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入癌症世界的陌生人

第1章　診斷

二○○一年三月，醫師診斷後確定我已經罹患淋巴瘤。這是血癌的一種。在此之前的五十幾個年頭，我一直擁有健康的身體，而且活在人人都很健康的世界裡。在這個世界，疾病只是一件短暫的惱人事，很快就會完全治癒。不料癌症剎那間使我跌入疾病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疾病成為一種無藥可醫且持續存在的狀態。在得知自己罹患不治之症時，我既意外又震驚。我怎麼可能罹患癌症？必須承受多少折磨？還可以活多久？
這些疑問使我陷入沮喪。我的身體已經出現有害的細胞，這個事實使我心生恐懼。癌症突然間宰制我的生命，並使我跌入一條勢必產生無可言狀的痛苦與磨難的可怕道路。只要一想到必須面對緩慢而令人無法承受的死亡，我就會渾身顫抖。這些可怕的念頭很快就使我變得無能為力。我希望往日時光可以去而復返，然而在因為驚嚇而呆滯的迷惑狀態下，我覺得我根本無力再度抓住它。
不過另一方面，各種足以威脅生命的狀況有時候也會使你的生命峰迴路轉。以我個人的實際遭遇為例，面對癌症使我意外地及時回到著名的西非洲巫師阿達穆‧詹尼彤戈（Adamu Jenitongo）的身邊。在我還只是一名年輕的人類學家時，我曾經是他的學生。二十五年前，我在尼日共和國（Republic of Niger）的桑海部族（Songhay）族人身上學到一些東西，如今開始產生驚人的嶄新意義。癌症加強我的感受及敏銳度。這種具有破壞性的生命新現象使我得以明白，巫術是一種有關如何面對生命波折的處方。我逐漸明白，這種多年前遁入我意識深層的知識可以讓我變得更堅強。它可以幫助我以謙卑及堅定的自尊心面對接受化療的身體負擔及情緒上的進退兩難。
儘管看來有點奇怪，不容否認的是，突然罹患癌症為我開啟一條邁向個人成長的新途徑。它強化我的精神信念，使我重新調整專業眼光，並引導我以更務實的態度深入理解疾病與健康之間的共生關係。罹患癌症的切身經驗使我的肉體與意志力更加強悍而堅定。
《闖入癌症世界的陌生人》敘述的正是這段關於新發現與成長的心路歷程，內容敘述我沉浸在巫術與癌症世界的切身經驗，以及我身處健康與疾病世界的經歷。在尼日學習期間，我很早就知道，一個人必須透過肉體學習巫術的精髓。在返回美國治療淋巴瘤期間，我很快就明白，一個人同樣必須透過肉體認識疾病的真面目。這種關係看來似乎有點奇特，然而我發現，癌症與非洲巫術具有許多相似之處。我在這本書裡透過癌症帶領讀者們進入桑海巫術的世界。這種具有實際應用價值的智慧能夠讓有病沒病的人們找到一條在現代世界中昂首向前的途徑。當然，有關巫術的書籍為數不少。其中許多著作幾乎完全專門敘述巫師的本領。他們就像卡洛斯‧卡斯塔尼達（Carlos Castaneda）筆下的唐望‧馬特斯（Don Juan Matus），擁有「末被人所知」的知識。這些有關超自然力量的敘述經常使巫術令人嘆為觀止或產生強烈的懷疑。
事實上，尼日桑海族的巫師擁有許多至今仍然不為我們所知的知識。在經過長達二十五年的人類學研究及反芻後，我還是無法完全明瞭他們的本事。我寫過一本關於桑海巫術的書，名為《在巫術的陰影下︰向尼日桑海部族學習的回憶錄》。我試著在書中向讀者說明，居住在終年強風不斷且又貧瘠不毛的桑海村落中的巫師們，擁有足以治病及使人致病的神奇力量。這些力量完全超乎我們的想像與理解範圍。我在書中穿插敘述關於施符咒、解符咒、嫉妒、背叛的真實故事，所描述的世界與道德完全無關。在這個世界裡，巫師相互挑戰，而且經常產生致命的後果，為的是爭取巫術上的優勢，亦即運用意志與巫術改變別人的行為，或者驅逐敵人。我希望讀者透過該書學會如何尊重包括詹尼彤戈在內的許多巫師的神祕力量。詹尼彤戈曾經為我傳授桑海巫術，前後長達十七年之久。
經診斷罹患良性淋巴瘤並接受治療的經驗不曾減少我對詹尼彤戈巫術力量的敬畏。不過這段切身經驗加強我對他具體表現的實用智慧的欣賞及評價。在《闖入癌症世界的陌生人》這本書中，我再度回到巫術的世界，而且，容我引用艾略特（T.S. Eliot）的話，首次真正地認識這個世界。雖然該書敘述許多發生在桑海巫術世界的事件，它從中汲取的經驗可能對必須面對生命的不確定性與不下於巫術世界的可怕肉體痛苦的癌症患者非常有用。不過這些敘述不只是一個必須對抗惡疾的癌症病人的真實故事。相反的，我試圖透過這本書及個人罹患癌症的經驗，引導讀者認識另一種具有實用價值的知識系統。它可以使一名飽受肉體痛苦折磨的人在一個不完美的世界中找到快樂。

在成為癌症患者之前的二十多年，我跌入巫術的世界。在我一九七七年前往尼日共和國進行人類學研究期間，一位住在尼日西部梅漢納村（Mehanna）的著名桑海巫師蒙莫尼‧卡達（Mounmouni Kada）解讀許多徵候，他據此認為應該為我指點巫術的奧妙。我在梅漢納村住了幾個月，而且經常拜訪他。在我抵達梅漢納村之後不久，他投擲占卜用的貝殼，顯現的形狀意味我有資格學習巫術。當他的兒子迪博‧蒙莫尼（Djibo Mounmouni）告訴他，兩隻小鳥在我泥磚屋的椽（Crafters）上築巢而居，牠們排放的糞便曾經掉在我的頭上時，他變得非常興奮。此事佐證貝殼顯示形狀的意義。
他告訴他的兒子︰「多麼神奇啊。又一個徵兆。我們必須盡快引他入門。」我對鳥的反應完全不同於卡達。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是，住處必須保持乾淨整潔，清理地上的鳥禽排泄物於是成為我每天的例行工作之一。在這種情況下，我自然不會認為鳥糞掉在我的頭上是一種吉兆。除此之外，我並不想研究桑海巫術。我前來尼日的主要目的是，進行有關儀式語言在尼日地方政治生態中所扮演角色的學術研究。
卡達身材瘦小，已經七十幾歲，卻擁有流露堅忍不拔特性的臉龐與一雙火炬般的眼睛。他具有經驗老到的決心，這種決心遠超過年輕許多的我，他最後並說服我和他一起研究。在這段我不久之後發現極為危險的漫長過程中，他首先讓我食用桑海族普遍認為可以產生巫術力量的食物「庫蘇」（Kusu）。庫蘇以粟粉製成，桑海巫師會烹調以強有力古老語言加持的植物粉。卡達在我吃下第一口庫蘇後告訴我，「巫術的力量」已經附著在我的五臟六腑。他又說，巫師再也無法盯著我看，未接受保護的男男女女都會畏懼我。儘管對這個說法感到懷疑，我覺得自己好像不由自主地被這種理解世界的奇怪方法吸引。在我入門以後，身材比較高但神態不如他父親有威嚴的迪博為我示範如何調製巫術藥劑，以及如何分辨一名巫師。另外，他還指導我如何念咒，並讓我背誦、默記桑海人讚美神靈的詩句。西元十五世紀期間，桑海族稱霸西非洲。
接著，迪博邀請我拜訪他的導師詹尼彤戈。他是一位人人極其敬畏的巫師，住在泰拉貝里村（Tillaberi）。這個城鎮和梅漢納村一樣，擁抱尼日河的沿岸地區。雖然我曾經在一九六九年到一九七一年首次住在尼日期間見過這個人，對他傳說中的神奇力量卻不熟悉。然而當我一九七七年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對我的研究工作，以及在梅漢納村首次接觸巫術的過程卻非常清楚。詹尼彤戈又矮又瘦，已經九十幾歲，皮膚因為長期暴露在毒烈的非洲艷陽而出現皮革龜裂後的紋路。他示意我和他一起「坐著」，這表示他願意傳授巫術給我。然而這時候的我想要學到更多東西。詹尼彤戈請我留在他那座落於泰拉貝里村邊緣沙丘地帶的圓錐形茅草屋，這個位置可以俯瞰寸草不生，有如月球表面般向東一路延伸而去的空曠大地。

第1章　診斷

二○○一年三月，醫師診斷後確定我已經罹患淋巴瘤。這是血癌的一種。在此之前的五十幾個年頭，我一直擁有健康的身體，而且活在人人都很健康的世界裡。在這個世界，疾病只是一件短暫的惱人事，很快就會完全治癒。不料癌症剎那間使我跌入疾病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疾病成為一種無藥可醫且持續存在的狀態。在得知自己罹患不治之症時，我既意外又震驚。我怎麼可能罹患癌症？必須承受多少折磨？還可以活多久？
這些疑問使我陷入沮喪。我的身體已經出現有害的細胞，這個事實使我心生恐懼。癌症突然間宰制我的生命，並使我跌入一條...

第一章　診斷
第二章　在癌症中心調整心態
第三章　治療
第四章　讓生命休息
第五章　乘著風的翅膀見證

第一章　診斷
第二章　在癌症中心調整心態
第三章　治療
第四章　讓生命休息
第五章　乘著風的翅膀見證