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坎努爾的舞神
我一年當中有九個月在幹苦力;
平日建造水井,週末在監獄當守衛。
從十二月到二月的泰嚴舞季,
我就化身成神。
林間空地的一邊,是一道小溪流和月光下的稻田,另一邊則是夜色中的橡膠園和綠椰林,空地由火堆和一片搖曳的樟油燈火所照亮,人群已聚集在午夜的陰影中,火光襯托出他們的輪廓。他們大都已在黑暗中行走許多哩路,才趕到這兒。他們等著觀看眾神一年一度下凡跳舞的盛會。
由六名汗水涔涔、半裸黑膚的賤民組成的擊鼓團,在過去二十分鐘內不斷加快速度:他們用小而硬的羅望子木製鼓槌,在羊皮鼓上持續敲出節奏,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狂亂。有人唱著歌,歌詞講述神將化身為人的神話故事,空地中央的神龕前,首位舞者剛被神靈附身。此時,他正繞著空地瘋狂轉圈,昂首闊步打刺拳,一手持劍,一手持弓箭。眾人不假思索地直朝陰影處後退。
神龕後方的空地邊緣有一間棕櫚茅舍,由泰嚴(theyyam)舞團用作後台。下一個即將登場的舞者,是個尖牙畢露的女性人物,代表佛母婆伽婆底(Bhagavati),面塗朱彩,頂著紅色鑲金、嵌有鏡子的巨大頭飾,正在屋裡準備稍後召喚神明附身。這位即將化身為女神的年輕男舞者,正為自己的胸鎧做最後的裝點,調整頭飾,使各個鏡面能在火焰下閃閃發光。
在堆放一旁的衣衫、未使用的行頭,以及半完成的頭飾之間,有個健壯男子的黑影,一動不動地躺在茅舍最裡頭的草蓆上。他正是我前來看望的哈里靼斯(Hari Das),也是這一帶最著名、姿態最生動的泰嚴舞者。光著身子的他只纏了一條白色掄吉,躺著讓一名少年在他的臉部和身體上妝。他的身軀和上臂塗了黃顏料,兩頰抹上橙色薑黃,散發出一股刺激的氣味。眼睛周圍畫了兩個黑色渦漩紋,臉頰上一對芒果狀斑塊,塗了亮白色的米糊。少年化妝師用細椰子葉,在上頭熟練地畫出線圈、渦狀花紋和蠍尾螺紋,最後再加上一道紅條紋,橫過兩邊顴骨。
我在哈里靼斯一旁的泥地坐了下來。我們閒談時,少年化妝師逐漸將他變身為毗濕奴神(Vishnu)。我問他緊不緊張,問他上身的過程:神靈附體是什麼感覺?
「很難形容,」哈里靼斯說:「事前我總是很緊張,哪怕這活兒我已幹了二十六年。我緊張的不是神靈找上我,而是怕祂不肯找我。神靈附體與否,取決於你的虔誠態度。如果你失去虔誠的感覺,即使偶爾一次視之為例行公事或是漫不經心,神都有可能不再找你。」
他講完這句話,少年化妝師繼續調和左手香蕉葉上的顏料,塗在他的臉上。哈里靼斯張開嘴巴,讓少年化妝師將胭脂仔細塗在他的唇部。
「像一道令人目眩的亮光,」他又開口:「鼓開始敲,妝也完成時,他們遞給你一面鏡子,於是你看到自己的臉變成神的臉。隨後就發生了。好像突然爆發一道亮光。眼前展開完全的光輝——遮蔽你的感官。」
「你清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不清楚,」他答道:「那道亮光從頭到尾跟著你,直到演出結束。你成為神。你不再害怕。甚至聲音都不一樣。神活了起來,附在你身上。你只是一個工具和媒介。在出神狀態中,開口說話的是神,一切行動——感覺、思考、說話——都是神的行動。舞者是人,只是神靈上身。摘下頭飾後,才宣告結束。」
「從出神狀態中甦醒,是什麼感覺?」我問。
「就像外科手術,」他做了個切開的手勢:「一切都突然結束消失。你無從得知上身或演出時發生什麼事。你不記得出神狀態中發生任何事。你只覺得鬆了口氣,就像卸下某種包袱。」
第二名舞者面對茅舍門口的小鏡子凝視自己,視自己為女神。我看著舞者跺腳頓足,響動腳鐲上的鈴鐺和瑪瑙貝。他再一次頓足,更響也更急促。隨後,他的身子突然扭向一邊,就像遭到電擊,然後伸出雙手,並蜷縮成奇異的蹲伏之姿。他的身體不停發抖,手也在顫動,眼睛骨碌地轉。幾秒鐘前靜靜凝望的人,如今完全變了樣,他的頭擰成古怪的姿勢:半熱帶魚,半螫蟲,半爬蟲,半天堂鳥。隨後他便離開,蹦蹦跳跳地躍入空地,在星光下,兩名手持火把的跟班緊跟在他身後。
哈里靼斯現在站了起來,準備穿上一身行頭。我問:「化身為神,這可是你的全職工作?」
「不是,」他有些淒然答道:「我一年當中有九個月在幹苦力。平日我建造水井,週末在代利杰里中央監獄(Tellicherry Central Jail)當守衛。」
「你是獄吏?」
「我得要謀生。我窮到差不多任何工作都可以幹,只要有人付給我每日的工資。那份工作可不好玩——而且十分危險。」
「怎麼說?」
「犯人統管監獄。很多犯人都有政治後援。沒人敢招惹他們。監獄當局完全受他們控制。」他聳聳肩:「地方報紙天天都有新的恐怖新聞。他們常常在放風場或者半夜在囚牢裡,割掉政敵的鼻子、砍斷他們的手。
「其實,這附近有兩所監獄:一是專門關印度極右派組織國民志願服務隊的代利杰里,另一所位在坎努爾(Kannur),專關他們的政敵,就是印度共產黨。這兩個政黨是死對頭。昨天,國民志願服務隊才攻擊了馬希(Mahe)附近的一個印共村子,用自製炸彈炸死三人。大家都說,在坎努爾,嘴巴不說話,劍才說話。你如果侮辱了某人的父親,他或許會原諒你。可你如果侮辱了他的政黨,他會馬上把你剁成好幾塊。兩個監獄都關了犯這些罪的人,都以囚禁最惡劣的政治流氓有名。如果一個印共到代利杰里坐牢,或者一個國民志願服務隊成員被關進坎努爾,保證活不過二十四個小時——至少到他隔天吃早飯時,已經斷手斷腳。」
「這情況難道沒辦法制止?」我問。
「有人試過,」哈里靼斯說:「有一天,從比哈邦來了個新警長,嚴厲懲處一個黑幫頭子。當天晚上他到家時,發現房子已經燒成灰燼。」
哈里靼斯笑了起來。「所有的犯人都有手機,可以從獄中指揮任何行動。典獄長有回拿干擾器來,企圖制止他們。可不到一個禮拜,就有人在干擾器裡倒海水進去,結果就壞了。事情就這麼結束。」
他笑笑說:「我保持低調。我從來不揍犯人,也盡量避免自己被揍。我知道我如果認真幹這份工作,不用多久我就會人頭落地。甚至警長也一樣擔心。我們都只想安然無恙活過每一天。」
「每一個泰嚴舞者都過這種雙重生活嗎?」
「沒錯,」哈里靼斯說:「那邊扮演查母帝[ 查母帝(Chamundi),亦稱難近母(Durga或Chamundeswari),濕婆妻子帕瓦蒂的化身。
]的製作結婚花球,扮演那羅辛哈[ 那羅辛哈(Narasimha),亦稱那辛(Narsingh),是毗濕奴神的第四代化身,那羅是人,辛哈是獅子,即人身獅面(半人半獅)。
]那小子,在旅館當服務生。扮演婆伽婆底的那小子,是公車售票員,毀滅者古利甘(Guligan the Destroyer)——」他衝著茅舍後頭仍在上妝的另一名舞者點了點頭,「製造椰子酒。他負責摘下椰子後,把發酵的椰子汁收集起來。」
「這麼說,你們都只是兼差的神?」
「就只在泰嚴舞季,從十二月到二月。我們扔下自己的工作,成為泰嚴舞者。在那幾個月,我們化身成神。一切都變了。我們不吃肉或魚,不得跟妻子同房。我們降福給村中百姓,幫忙驅逐惡靈。人們透過我們,感謝神明實現他們的祈望。儘管我們都是賤民,卻連最偏執己見、最種姓主義的南布底里[ 南布底里(Namboodiri),南印喀拉拉邦居統治地位的婆羅門種姓,具有極端正統思想,自視為最純種的雅利安人(Aryan)。
]婆羅門也很崇拜我們,還得排隊等候摸我們的腳。」
他已穿好一身行頭,抓起鏡子,準備召喚神靈。「一年當中有三個月,我們化身為神,」他說:「到了三月,泰嚴舞季結束後,我們收起行頭。然後,至少就我的情況而言,回到監獄去。」
*
印度次大陸西南側這道濕潤蔥鬱的熱帶海岸線,在西高止山脈(Western Ghats)巍然聳立的紅壤峭壁阻絕下,與印度其他地區相隔開來。此處或許是印度境內最富饒、最田園的自然地貌——「神的家鄉」,馬拉雅蘭人(Malayalis)如此稱呼其邦。
許多世紀以來,喀拉拉(Kerala)一直是香料之路位於印度的終點站,也是從威尼斯順著埃及延伸至紅海、穿過波斯灣抵達印度的中世紀貿易網路中,最重要的貿易驛站。自古以來,香料和胡椒貿易在此蓬勃發展(至今亦然),因此吸引了世世代代的外來者來到印度這一塊地區,他們亦逐漸被當地豐富多樣的文明所同化。
喀拉拉很可能是聖經當中的俄斐(Ophir),即所羅門王取得猿猴、象牙和孔雀等財富的地方。當時的猶太商人,似乎首先橫渡紅海和阿拉伯海,將辛辣的印度香料帶到中東和地中海地區。今已不復存在的喀拉拉港口穆吉里斯(Muziris),古羅馬學者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曾經描述為「印度最重要的港口城市」,羅馬的紅海商船隊每年都造訪這一香料轉口港,購買胡椒、珍珠、香料和印度女奴,在地中海的市場販賣。
繼猶太人和羅馬人之後,阿拉伯人接踵而至。而後,一四九八年五月十八日,葡萄牙航海家達伽瑪(Vasco da Gama)從歐洲抵達馬拉巴海岸(Malabar coast),決心奪取摩爾人手中的香料貿易。達伽瑪登陸的海灘,位於卡里卡特(Calicut)偏北處,如今設有一座方尖碑。再往北兩小時車程的濱海小鎮代利杰里,不僅是哈里靼斯服務的監獄所在地,亦是東印度公司最早的貿易站之一。
設有哨站的陰森黑石牆後方,經過警衛室和伊麗莎白時代的鐘樓(飾有兩名穿騎士褲、戴寬邊帽的詹姆士時期紳士雕像),有一連幾棟香料倉庫、軍械庫和地牢。頭一批來到印度的英國人,便是在此處貯存貨物,圖謀從倉庫擴展勢力,奪取更廣闊的腹地。他們有些人在此沉睡,長眠於海岬上的古典圓頂陵墓,底下拍岸的浪濤曾承載貨物,運往莎士比亞時代的倫敦,給燉肉燉菜添加香料。
天國般的肥沃土地,曾吸引數世紀的商客,至今仍是這塊土地的主題。一切似乎都充滿生命,生命從後院流入水塘和水道、寬闊的潟湖和密密麻麻的水渠。從水渠的台階上,傳來濕布拍打在石頭上的聲音,穿罩衫的婦女站在齊踝的水中,忙著洗刷衣服、剝削蔬菜,或洗米,四周是零星的青色布袋蓮。不遠處,男人正在修理他們的船隻,或者在中國漁網下編棕繩,光身子的小男孩則站在及踝的河泥中,給自己抹肥皂。每間屋子都搭滿薔薇花架,洗好的衣物掛在棕櫚樹間晾乾。一隊隊鴨子嘎嘎叫著,高張著翅膀。一隻鷺鳥突然從水面低撲而過,白影閃現在一片碧綠中。
這一切看起來似乎是最優美、和平、安詳的景色,但事實上,喀拉拉向來是印度最保守、最壓抑、階級關係最森嚴的社會。十九世紀初,英國旅行家及醫生布坎南(Francis Buchanan)進出此地時,發現種姓的不平等和種種限制十分嚴重,例如:身為武士階級的納亞爾人(Nayyar),倘若遇上某個低種姓階級膽敢和他同時走在同一條路上,他有權立即砍去對方的腦袋。鮮為人知的法典甚至還規定,不同階級之間必須保持特定的距離,以及掄吉的綁法,甚至頭髮的梳理方式。
直到二十世紀初,低種姓佃農仍然經常遭納亞爾地主殺害,只因未能獻上糖餅表示順從。如今,鮮少有人因違背種姓規定而遭殺害——除了跨種姓的戀情,有時不受認可之外;然而,在高種姓人士面前,賤民仍被要求低下頭來,保持距離而站,以示恭敬。
泰嚴便是在這些不平等的滋養下成長。泰嚴的舞蹈形式,始終是對喀拉拉日常生活結構所起的一種有意識的儀式性反叛:神明選擇的上身對象,不是純淨神聖的婆羅門,而是備受冷落鄙視的賤民。整個系統皆不受婆羅門階級控制。泰嚴舞劇不在婆羅門廟宇舉行,而是在各個聖地的小廟和鄉間的聖林中,祭司不是婆羅門,而是賤民階級。高種姓人士的唯一作用在於,由於他們身為地主,有時有權選派某特定人家,擔任某特定寺廟的世襲泰嚴舞者,就像英國鄉紳有權委派教區牧師。
「泰嚴」一詞源自梵語的daivam,意為「神」。有些學者認為,馬拉巴北部的泰嚴,是先雅利安時代、非婆羅門的達羅毗荼人[ 達羅毗荼人(Dravidians),居住在印度南部的部族,一般認為達羅毗荼人是雅利安人入侵後南遷的印度原住民及印度河文明的創始者。
]碩果僅存的宗教教派,後來才融入印度教的寬廣懷抱。亦有人認為,泰嚴是一種合適的情緒出口,讓人用儀式化的非暴力方式,抗議高等種姓的種種惡行。無論何種說法,當今的泰嚴提供了一個舞台,逆轉日常社會規範;在這座舞台上,每一年當中有一小段時間,地位與權力幾乎奇蹟般地轉移到無權無勢的小人物手中。
圍繞著泰嚴舞劇所建立起來的故事,主要是吸血鬼般的藥叉女[ 藥叉女(yakshi),印度民間信仰中隱藏在山林曠野中的精靈,藥叉女亦為生殖之神。
]、邪魔和巫婆等傳說、蛇神與獸神的神話,以及當地英雄和先祖的事蹟。不過,許多都把重點放在種姓議題,以及種姓之爭所引發的社會道德不公。這些故事經常對可接受行為的限度提出質疑,特別是高種姓為了穩坐金字塔頂端,因而濫用權力壓迫低種姓的所作所為。在泰嚴舞劇的許多故事當中,低種姓階級都因侵犯或違反既定的種姓規則,受到不公的懲罰,不是遭人強姦(就女人而言),就是被處以死刑(就男人而言,有時女人亦然),隨後,眾神對婆羅門等統治階級的不義行徑大感吃驚,於是將這些下等階級的人奉若神明。
例如在一齣泰嚴舞劇當中,一名提亞(Tiyya)階級的賤民男孩為飢餓所迫,在為一名高種姓農民放牧時偷了芒果。他爬上樹,正要飽啖芒果之際,農民的姪女正巧路過,坐在樹下。她坐在那裡的時候,男孩拿在手裡的芒果掉到她身上,因此污染了她,拆穿他的竊行。男孩於是逃之夭夭,多年後才重回故地,卻在村裡的池塘沐浴時被農民逮住,當場給砍了頭。為了贖罪,於是將死去的男孩奉為神明,使他成為當地偉大的印度神祇,流芳百世;如今,他依然在泰嚴舞者的身上轉生為神。設立祭禮、寺廟和泰嚴儀式之後,憤怒的靈魂平息了怒火,死者取得了救贖,道德戰勝邪惡,正義戰勝不義。
哈里靼斯認為,此一儀式藝術的核心所在,在於時時環繞於種姓糾紛和上層統治階級的濫權,並以神祇、爭執和權力關係的重新安排為其主題。他不僅將泰嚴舞劇視為一種宗教啟示,同時亦是反抗不公的社會制度所需要的工具和武器。觀看哈里靼斯表演過後兩個月,我再次和他見面談論這一切時,他已不再是一身泰嚴行頭;此時他只圍著一條腰布,身上沾滿污泥。
「你認不得我了吧,」他一面說,一面擦去額上的汗珠和泥土。他指著自己方才鑽出來的井,手持鶴嘴鋤。「有位婆羅門,上個月才在泰嚴舞季上敬拜我,虔誠地觸摸我的腳,眼裡含著淚水,跪在我面前祈福。一個禮拜後,我成為普通勞動者,去他家掘井。他當然認不出我了。」
「你怎麼知道?」
「我們一行五人,他給我們午飯吃。但是我們得在外面前廊上吃,不准進他的房子。他用超長柄的勺子,遠遠地舀食物給我們。他還用芭蕉葉給我們當盤子,好讓我們吃完後扔掉葉子,他不想用我們摸過的任何東西吃飯,還告訴我們,他不要我們去屋裡幫忙洗碗。連給我們喝的水也是盛在單獨的桶子裡,他甚至不讓我們從那口我們為他挖好的井裡打水。這種事在這個時代甚至還在發生!就算我能在南布底里婆羅門家掘井,也仍然不准從這口井取水。」
哈里靼斯聳了聳肩。「許多高種姓階級對待我們賤民的方式已有改變,但不少人還是堅持自己的種姓偏見,不肯和我們有瓜葛,或者和我們一道吃飯。在泰嚴舞季,他們可能對我這樣的泰嚴舞者表達敬意,走出泰嚴舞劇之外,他們卻還是一樣種姓主義。」
我們坐在井邊,哈里靼斯用一桶工作夥伴帶過來的水,清洗自己的手。「泰嚴逆轉了世界,」他說:「婆羅門如果勸你要純淨、戒酒、吃素,泰嚴的神就叫你要吃肉、喝酒、享樂。」
「你認為泰嚴能幫助低種姓階級對抗婆羅門?」
「毫無疑問——事實正是如此,」哈里靼斯說:「過去二、三十年來,泰嚴徹底改變了此地的權力結構。泰嚴舞者中比較聰明的人,利用泰嚴激發社區其他成員的自信心。他們親眼看見,高種姓階級和南布底里叩拜附在我們身上的神明。這種自信心鼓勵了下一代,甚至不表演泰嚴的普通人也讓自己受教育,去上學,甚至上大學。他們儘管還是窮,但他們接受的教育和自尊心都得到改善——泰嚴幫了他們的忙。」
我問:「是不是泰嚴的故事激勵了大家?」
「當然囉,」哈里靼斯答道:「泰嚴舞劇的許多故事,都在嘲諷婆羅門和納亞爾人。這些故事斥責他們對待其他人、特別是我們賤民的方式。我給你講一個波坦神(Pottan Devam)的故事。我們的祖先將這則故事改編成最受歡迎的泰嚴舞劇〈波坦泰嚴〉,告誡婆羅門,不該待我們如敝屣。」
在這段時間裡,整個鑿井團隊已經鑽出井坑,好幾個人扛著裝石頭和泥巴的籃子,隨意坐在地上,斧頭和吊桶擱在一旁,聽哈里靼斯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