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Knife：日劇《外科女帝》原著小說

即使時至今日二十一世紀，人腦仍是人類唯一未開發之地。
腦，這個長達五十億年的進化結果，聚集了一千億個神經元，是造物者手下最複雜的產物。那麼腦外科醫生這項職業，便是一腳踏進這塊神祕的處女地，並加以改良。如此傲慢，甚至連神也不放在眼裡。

所謂腦外科醫生只有兩種。
厲害的腦外科醫生，與不該待在此地平庸之輩……
腦部比想像中還要脆弱。不同於其他器官，腦部與脊髓幾乎沒有自我修復的能力，因此一旦受傷幾乎無法再生。神經及細小血管的損傷也就意味著病人的死亡，或者也會留下重大的後遺症。
僅僅零點一公釐的誤差、零點一秒鐘的遲疑、零點一公克的傲慢，都足以讓病人陷入癱瘓。

也因此，所有平凡的腦外科醫生為了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每天都付出許許多多的代價，超越自己的極限，以人稱「Top Knife頂尖手術刀」的頂點為目標，努力精進。
即使經過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努力，好不容易得到這個稱號，也無人知曉等在前方的是什麼，一如沒有人知道前無古人的處女地有什麼，一如無論手術前做過多仔細的檢查，不把大腦打開來看，就不知道結果那樣……


第一章　冰之女王

腦外科的手術，剛開始其實跟木工沒什麼兩樣。
把頭釘刺進剃光頭髮的腦門，牢牢地固定在手術台上；用手術刀切開皮膚，再用金屬製的壓板刮開頭蓋骨的皮膚；拿起自轉式鑽頭為光溜溜的頭蓋骨鑽幾個洞，再用線鋸式電鑽沿著鑿穿的洞與洞之間割開，取下頭蓋骨。人高馬大的深山瑤子氣定神閒地作業著，周身散發出一股資深木工的老練霸氣，彷彿她正拿著鑿子和槌子雕刻木材。
接著，她用手術刀切開打開的頭蓋骨底下，名為硬腦膜的薄膜，露出腦部。此刻畫風一轉，她開始極度細緻的作業，堪比技術純熟的鐘錶師傅。
頭蓋骨底下的腦部浸泡在腦脊髓液裡，經常被比擬為泡在水裡的豆腐。暫時失去頭蓋骨這層堅硬的防護罩，看起來脆弱得怵目驚心。這個讓人之所以是人的器官，遠比其他器官都來得脆弱許多，只要一丁點的刺激，就能輕易被破壞，且再也無法修復。
深山總想，這雪白、美麗、充滿光澤的器官，該不會就是人類的「心」吧。自己體內，原來還有這麼細緻的東西嗎……

●

早上六點二十分，深山泡在飯店的游泳池裡。
水裡十分自由，她盡情地伸直修長的手腳，以隨意的自由式在水中前行，擺脫重力束縛，聽不見任何聲音。
深山需要一段擺脫所有束縛的時間，所以報名了飯店的健身房。成為會員所費不貲，但對於離過一次婚的五十歲單身腦外科醫生而言，倒也不是負擔不起的金額。她今年才開始在這裡游泳，但去游泳池游泳的習慣，早已養成了二十年。十年前還因為要吹乾溼淋淋的頭髮感到很麻煩，索性剪成一頭短髮。
游完代替暖身運動的一百公尺後，放在游泳池畔躺椅上的手機隨之響起。今天是由腦外科醫生西郡琢磨輪班，他已能獨當一面了。本想當作沒聽見，但手機鈴聲在混凝土牆的反射下不斷迴盪。深山無奈地離開泳池，摘下泳鏡，拿起手機。
「我不是說過，誰敢在我不用當班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就要誰的命嗎？」
「對對對、對不起！是西郡醫生要我打的……」
手機那頭傳來菜鳥醫生小機幸子的聲音，看來今天是她與西郡一起值班。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推給手下，確實是西郡會幹的事。
深山的語氣更加低沉。「那最好有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
「嗯，應該是……」
「應該？」
「啊，不是，確實是大事。沒錯，天塌下來的大事。」
小機太慌張了，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
「什麼事？快說。」
「那個，因為車禍受傷的添野洋一從本週開始換到個人病房，這件事妳知道吧？」
「知道，昨天才向部長報告過他要出院的事。」
所有醫生都要掌握每個住院病人的病情、狀況，這是東都綜合醫院腦神經外科的規矩。當時，添野洋一坐在由母親駕駛的車上，因車子衝撞護欄，從後座飛了出去，頭部猛力撞上擋風玻璃。他被緊急送到東都綜合醫院，由深山開刀取出頭部的血塊和硬腦膜下出血。母親只有輕傷。
她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洋一稚氣未脫、長滿青春痘的臉。「那孩子怎麼了？」
血塊已經取出，以十四歲的年齡來說，應該不用擔心病情突然惡化。想當然耳，他也沒有過往病史。
「事情變得有點棘手……」
「到底什麼事情？光說棘手誰聽得懂，給我交代清楚。」
腦外科的世界隨時都處於分秒必爭的狀態，不需要拐彎抹角地廢話連篇。
「不是，那個，因為……他開始說那場車禍不是意外，其實是母親要殺他。」
「什麼？」
「他說那是蓄意謀殺。」

東都綜合醫院腦神經外科網羅了全日本各地，醫術精湛的頂尖腦外科醫生，在腦外科業界名氣十分響亮。這一切都歸功於外科部長今出川孝雄開出了高於同業許多的待遇，重金挖角優秀的腦外科醫生。而深山身為次長，整合這群各有怪癖的腦外科醫生便是她的任務。
腦外科醫生……其實是一門極為特殊的行業。
「天文學家有本事研究星象，卻無法伸手觸摸到行星；分子生物學家有本事研究DNA，卻無法用肉眼看到DNA。」
大約三十年前，指導教授曾經一臉嚴肅地對當時還是醫學院學生的深山如是說。
「然而，有一門行業卻能直接伸手觸摸、切開、縫合這些科學家眼中最偉大的神祕領域，無懼於造物者的權威，那就是……腦外科醫生。」
腦是天底下最複雜的器官，腦外科醫生的工作，則是對這個人類持續進化五十億年的器官進行改良。因此，腦外科精密、細緻、危險的程度遠不是其他外科所能比擬，例如心臟外科或消化系外科。
「假設一般的外科是走在地上十公分寬的木板上，腦外科醫生便是走在懸掛在十層樓高空的鋼索上，只有天選之人才能順利走到對岸。」
光這句話，就足以將充滿野心的年輕人扼殺在夢想的道路上。
腦細胞及中樞神經一旦受傷就無法再生，這點與其他臟器有著決定性的不同，因此腦外科醫生為了得到名符其實的驕傲，必須付出慘烈的代價—他們的私生活極為苛刻。一般的「on call」是指處在能接電話的待命狀態，以應付各種突發狀況；唯有腦外科必須二十四小時on call，隨時待命。
若時刻都處於要應付各種突發狀況的待命狀態，便不得不犧牲戀愛、結婚、夫妻生活、人際關係及其他林林總總的事物，以換來少許的光榮與自尊心。但對於永遠以手術結果成功與否來判斷醫術高不高明的腦外科醫生而言，這些光榮與自尊心無異於風中殘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唯有爬到頂點的外科醫生才能得到「頂尖手術刀」的稱號。
以心臟手術為例，由於術野較大，可以切開要手術的部分，讓大家一起探頭過去看。所以一場手術，等於是由執刀醫生、助手、護理師、麻醉醫師等通力合作。但腦外科手術主要是顯微手術，亦即將術野控制在最小範圍下，由執刀醫生透過手術用顯微鏡進行。換句話說，除了執刀醫生以外，沒有其他人插手的餘地。這是執刀醫生展現個人絕佳技術的世界，且技術優劣一看便知，因此有許多腦外科醫生傲慢至極。如今，這些人全都聚集在此。
而深山，就是大家公認最傲慢的腦外科醫生。

●

深山板著一張臉，大步流星地走在腦外科院區的走廊上，迎面而來的護理師全都自動自發地讓開一條路，所經之處宛如摩西分紅海。以前，醫院內盛傳「護理長—護理師—醫生—病人—實習醫生」的階級制度，但腦外科次長深山有多恐怖、多沒耐心的事蹟早已傳遍整家醫院，例如狠狠踹了手術時遞錯器械的護理師、要求把手術紀錄的圖畫得太差的實習醫生熬夜重畫、忍不住揍了一直讓骨屑噴到她臉上的菜鳥醫生……
深山與生俱來的壓迫感，也讓人不得不相信這些傳聞。身高超過一百七十公分的她，細長的雙眼甚少出現笑意。再加上「腦動脈瘤與繞道手術之頂尖手術刀」的頭銜，讓她更不可親，甚至還有人會在她的名字前面冠上「毫無女人味」幾個字。
小機站在摩西分紅海的走廊盡頭。
「今天早上突然變得不對勁，開始一直碎念：『我差點被媽媽殺死……』」
「不是譫妄嗎？」
開完刀出現類似的妄想是家常便飯，這稱為手術後譫妄。以洋一的情況來說，發作的時間有點太遲，但在腦外科的世界裡，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不是。如果是手術後譫妄，我也能分辨。」西郡姍姍來遲，一臉不悅地插嘴。
這位三十四歲的腦外科醫生也是既年輕又自負。眼睛原本就長在頭頂上了，如今更是完全不給人台階下。有些女生很吃他這種總是眉頭深鎖、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但看在深山眼裡，只不過是個毛頭小子。
「而且他說得很具體，念念有詞地小聲說他母親對他說：『我撐不下去了，一起死吧。』然後故意開車去撞牆，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演戲。」
病人添野洋一當時坐在由母親貴子駕駛的自家車後座。洋一就讀私立中學，動不動就請假。那天貴子開車送他去學校，中途在視野開闊的直線道路撞向護欄。強烈的撞擊導致洋一腦挫傷及急性硬腦膜下出血、右手臂骨折。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幸得深山動刀撿回一條命，目前住在普通病房，展現出驚人的恢復力。大腦的恢復程度與年齡有直接關係，年輕為洋一的大腦帶來奇蹟，如今卻出了這種狀況。
警方仔細地說明過車禍的狀況，確定是因為貴子開車時分心。看到貴子車禍後不知所措的模樣與自責的態度，也不覺得她在說謊。
「要是演變成『謀殺親兒』，事情可就大條了。」西郡事不關己地說道。
他未婚，看起來也不像感受過親子間幽微的矛盾衝突。
「了解，我去看看。」
西郡露出意外的表情。他大概以為依規定向上司深山報告後，深山可能會懶得理他，把後續處理推回去。
深山說完，走向洋一住的普通病房，感覺內心一陣騷動。

即使時至今日二十一世紀，人腦仍是人類唯一未開發之地。
腦，這個長達五十億年的進化結果，聚集了一千億個神經元，是造物者手下最複雜的產物。那麼腦外科醫生這項職業，便是一腳踏進這塊神祕的處女地，並加以改良。如此傲慢，甚至連神也不放在眼裡。

所謂腦外科醫生只有兩種。
厲害的腦外科醫生，與不該待在此地平庸之輩……
腦部比想像中還要脆弱。不同於其他器官，腦部與脊髓幾乎沒有自我修復的能力，因此一旦受傷幾乎無法再生。神經及細小血管的損傷也就意味著病人的死亡，或者也會留下重大的後遺症。
僅僅零點一公釐的誤差、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