問您平時的性格就是如此嗎?」
他定定地看著她,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關於我的性格問題,無可奉告!」
現場鴉雀無聲,似乎都感受到他的冷佞,有些人被他淡淡的目光一掃,便覺得有雞皮疙瘩浮起,那是人在感知危險時的本能反應。
程一笙笑道:「那好,我們換一個問題,您覺得到今天,您的事業算成功嗎?或者是否達到了您的預期目標?」
這次他微微揚唇,算是露出一個微笑,可她卻覺得這微笑乖戾透著邪氣,不是什麼好兆頭,果真他的話又差點讓她吐血。
「妳覺得呢?」
「我跟在場觀眾都認為您非常的成功,不知您有什麼成功的經驗可以跟大家分享的?」她迅速轉接,已經預感到今天的艱難。
「分享經驗?讓別人賺錢擠垮我?當我是傻子?」他冷誚地說,看向她的目光中帶了一絲的戲謔,彷彿是狼王逗弄利爪下的獵物一般。
程一笙表情差點破功,薜臺長叮囑她小心提問,不要問一些尖銳的問題,千萬別踩著雷,因為殷少不悅是很可怕的。她一連問了三個平緩問題,他個個都不配合,難道他渾身上下都是雷?
「既然殷先生不喜歡工作上的問題,那我問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大家都知道殷先生一向嚴以律己,從來不讓自己身陷緋聞之中,不知殷先生是否有心儀的另一半?」她話音一轉,下一個問題脫口而出。
「既然妳知道是私人問題,還問?」他微低頭輕彈自己的襯衣,復又抬起頭來問:「難道妳不能問一些有意義的問題?」
「殷先生以為什麼算是有意義的問題?」她反應迅速,立刻接上。
「主持人是我還是妳?這種水平也能上電視?真是無聊的節目!」他眼含嘲諷笑意,睨著她,帶著一種看笑話的心態。
他是來上節目還是找碴的?想要什麼樣的採訪,你提前說啊,綵排人不來,又不給個問題界限,讓她猜,她又不是他肚裡的蟲子,能猜著就怪了!
在節目上,嘉賓給妳再大的刁難,主持人也不能發脾氣,就算她現在火大的想打人也要忍著,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沒有辦法,她不能抗拒這次錄製,但他可以,於是她又露出慣常的笑,只不過這笑不僅僅是面具,還夾雜了愉悅的真實情緒。
敏銳的他捕捉到她這一絲微妙的情緒,他的笑意淡了下來,不知她打算怎樣做!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我的節目無聊,這一點我會回去好好反省,那麼下一個問題便是往常您碰到無聊的事情,通常會怎麼做?」
她的表情絕對能稱的上波瀾不驚,對於他刻意的羞辱刁難,她臉上沒有一絲變色,反倒藉著他的刁難又生出一個新的問題,這令他不免微怔一下,然後便是薄怒,這絕對是在──挑釁他。
他從容的站起身來,將身上的麥克風扯下扔到桌上,邁動修長而健壯的雙腿,走到她身邊時頓住,低聲說了一句,「很好,記住今天的挑釁!」說罷,大步向外走去,所行之處,自有人給他讓出一條路。
他還沒走出大門,就聽她的聲音又響起來,「或許大家認為今天的訪談不算成功,也或許大家認為殷先生不那麼容易接近。但是每個人都有自身的特性,殷先生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是屬於他的特點。那麼今天的節目就到這裡,謝謝大家收看坦言一笙,我們下週再見!」
走到門口的他略微訝異地回頭,看到她端坐桌前,笑容溫婉親和,彷彿剛剛完成一次成功的錄製。
結束語說完,她才像往常一樣收拾東西走下臺,這叫有始有終!
程一笙如同往常一般走回辦公室,對於周遭的指點與議論充耳不聞,這份淡定當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方凝鬼祟地跟進來,神秘地說:「喂喂,今天妳可出名了,妳不知道咱臺裡各大主播還有導演都上攝影棚去觀摩,這件事,嘖嘖!」她晃晃頭,問道:「有什麼準備沒?」
「什麼準備?」程一笙偏頭反問。
方凝先誇道:「今天妳的表現可真夠給力的!」她話音一轉,問道:「不過妳得罪了殷權,就不怕報復啊?」
她的話音剛落,電話便要命地響了起來,程一笙快速地接聽,掛掉電話說:「瞧瞧,薜臺長找我算帳了,回頭再說!」
「晚上?」方凝追問。
「晚上陪我男友!」程一笙說著,已經站起身來。
「哎,那個賤男,妳還……」她的話還沒說完,程一笙已經輕擺臀出了門。
方凝搖搖頭,咕噥道:「還真淡定,希望妳能全身而退!不過這次……唉……」
程一笙進了臺長辦公室,臺長薜岐淵正在接電話,看到她進來,匆匆說了兩句,將電話掛了。
程一笙再次打量這位溫潤如玉、唇畔笑意漫漫的臺長。如果在古代,這樣的男子,若是手執玉骨扇子,站在湖心畫舫上,將是怎樣一幅震懾人心的風景,可他卻是道貌岸然、詭計多端的電視臺臺長,並且還對她心懷不軌。
薜岐淵正色看向她,收起剛剛的笑意,嚴肅地說:「程一笙,最好的機會都給妳了,妳怎麼不懂得把握?還讓我得罪一個大人物?」
他的聲音珠圓玉潤,就算生起氣來也是朗朗道來,身為臺長,他的業務也是夠硬的,播音主持功夫一流,曾經也迷倒過不少人。
可是程一笙卻並未被他字正腔圓的聲音所打動,她挑了挑纖細的眉,向前利落走了兩步,霸氣地坐到臺長的對面說:「薜臺長,憑良心講,這麼好的事情是專門留給我的?我就不信,如果真是一塊肥肉,夏柳怎麼會往外推?」
薜岐淵站起身來,從桌邊繞出來,緩緩的向她走來,慢條斯理地說:「夏柳的地位,臺裡三朝元老都動不得,殷權這個嘉賓雖然棘手,可搞好了,便是一個大機會!」他說著走到椅子後面,一手撐在桌邊,相當於將她攏於自己微彎的臂下,像是納入自己懷中一般,甚至他開口時呼出的熱氣都能噴灑在她的耳邊,「一笙,這樣的機會,妳敢說我沒惦念妳嗎?」
薜岐淵只覺得眼一花,原本在他懷中的程一笙也不知道怎的一扭,竟然碰都沒碰到他,人就已經站在他的身外,靠著牆清冷地睨他。
他的唇微微一彎,修長的身體已經直了起來,手卻依舊撐在桌邊,完全沒有一絲赧然神態,甚至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沉穩持重地看她說:「一笙,我對妳的照顧,妳當真感覺不到?」
「抱歉薜臺長,我程一笙有未婚夫,將要結婚,還請您自重!」她神色凜然,微啟的唇中,柔柔的聲音竟透著錚錚之意,不容侵犯!
薜岐淵語氣一輕,「呵,就妳那個紈褲……」
程一笙不善地打斷他的話,篤定地說:「薜臺長,他是我的未婚夫,好與不好也只有我才能評判,還請您尊重臺裡的女職員!」她將問題上升到領導與女下屬的關係上,讓他不能再吐露那些她不喜的話。
薜岐淵倚在桌邊,唇邊笑意終是淡去,一雙清亮的瞳冷凝著她,嘆道:「程一笙,我真是看不懂妳,明明是挺聰明的一個人,為何不走一條對自己最有利的路呢?妳那個所謂的未婚夫,對妳的事業又能有多少的幫助?」
程一笙板著的臉,此刻倒是緩和下來,黛眉也趨於平緩,淡然說道:「薜臺長,工作時間,我不想談私事。這件事情已然如此,程一笙願意接受處罰!」說罷,她腳步利落,絲毫沒有遲疑地走了出去。
薜岐淵眸光轉暗,此刻竟然幽不見底,空氣中還瀰漫著她遺留的香氣,比香水清淡,比體香稍濃,讓人聞起來彷彿有一種沁入心脾之感。他呢喃道:「聽聞程主播身體異常地軟,果真不假,只是……」他的語氣咻地陰狠起來,「只是太不識抬舉了!」
程一笙走出臺長辦公室,發現外面有不少人,見她出來,有的跟旁人聊天,有的佯裝路過,她自然明白,這些都是看熱鬧的,巴不得她出醜被罵,或是看她跟臺長吵架。
對此,程一笙絲毫未被影響,步履未變,腰脊挺的筆直,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掩門瞬間,偶然聽到竊語,「奇怪,難道沒被罵?」
她唇邊劃過一絲笑,將門關上,坐回辦公室,她打開自己的電腦開始工作,彷彿什麼事都未發生一般,她根本就不擔心薜岐淵把她換掉,因為夏柳支持的是薜岐淵的對手,主持人中,也只有她能與夏柳匹敵。
程一笙能在臺裡靠實力走到這個位置,沒有一些能耐是不行的,她善權術,從來都能根據自己的情況來站隊,一路扶搖直上,至今無人能撼!
晚上下班,她去赴約,這兩天男友馮子衡頻頻約她,時不時的提起婚事,看樣子是想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